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手腕了得
“原来如此,妹妹还是真有心了!”骆氏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姐姐就不再推辞,恭敬不如从命了。”
礼物收讫,喜滋滋的众娘子纷纷起身告辞,骆氏道:“妹妹,那你先忙,我们便告辞了。”
“姐姐告辞,改日再聚。”夏侯氏欣然道。
滕韫起了身,面带微笑,微微颔首,吩咐左右:“来人,送诸位娘子出门。”话音甫落,身后两名侍婢即刻上前引路,带着众娘子离开了会客的花厅。
滕韫站在花厅门口,望着一众娘子离去的背影,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一名恭立于侧的小厮见状,上前说道:“大娘子,你为什么临时要将送给骆娘子、夏侯娘子、康娘子的礼物调换呢?那颗夜明珠是你出重金从杭州购得,用来治疗眼疾的,现在你的眼疾尚未治好,怎么就转手送人了呢?还有那夏侯娘子的珠钗,你原本打算是留给未来的儿媳妇的呀!”
滕韫被家仆说中了心事,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她深知‘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所以,她不苟言笑,肃然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眼下家中出事,有求人之处,暮云世家乃当世四大世家之一,名声比这些身外之物重要得多。这个你就不要多管了,此事我自有主张。”
那家仆垂眉低首道:“是。”便不再多言。
送走客人以后,滕韫迅速去书房“砚香斋”见了自己的夫君黑肱冽。
黑肱冽带着儿子黑肱仚返回暮云世家后,一头钻进了书房“砚香斋”,关起门来,罚黑肱仚跪在地上,狠狠训斥。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关键时刻,居然被自己的宝贝儿子给摆了一道,害得自己颜面无存,威望扫地。
黑肱仚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垂头丧气,懊悔万分,怯生生地说道:“爹,对不起,对不起……是孩儿不孝,孩儿连累你了……”
黑肱冽在外压抑了许久的胸中怒火终于如火山般爆发了,他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案上的茶盏就朝地上砸去,啪地一声,砸了个稀巴烂,吓得门外经过的两名侍女身子一颤,连忙缩着头,快步离开了“砚香斋”。
“蠢货!混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黑肱冽怒火中烧,双手交叠于身后,来回踱步,破口大骂道。到了家中,关起门来,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和怒火了。
“爹,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就饶过我这一回吧!”黑肱仚见父亲在面前走来走去,苦苦哀求道,“我诚心向您道歉,求爹爹原谅,求爹爹原谅!”
黑肱冽越想越气,嘟囔道:“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爹,您别生气,别生气!”黑肱仚劝慰道,“生气伤身体呢。您看您一激动,话都说错了,我是娘生的,不是您生的……”
黑肱冽闻言眉头一皱,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厉声说道:“还敢顶嘴?你娘若是没有爹的帮助,她一个人能把你生得出来?”
黑肱仚赶紧低下头去,不敢与之直视,半晌才怯生生地说道:“生得出来啊,就是换个爹了……”
“笨蛋!”黑肱冽勃然大怒,暴跳如雷,他瞥见旁边的一个黑色的高脚几案,突然出手一巴掌将那几案拍得粉碎,怒喝道,“换了个爹,那生出来的还是你吗?!你脑子是进水了?被驴踢了?为父悉心教导你多年,你都学了些什么?学到什么地方去了?啊?你弟弟还在昆羽宗修行的时候,你平日里待人处事还算稳重,这弟弟一回来,你就觉得受了冷落,倍感凄凉,然后自暴自弃?你要知道,你是家中的嫡长子,是暮云世家的继承人!这么大的一个家业,将来是要交到你手上打点的!你莫不是想将为父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若是弟弟比我有能耐,那将来交给弟弟打理也并无不可吧。”黑肱仚试探着说道。
“长幼有序,你懂吗?你是嫡长子,家业不由你来继承,那由谁来继承?至于你弟弟,为父另有安排,不劳你费心!”黑肱冽气呼呼地说道。
“可是家中上下都知道,娘就是偏爱弟弟,还不是一点半点,但凡有什么好的,总是让他先挑,最后挑剩了的才给我。作为兄长,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也习惯了,也不愿意与弟弟去争什么。只要他想要,给他便是。”黑肱仚故意赌气说道。
彼时,滕韫恰巧走到书房“砚香斋”门口,黑肱冽身为大天境修为的高手,顿时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忽然提高嗓音,厉声训斥道:“你说的是什么浑话!你作为兄长,自然要疼惜自己的弟弟,我们都是一家人,不应该互相爱惜吗?弟弟年幼,有些时候还不懂事,但你是兄长,你已经成人了,懂事了,不应该让着弟弟一点么?”
