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握不住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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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我回来了!

北航东门的马路边,是一片宽阔的杨树林。这些杨树有些年头了,挺拔而高昂。秋风滑过,一缕头发飘散到她的脸前,半遮住她的眼睛,她的头微低,眼光游离在脚尖,米黄的皮鞋随着她的脚步不规则地跳动,看起来有些俏皮。本来想伸手帮她理一下头发,我插在口袋里的手却迟迟没有动。远处人行道上,两只麻雀在地上蹦蹦跳跳,貌似并不怕人。对面的人经过的时候,它们瞬时飞到旁边林子里的草地上;人一走过去,它们又飞回来。待我们逐渐走近,才发现地上有块破碎的小面包片,两只小麻雀是在嬉食。

这是1999年深秋,听说她要出国,出国前要结婚,同学们劝她不要着急,我能说什么?我可以说“等等我”吗?

1999年年底,互联网方兴未艾之际,涌现出一批名人,搜狐、新浪如日中天,王志东还执掌着新浪(前身是四通利方)。我混在互联网的小圈子里,没事时在新浪的IT业界论坛出没,版主“书生意气”和“小狐狸精”经常论战,“青梅”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我经历了3年的码农生涯,在南方过得感觉越来越苍白,陈经理让我对外跟进的小项目又看不着边际。有一天,我在论坛上冒了泡:本人×××,从事图像软件开发多年,熟悉图像处理算法和产品设计,现在遇到了职业瓶颈,大家能不能给点儿建议?

那时候,IT业界论坛非常活跃,古道热肠的人很多,版主私信我说发个简历给他看看。简历里我把自己主导的照片收集器之类的产品截图也放了进去,很有亮点。某日,版主突然打电话说他要到珠海谈合作,如果我没有特别安排,一起跟客户吃饭。吃饭对我来说只是顺便的事,版主当场拍板让我尽快去北京公司上班,月薪六七千元没问题。貌似翻了近一倍,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中间因为交接等事务又拖了几个月,老板不放心,又召我去北京公司看看,和技术总监也做了交流。公司的事沟通完,我顺道和同学们聚了聚,大家都劝她不要这么草率地结婚,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2000年4月1日,我回到了阔别3年的北京。微凉的空气似乎让人的头脑更清醒,但互联网的热度不减,如“四国一小时”、8848、FM365等。老板和韩国财团正在沟通,他的数字媒体之梦就在眼前,只是到底投资7000万美元还是1亿美元的问题。一切节奏紧张而有活力!

我的首要任务是改造公司图书数字化工具,自动化程度要提高,有利于生产线操作。老板的数字媒体之梦首先就是要把原来大量丰富的图书资源变成电子书。把纸质图书数字化的过程包括扫描、识别、编改、还原、标注、文件转换、存档入库等。那时候还没有自动连扫的机器,全靠人工操作。我首先修改了扫描程序,把它由原来依靠扫描仪自带软件的分段操作变成自动批量扫描,设定好时间后,人工只需要不停地翻页,经过一段时间调试,工作效率大为提高。一开始生产线上的小姑娘非常配合我们的开发调试工作,到后来她们越来越消极,甚至不愿理会我们,我百思不得其解。有一次私下吃饭,大家都放松了,畅聊起来。我才知道,软件效率提高,公司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她们多是高中或者中专毕业,在北京有份稳定的工作非常不容易。如果软件改下去,她们被淘汰的可能性就很大。我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彼时我还没有可以调度她们到产业链更高端的眼光。

我的第二个任务是处理编改和标注环节。原来的识别库识别率不是最高的,老板希望我们用一种新的识别引擎试一下。我和同事研究后发现对于端正扫描的图像,识别率在本质上差别并不大。最核心的问题在于图像的预处理,扫描时经常会出现小角度倾斜,扫描时的曝光问题还会形成一定的图像灰度。这是我所擅长的,对扫描文件增加自动纠偏和手动纠偏,对带有杂质或灰度的图像进行去噪和锐化处理。这样一来,识别精度由原来的90%提高到98%,我们制作电子书的效率也大幅提高。

然后我有了新的任务,对网页进行优化和压缩。在那个带宽是瓶颈的时代,这项任务无疑是非常重要的。我仔细研读了网页代码标准,找到可以去除冗余的地方,比如一段文字使用黑体,里面的一句话又被标记为黑体,这在网页中就会多出<font>标签,一定要去掉。此外,对于网页图像,如果有了显示的固定大小,原图过大时浪费带宽;如果把图像大小缩小到75%,显示效果在视觉上不会差太多。这就要寻找更高效的图像压缩算法,降低图像文件的大小。这种事情的套路和方法很明确,我一边当码农一边指挥手下怎么去做。我们的工具很快就派上了用场,尤其对我们自己的图书网站大有益处。

有一天,老板用软盘拷来一个文件,介绍说这是另外一家公司做的电子印章,正在抢我们的电子公文用户,让我破解一下这个印章,展示给客户看。当然没有任何软件能正常打开这个文件,它是一种独有的格式。我用编辑工具UltraEdit打开一看,有希望。除了他们自定义的文件头,后面出现了压缩标志,把压缩数据提取出来,解压以后再分析,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我只好对照十六进制数据逐个分析,发现前后数据有比较强的关联性,它们会不会是一种数据表达方式呢?经过多次的实验验证,我找到了数据描述规律,应该是点的坐标。我直接在窗口中根据X、Y坐标数据绘制图形,绘制出来后竟然是一枚印章轮廓。“太好了!”老板一拍大腿,“我马上联系客户,这种印章哪能用?!毫无安全性,风险摆在这里了!”

两三个回合做下来,我和我的团队在公司的知名度和重要性都大为提升,工资又涨了一些。

进了火红的6月,北京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夏季,炎热的天气并没有给互联网带来什么温度,听说纳斯达克的互联网概念股已经破裂,国内危机感四起。我们老板正在策划一场大型的市场活动,集中公司全部资源投入互联网,正式发布进军互联网媒体的宣言。韩国财团的投资考察与洽谈已经达三轮以上,就差签字了。

进入7月,到了投资合作本来应该签字的日期,韩国财团却要求推迟签字日期。我们正式经历第一次互联网泡沫,最严重的时候两个月没发工资,但是码农们都咬牙挺着,相信寒冬一定会过去。

进军互联网这事告诉我们,当我们想迈开步子踏入另外一个领域的时候,千万不要废掉另外一条还在走路的腿,否则会很快倒下,挺不过寒冬,“剩者为王”就是从那时候流行起来的。幸运的是,公司另外一项业务是与电子政务息息相关的,那时候处于方兴未艾之际,使公司得以顺利度过第一个互联网冬季。

北京!北京!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