四

但查拉图斯特拉看着人群，心生惊奇。于是他说：

人是一根系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索，——一根悬在深渊之上的绳索。

一种危险的穿越，一种危险的路途，一种危险的回顾，一种危险的战栗和停留。

人身上伟大的东西正在于他是一座桥梁而不是一个目的：人身上可爱的东西正在于他是一种过渡和一种没落。

我爱那些人们，他们除了作为没落者就不懂得生活，因为他们是过渡者。^注24

我爱那些伟大的轻蔑者，因为他们是伟大的崇敬者，是渴望着彼岸的箭矢。

我爱那些人们，他们不先在群星之外寻求某种没落和牺牲的理由：而是为大地而牺牲，使大地有朝一日能归属于超人。

我爱那人，他活着是为了认识，他要求认识是为了让超人有朝一日活起来。他就这样意愿没落。^注25

我爱那人，他辛勤劳动和发明，从而为超人建造起居所，为超人准备大地、动物和植物：因为他就这样意愿没落。

我爱那人，他热爱自己的德性：因为德性是求没落的意志，也是一支渴望的箭矢。

我爱那人，他不为自己保留一点儿精神，而是意愿完全成为他的德性的精神：他就这样作为精神跨越桥梁。

我爱那人，他使自己的德性变成自己的倾向和自己的祸患：他就这样为自己的德性之故而意愿生活以及意愿不再生活。^注26

我爱那人，他并不意愿拥有太多的德性。一种德性胜于两种德性，因为一种德性更能成为祸患所系的关节。^注27

我爱那人，他挥霍自己的灵魂，他不愿受人感恩也不回报：因为他总是赠予，而不愿为自己存留什么。^注28

我爱那人，他在走运掷中骰子时便心生羞愧，进而问道：莫非我是一个奸诈的赌徒么？——因为他意愿毁灭。^注29

我爱那人，他在行为之前先抛出金言，他所持总是胜于他作的许诺：因为他意愿没落。^注30

我爱那人，他为未来者辩护，救赎过去者：因为他意愿毁灭于当前的人们。

我爱那人，他由于挚爱自己的上帝而责罚上帝：因为他必定要毁灭于上帝之怒。^注31

我爱那人，即便在受伤时他的灵魂也是深邃的，而且他可能毁灭于一个小小的冒险事件：他就这样喜欢跨越桥梁。^注32

我爱那人，他的灵魂过于丰盈，以至于他忘掉了自己，而万物皆在他心中：万物就将这样成为他的没落。^注33

我爱那人，他具有自由的精神和自由的心灵：所以他的头脑只不过是他心灵的内脏，而他的心灵驱使他走向没落。^注34

我爱所有那些人，他们犹如沉重的雨点，从悬于人类头顶的乌云中散落下来：它们预告着闪电之到来，而且作为预告者归于毁灭。

看哪，我是一个闪电预告者，来自乌云的一颗沉重雨点：而这闪电就叫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