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玲珑（下）
“啊？”
猕仙倒吸一口凉气，一脸震惊的看向玲珑真仙，而玲珑真仙则是一脸苦笑。
“你？”
“你怎么会...”
猕仙双目圆睁，内心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抬手指着玲珑真仙，虚声问道：“你说的，可是小狐狸？”
见到玲珑真仙默然点头，猕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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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上钟情于你的男子大有人在，你却无一答允。”
猕仙看着玲珑真仙绝美的侧颜，长叹了一声。
“遥想当初，我亦是其中之一，若不是你私下与我直言那件事，我也...”
猕仙眼神有些闪烁，他低着头，像是在解释着什么。
“你知道的，我们虽已化形人身，但毕竟是妖兽得道，观念里最看重的便是繁衍与传承...”
玲珑真仙轻拍了一下猕仙的手臂，打断他的话语，轻声说道：“猕兄无需多言，你我同是妖兽得道，我自是懂的，否则怎会认你作兄？师尊传我天机神算之前，亲口告知此道乃窥天法门，修到大成将受天谴绝后，无子者不育，有子者天诛。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谁都不怨。”
“只是我这心里，已乱作一团...”
猕仙抬起头，看向玲珑真仙，郑重的说道：“那我又要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放弃天机神算？”
玲珑真仙摇了摇头，说道：“抛开这个不说，单是我们之间的师徒关系就...”
还未等说完，猕仙便一口打断道：“我们是妖兽得道，何必遵守人的规矩？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愿意为他放弃天机神算？”
玲珑真仙忽然怔住了，她竟像是忽然明悟一般，双目瞬间恢复了神采，只听她喃喃的说道：“是啊...我们本无需遵守人的规矩，只要没有三代同宗便是了...”
想到这里，她的笑容骤然绽放，满目盈溢着豁然开朗的神光，那一抹芳华，如同一个误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九天仙女，连猕仙都看的呆了。
这一瞬，她甚至都感受不到一丝寒意，在这寒山冷夜之中，她的心间已盛开成一朵朵炽热的涟漪，顺着浑身热血涌遍全身。
此时此刻，她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想念小狐。只是当她注意到猕仙那充满希冀的眼神时，心绪瞬间便收敛了许多，她想起猕仙所问，心中顿时明白他所期待的答案，只是她却只能报以歉意的眼神，低声说道：“猕兄，对不起。”
猕仙神色瞬间暗淡。
他低着头，闭着眼，语气满是颓然。
“我懂了。”
“当初你不愿意为我放弃天机神算，我还道是源于你证道之心，现在看来，只是不够喜欢罢了...”
玲珑真仙有些不忍，摇了摇猕仙的手臂，唤道：“猕兄...”
“无碍，”猕仙强笑了一下，故作自然的说道：“其实我早已放下了，只是骤然听闻此事，心中难免有所波动，你不必担心。”
“你若愿意，可以说说你们之间的事，权当是让我听个明白。”
玲珑真仙闻言，脑海中瞬间便出现了小狐的模样，以及往昔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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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是我从狐岐山带回来的。”
玲珑真仙陷入了回忆。
“十一年前，我云游海内，偶然经过狐岐山一带，察觉山内有异响，便进得山中。那时山内已然是一片生机断绝、残桓溃败的景象。我救醒当时已经晕倒的九尾王，方才得知九尾狐全族覆灭，他在与烛龙的争斗中身受重伤，为了挖救出自己的孩子，又服下了逆天鬼门丹，当时仅吊着一口气了。”
“我受九尾王所托，带着还处在昏迷状态的小狐回到青帝山，精心照料了七日他才醒来，不过那时的他却不记得所有往事了。”
玲珑真仙语气柔和，目光充满回忆之色。
“我看他资质尚佳，便让他唤我师傅，开始教他识字、练功。他虽然顽皮淘气，但在我面前很是乖巧。”
“他会偷偷记得我喜欢的一切，变着法的逗我开心，还总是给我一些不经意间的赞美。”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刻意的讨好我？”
“可时间长了，我知道，他是把我当成了他最亲近的人。而我也渐渐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你知道吗？有时他出去玩的时间久了，我还失落落的，就盼着他能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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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山中无时日，一年复一年...”
“他也慢慢长大，成了一个小男子汉了。”
说道这里，玲珑真仙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红润，她瞟了一眼猕仙，而猕仙的目光却赶紧转向了别处。
“我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每次夸赞我的时候，我竟忽然有种异样的情绪，隐隐有些和以往不太一样的...嗯...”
