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奸人当道
事毕,他微微一笑,想起所来办的正事,又道:“我今日前来,还为了一事,需要苦主帮我签个字,授权我至公堂参与审讼。”言讫,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木盒中取出笔墨,又在桌上铺好两张空白的纸,让苦主徐珠儿在那空白的纸上签字画押。
随后,他重新收好纸笔,与徐老汉一家三口约好两日后辰时于金州府衙门口碰头,一起进入衙署。
徐家三口连连点头,又是一番好言感谢,直到将羌讼师送出家门。
不料,在返家之时,徐家三口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香蕉皮,徐婆婆一不小心踩在了那个香蕉皮上,当即摔倒在地,疼得“唉哟”一声惨叫。
“老婆子!”
“娘——”
徐老汉与女儿徐珠儿一声惊呼,赶紧上前将徐婆婆搀扶起来,进了屋……
然而,徐家的厄运并未就此结束。
开堂审讼前一日,阴云蔽日,天气寒凉。徐老汉一大早拄着拐杖,挎着一个竹篮出门去卖菜,午时卖完菜后返家,刚走到家里附近,突然冷不丁被人从门口往外泼了一大盆冷水,顿时浑身被淋了个湿透。他呆呆地立在寒风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待扭头再看时,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神色惊慌,手中的铜盆“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拔腿就跑。屋内的一妇人听见了,急忙跑了出来,她看了看站在街上的徐老汉,又瞧了瞧地上的铜盆,歉意地说道:“徐、徐老伯,真真是对不起啊!这孩子平日就是有点皮,我也管不住,不过你放心,等他爹回来,我一定让他爹好好收拾他!一定收拾他!”
徐老汉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摇了摇头,道:“罢了,他只是个孩子。”言讫,轻轻叹了一口气,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向家中走去。
老人体弱,回到家后,当天晚上,徐老汉就因为受凉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
而徐婆婆摔伤了腰,也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让徐珠儿感到天旋地转,无力应对,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她坐立不安,有些手足无措,一想到明日的公堂审讼之事就忐忑不安。可是眼前卧病在床的双亲需要人照顾,她只得拾掇心情,忙里忙外,从井中打水、烧水、做饭、洗衣,服侍父母,端茶送水,甚至协助解决如厕的难题。
照料双亲的重任落在一个柔弱女子的肩头实在是太难了,她烧着柴禾时怔怔失神,数度哽咽落泪。
所幸,为了讨回公道,徐家倾尽所有请了羌讼师。
徐珠儿暗暗寻思道:“如今父母皆卧病在床,为今之计只能明日一早先去金州府衙请羌讼师代自己过堂,而自己只能尽快赶回来照顾父母了。在金州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左邻右里关系好几个都是势利眼,关系也不是那么和睦,看来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如此了。”
开堂问审当日,徐珠儿早早起了床熬了点粥,喂父母吃下后,对二老说道:“爹、娘,今日是审讼之日,女儿得去趟衙门。不过,你们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徐珠儿的母亲躺在靠窗边的一张简陋的床上,想努力翻个身,却痛苦地呻吟起来。徐珠儿见状,急忙上前说道:“娘,您腰受伤了,需要好好静养,别乱动。”
婆婆忍着痛,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拉着徐珠儿的手,口中咕哝着:“孩子,接下来的事只能靠你了,你,你去吧……”
徐珠儿鼻头一酸,说道:“娘,我们还是请个郎中来看看吧!”
母亲轻轻摇了摇头,安慰道:“只是一点小伤,不打紧的。再说了,这官司开审了,使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徐珠儿默默点了点头,眼圈顿时红了。
话音甫落,身后另一张床榻上,徐老汉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咳得更痛苦,喉咙中似乎有浓痰。
徐珠儿闻声急忙转过身来,从地上拿起一个注了一半水的痰盂,送到徐老汉面前。徐老汉翻了个身,趴在床沿边上,深深吸气,用力咳着,好不容易总算见喉咙中的一口白白的浓痰给咳了出来,一口吐在了痰盂中。
而后,他接过痰盂,又咳嗽了几声,感觉舒服了一些,再将痰盂放在床榻边的地上,扭头瞥了徐珠儿一眼,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挥了挥手,说道:“孩子,爹和娘能照顾自己,你快去吧!可别耽误了时辰。我们家倾其所有,也只能请得起一次讼师。”
徐珠儿哽咽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默默地看了父母一眼,点了点头:“嗯。”随后,转身离开,出了徐家,向金州府衙的方向急急奔去。
辰时,羌讼师已经在金州府衙门口等候了。他神态悠闲,面上看不到有任何焦急的神色。
不久,徐珠儿匆匆忙忙赶到,她上前道了个万福礼,说道:“羌讼师,对不起,奴家来晚了。”
“哎,无妨,无妨!”羌讼师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时间还来得及,走,我们进去吧!”
徐珠儿却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她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羌讼师,这审案一般会持续多久?”
羌讼师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发现徐珠儿还在原地,遂答道:“这个因案而异,案情重大的可能所耗时间会比较长,因为毕竟要调查清楚嘛,所以事无巨细,主审官都会一一详查细问。”
“哦,奴家问的是今日这开堂会持续多久?”