“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就想不明白了,娘为什么就是那么偏心。同样是感染风寒,小时候我病了,娘不过就是遣人请来郎中,熬好的汤药也是我自己喝,有时候最多让她贴身婢女来伺候一下我;而弟弟病了,娘就急得不行,不仅亲自煎药,还亲自给喂弟弟吃。我就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黑肱仚嘟嘟囔囔地说道,回忆起往昔的画面,他越想越郁闷,越想越不开心。
滕韫静静站在门口,听见黑肱父子二人的对话,心中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昂首挺胸推开了“砚香斋”的房门。
黑肱仚听见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循声望去,发现母亲滕韫站在了面前,不禁大吃一惊,神色有些慌乱:“娘、娘……”
滕韫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黑肱仚,神色严肃,望向黑肱冽冷冷说道:“夫君,你与仚儿干得好事,妾身已经知道了。不过,夫君请放心,此事我已打点了各位主官家的女眷,那一家三口若是要到衙门去告状,就去告吧!打官司耗时颇长,打个八年十年我们都不怕,也耗得起,但他们要为生计奔波,耗不起。况且,就是提刑司和大理寺那边,祖父当年官至宰执之尊时,桃李满天下,也提拔了许多人,不少人都还在位呢。为了维系这些关系,我父亲与兄长经常往来走动,平日里该使的银子从来一分不少,关系都是用在刀刃上的。接下来,你们俩什么都不用管,这件事由我来处理就好了。我已经派人去请了金州城最好的讼师,并且明日彭管家会亲自带着厚礼去趟那女子家,将利害关系陈述清楚,若对方不就范,那官司边打边谈。当然,其他的事,妾身也着手做了安排,夫君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娘,你真的能摆平此事?”黑肱仚惊喜地问道。
“事关重大,涉及暮云世家的颜面,你们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又岂会袖手旁观,岂敢等闲视之?”滕韫神色肃然道。
“谢谢娘,谢谢娘!”黑肱仚高兴地说道。
“如此,便有劳大娘子费心了。”黑肱冽拱手道。
滕韫微微颔首,看着跪地不起的大儿子,心中又默默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在黑肱仚的身上看到一点自己的影子,那哀叹的情绪中充满了失望。
语罢,黑肱冽转向黑肱仚厉声说道:“从今日起,你在鹿林苑中禁足三个月,三个月期间,不得出房门半步!”
黑肱仚急忙应道:“是,爹!”
说完了正事,滕韫舒了一口气,转身向黑肱冽道了个万福,转身径直出了房门,准备离开“砚香斋”。黑肱冽追了出去,唤道:“韫儿,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滕韫停下脚步,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淡淡答道:“夫君,你什么都不必说,你做事有自己的原则,我……相信你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言讫,急趋莲步,匆匆离去了。
这话听上去没毛病,可听在黑肱冽的耳朵里却不是个滋味。因为,滕韫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黑肱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自己当年为了追求她,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什么英雄救美、下雨邂逅、苦肉计等招数都使遍了;为了博她一笑,甚至将上元节时一条街的花灯都包了下来,每盏灯上都写了她的名字。最后好不容易才把她追到手,可是婚后没多久,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黑肱冽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在心中反复思忖着:“难道是她察觉到了什么?或是发现了什么?知道了我最初对她的感情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利用她?可是,她又从何得知?不应该啊。”
这样的疑问在黑肱冽心中萦绕多年,却没有机会解开。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与妻子滕韫的关系会渐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渐行渐远,有时候感情的事太折磨人了。他只能摇摇头,不再去想。
虽然,滕韫与黑肱冽之间感情冷淡,有些貌合神离,不过在事关家族利益的大局面前,其他的事都可以暂且放下。滕韫之所以主动利用一切关系和资源为黑肱父子善后,更多原因是由于暮云世家也是在她的尽心辅佐和支持下发展壮大的,可以说没有她的努力,也就没有暮云世家的今天。她保全黑肱父子,也就是保全暮云世家。更重要的是,她想给自己的小儿子黑肱震铺垫好未来的路,她要把属于自己的那一半产业留给这个性格等各方面最像自己的幼子。
滕韫刚回到“汀兰轩”,听到消息的黑肱震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这两年多以来,黑肱震在母亲的调教下,对于核对账目和查实财物一事已经逐渐精通,为人也比以前稳重了一些。他知道母亲有眼疾,便趁着在城里巡视暮云世家名下产业之际,特地去拜访名医,为母亲求来了一个食疗调离的小药方,然后命人煎了枸杞、菊花、女贞子、桑葚等药汤以代茶饮,配上夏枯草五苓散大蜜丸,亲自给母亲送来。
黑肱震端着一个黑漆木托盘,盘中放着一碗药汤和大蜜丸,入了“汀兰轩”。彼时,滕韫坐在窗边,怔怔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只是黯淡的眼神中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娘,娘——”
“哦,原来是震儿来了啊。”滕韫收回神思,脸上挤出一些笑容,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慈爱的目光望向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黑肱震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黑漆托盘放在案上,关切地问道:“娘,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滕韫粲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今日去巡店,这么早就回来了?”
“娘,都什么时辰了,孩儿能不回来吗?”黑肱震嘟着嘴说道,语气中有点撒娇的意味。
滕韫温柔地笑了笑,关切地问道:“今日可还顺利?没有被下面的人糊弄吧?”
黑肱震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若是放在以前,他们糊弄我还有可能,但现在啊,谁敢糊弄我呀!在娘您的调教下,这两年以来,我精进学业,再没有一个人敢小觑我了!”
“嗯,如此,便好。”滕韫满意地点了点头。
“噢,娘,我这段时日遍访名医,特意针对您的眼疾寻医问诊,求得一食疗小方,说是配合夏枯草五苓散大蜜丸,可治视线模糊之症,对青光眼也有上佳疗效。所以,我回来后就赶紧煎了药给您送来,可以代茶饮。这大蜜丸呢,每日早晚各服一丸就好了。”黑肱震高兴地说罢,双手端起那碗药汤摸了摸温度,感觉还有一点点烫,又放在嘴边吹了又吹,接着递与母亲,说道:“娘,差不多了,不烫了,您赶紧趁热喝了吧!以后每天回来,孩儿都先去煎药,煎好后给您送来。”
“好,好!你用心了,会关心为娘的身体了。”滕韫欣慰地说着,从黑肱震手中接过那碗药汤,用勺子喝了几口,冷热刚好,便一口气饮了下去。
“娘,还有这大蜜丸,我得看着您把它吃了,否则待会儿再吃的话,您八成就得忘了。”
“这么大一颗大蜜丸,喉咙才多大,怎么吃啊?”滕韫微微蹙额,语气中有那么一点疑惑和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