“喜悦？”
“那种情绪一旦出现，他越是夸赞我越是感到满足，越是满足就越是在意，越是在意就越是期待。”
“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直到让我感到恐惧！因为我很清楚这是什么状态...”
玲珑真仙的眼神忽然泛起复杂之色，喃喃的说道:“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我...”
“我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和他保持一些距离？”
“但我又怕他觉得我冷落了他。”
“我好像陷入了一个漩涡里，这个漩涡让我无法自拔，我甚至都不关心其它的任何事了。”
玲珑真仙红润的脸颊泛上了一丝紧张和苦涩，她有些黯然的继续说道：
“而我心里又一直有一个心结，那便是他的过往。”
“我害怕他有一天会回忆起过往的记忆，但又心疼他不能找回原本的自己，我就这样一直矛盾着...”
“得知他经历心审恢复记忆的时候，我真是又怕又喜！又感到失落、紧张...我不知他从前的经历，也不知他从前的想法，我怕极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变成一个陌生人？是不是就要离我而去了？”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我都提不起勇气去见他了，那个已经回忆起所有往事的他。”
玲珑真仙顿了一下，目光竟再次泛起神采，她语气略带欣喜和激动的继续说道：
“不想他从青云峰归来后，竟直接跑到我面前来，和我表白他的心事！还说要...”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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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被吓的不轻，但过后回想起来，那会儿的慌乱之中，我的心里却满是欣喜和感动！我也终于明白，对于他...”
玲珑真仙的眼神中洋溢着无尽的温柔和期许，她看了一眼猕仙，眼角一滞，本想说起的话硬生生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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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些事...一直处于纠结和困顿...以至于心魔缠身...”
玲珑真仙有些庆幸的看向猕仙，感慨的说道：
“直到方才被你一言点醒，我们本就是妖兽得道，何须遵守人的规矩？现在想想，当真是庸人自扰了！”
玲珑真仙的这番话，让猕仙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自始至终都在默默观察着玲珑真仙的神情。眼前的雪苍，是他从未见过的一个人，她已不是那个众人眼中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冰冷仙子，而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有着自己欢喜悲愁的邻家女孩。
猕仙心里无比的震撼。今晚的所见所闻，是他从未遇见和设想过的，这给他的道心带来了极其猛烈的冲击，丝毫不亚于当初被雪苍拒绝的那个时刻。
此时此刻的玲珑真仙，如同一个在盛日下绽放的雪莲，这不正是他内心深处最期待见到的样子吗？可他竟觉得心中突然压下来一块巨石，让他近乎窒息。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前尘往事，可这股剧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拽住了自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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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啪...噼啪...”
火炉内的燃料还在烧着，那细微的爆裂之声在此刻像是放大了无数倍，在这天地之间不断炸响，震耳欲聋。除此以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连风都轻了许多，点点细微的雪花携着寒凉之意飘落而下，落在猕仙的肩上、手上，化作了一点点晶莹。
繁绪落尽、心潮退去，这一点寒凉，如同凋零之源，仅侵蚀了几世千年轮回的一瞬，余下所有的温热便再也无法坚守，会同一起，化作了两颗滚烫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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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便再也没有了一丝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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猕仙站起身，背对着玲珑真仙，面向着五华池的方向，泪水已顺流而下。
他把头微微扬起，看着天上的云层，蓦然叹道：
“云之动，不在其悬于九天之上，亦不在其居于青山之间。”
顿了一下，他微微低下头，看向五华池边的一处树林，那些树木的枝叶正随着微风而轻轻的摆动着，他心中一痛，继而说道：
“盖因风矣...”
玲珑真仙蓦然起身，有些担心的看向猕仙。
“猕兄！你...”
猕仙没有回头，他不知到自己怎么了，忽然不太想见到这般样子的雪苍，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是不想？还是不愿？
亦或是...
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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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妹心魔可消了？”
不知为何，猕仙察觉到自己的话语中似有一丝怨气，他竟不自然的打了一个寒颤。
玲珑真仙来到猕仙的身边，抬头看向他的侧颜，见那一道泪痕如同一道天堑鸿沟，似是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她没来由的心里一震，一股不忍之情倾溢而出，连忙说道：“妹妹的心魔自是消了，可你...”
猕仙没有看她，只是喃喃的说道：“我这心劫埋因已久，本想是过了，没想到藏的这般深。”
玲珑真仙皱着眉头，心中充满愧疚和歉意，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问道：“可需妹妹做些什么？”
猕仙转头看向玲珑真仙，他迟疑了一会儿，神色有些挣扎，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声。
“罢了，雪妹还是想一想，如何与天机仙君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