“这个……有点难说,可能会耗时颇长。”
“是这样的,前日我娘不当心摔了一跤,腰部受了伤,现在卧床需要人照料;我父亲卖菜返家时又遭人泼了盆冷水,受了风寒,身子也很虚弱,须卧床静养些时日。家中二老需要有人侍疾,可一时又找不到人来搭把手。一旦如厕,会十分不便。”
“原来是这样啊。”羌讼师幽幽叹道,“没想到那日我离开你家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真是苦了你了,唉……”
徐珠儿神色黯然,她凝思片刻,说道:“羌讼师,你可以代我参加审讼吗?”
“当然可以。”羌讼师闻言心头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既如此,那这公堂我就不去了,请羌讼师帮我陈述冤情吧!”徐珠儿无奈地说道,神情有些沮丧,“事后有什么消息,还请羌讼师及时告知。奴家告辞。”
“放心吧,有什么消息我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小娘子慢走。”羌讼师语罢,拱了拱手,想到事前让徐珠儿签字画押的那几张空白纸,嘴角不禁浮现一丝得意的微笑。眼见他与暮云世家当家主母滕韫商议的计策即将成功了,羌讼师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
随后,他昂首挺胸,将手中折扇轻轻一甩,漂亮地打开,接着轻摇折扇,眉眼含笑,走进了金州府衙的大门。
又过了两日,主审此案的推官桑榆拟好判词,将最后的判决给了当事双方每人一份。徐珠儿那份则由羌讼师代为领取。那羌讼师领了判决后,悠悠然向徐家走去。走到徐家门口时,他忽然变了一副面孔,装出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然后轻轻叩了叩门。
不久,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了,开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珠儿。
徐珠儿见羌讼师神色黯淡,隐隐有些忐忑不安,连忙说道:“原来是羌讼师啊,快请进,快请进!”
羌讼师轻轻摇了摇头。
徐珠儿有些纳闷,试探着问道:“是案子有消息了吗?”
羌讼师默默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卷成一卷的判词,将那判词递了过去,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徐娘子,对方财大势大,在下有负所托,实在汗颜!你……你还是自己看吧!”言毕,拱了拱手,道:“告辞!”
话音一落,竟转了身,唉声叹气,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了。
徐珠儿站在门口,手中拿着那份判词,望着羌讼师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她隐隐感觉到这份判词将对自己十分不利。
果然,当她迫不及待地展开那张纸,看到金州府衙的判词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了过去。所幸徐珠儿一手抓住门上的铁环,俯下身来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略略感到舒服了一些,随后她鼓起勇气,重新直起身来,双手微微颤抖着,拿着那份判词认真读了起来,读着读着,眼泪就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心中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判词云:苦主徐珠儿状告暮云世家家主黑肱冽、嫡长子黑肱仚侵害一案,经调查属实,黑肱父子亦供认不讳,因累及苦主清誉,故经双方友好协商,暮云世家赔付苦主缗钱二十贯,赠良田三亩,即日起三日内将缗钱与田契交至徐家,则此事就此揭过,既往不咎。若苦主忧虑将来嫁娶之事,暮云世家愿收苦主为妾为婢,一切听凭苦主意愿。
“缗钱二十贯,缗钱二十贯……赔的这点钱就是用来付给羌讼师的么?呵,呵呵,呵呵呵。”徐珠儿神色凄然,无奈地苦笑起来。
到头来,还是能将坏人、恶人绳之以法,公平何在?正义何在?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绝望至极的徐珠儿心里表示深深地怀疑。
恰在此时,黑肱震带着彭大管家,率领四名家丁耀武扬威地赶到了徐家。
徐珠儿一见那彭大管家,内心就感到无比的厌恶,她迅速抹了抹眼泪,冷冷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来做什么?”黑肱震嘴角一勾,故意表现得有些惊诧,顿了顿,反问道,“我来做什么,徐小娘子你不知道吗?这判词上可是写得一清二楚啊!”
彭大管家及身后四名家丁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
语罢,傲慢无礼的黑肱震抬头朝前一挥,吩咐左右:“来呀,把那二十贯缗钱,还有三亩良田的田契呈上来!哦,不,是呈给徐小娘子!”
一名家丁即刻快步走上前去,将那一纸田契、一袋价值相当于二十贯缗钱的银子双手奉至徐珠儿面前。
徐珠儿没有伸手去接。
此时,她心里很难过,也很矛盾,面对这点赔偿,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小娘子,你还在犹豫什么?这可是金州府衙的判词,我等按判词办事,例行……公事,公事而已,快快收下吧!”黑肱震催促起来,语气中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徐珠儿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二十贯缗钱与田契我是不会收的,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
“什么?连赔偿都不要了?”黑肱震故作惊讶状,刻意压低了嗓音说道,“徐小娘,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实话告诉你,今日这钱和田契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说着,他缓步上前,走到徐珠儿身旁,目露凶光,威吓道:“你们这老宅子年久失修,若是不小心失了一把火,你那躺在房中的双亲行动不便,想必断然难以逃出火海吧?”
“你……你想怎么样?”徐珠儿眼神中闪过一些慌乱。
“怎么样?”黑肱震嘴角冷冷一笑,“呵呵,那就得看你是不是配合了。”语罢,他一抬眼,猛然指着徐家厨房的一角,兴奋地叫了起来:“哎哟,瞧瞧,瞧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还真着火了呀!”
闻言大吃一惊的徐珠儿急忙转头望去,果然,自己家的厨房正冒出一股浓浓的青烟,看样子真是什么地方烧着了。但显然,这把火是别有用心的人放的。
“爹、娘——”徐珠儿担心二老的安危,顿时敛衽大叫,准备奔向屋内。
不料,暮云世家的两名家丁却迅速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挟持起来,任由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