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忧国忧民
眼前的这座府邸与市中心那些新兴的异国风味的建筑显得格格不入;它远离吵闹的君士坦丁广场,坐落于相对偏僻且宁静的君士坦丁城墙南段。或许是因为房主人早已厌倦了奢华与纸醉金迷吧,府外除了一两座大理石装饰的喷泉以外,以及一座不大的花园,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欢迎回来,大人。”管家笑着用推了门,而卡马特洛斯也对其恭敬地回了礼,便带着尼基弗鲁斯走进了府邸。
正中央是一处向上的楼梯,两侧是自然隔出的甬道,带着燃烧的壁灯,尼基弗鲁斯试探性地朝里面看了看,但府内并没有什么奢侈品,只有一两个辛劳的仆人正在打扫卫生。
“很抱歉,你这次来的突然,我没有吩咐仆人精心准备。”走着走着,卡马特洛斯也察觉到了异样,他扭过头来告诉尼基弗鲁斯:“我已年过半百,早已对世俗早已失去了欲望,自然府邸没什么奢侈品,唯一的兴趣似乎只剩下了饮酒……以及享受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
“或许我不用多说,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尼基弗鲁斯注视着自己的导师,他爱饮酒,无论是亚该亚的葡萄酒,或是色雷斯的麦酒都让他着迷,身体的肥胖与这一习惯脱不了关系。
“我明白。”老师叹了口气,“它的确对身体不好,但人上了年纪总会对一些东西产生痴迷;更何况,每日高强度的工作迫使我靠饮酒来麻痹身心。”
两人来到了休息室,卡马特洛斯一屁股坐到了牛皮椅上,随后又吩咐仆人填满了炉子里的柴火,整个房间温暖了不少。
“向我最敬爱的导师敬上一杯。”
“向我最优秀的学生敬上一杯。”
两人互碰酒杯,随后一饮而下,片刻后又互相倒上了一杯。
对尼基弗鲁斯来说,这酒有些辛辣,用茴香酿造而成,此外还有用苦艾、八角茴香、甘菊、龙胆、生姜草、乳香、玫瑰、花椒、欧芹、紫罗兰制成的复杂调味酒,类似于今天的苦艾酒。
对酒的偏爱弥漫于(东)罗马的各个阶层中,马其顿葡萄酒尤其受上层人士的欢迎,此外塞浦路斯、克里特、伯罗奔尼撒等地出产的葡萄酒也收获了广泛的好评。在十字军东征之后,这里优质葡萄酒名声传到了西欧,在狮心理查的婚礼上,就有饮用当地特产的葡萄酒的记录。
两人畅谈人生,互相回忆起自己和对方的种种经历,刚开始还是有说有笑的;但当谈论到国家大事时,两人的脸色都异常难堪。
“我亲爱的学生”卡马特洛斯放下了酒杯,他对这个国家的命运感到忧心忡忡:“实不相瞒,我对圣上抱有一些不满……”
这番话,把尼基弗鲁斯吓了一跳,还未饮下的美酒差点喷在他身上;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可是要杀头的!更何况曼努埃尔皇帝最看不惯有谁对他不满了,极度反感那些有不同意见之人。
毕竟,他认为这个国家应该以他自己为核心,一切都按照他的安排来发展。
卡马特洛斯似乎早已料到,他挥了挥手:“你不必惊慌,现场只有你我二人,我已经吩咐仆人去其它府邸的地区工作了。”
听到这,尼基弗鲁斯才松了口气,他有些不解:“您与皇帝乃发小友人,陛下眼中的知心朋友可不多,而你就是其中之一。可为何,身为知心朋友的您会对陛下不满呢?”
“真正的朋友会公开或私下点明对方的不足之处;反而那些从头到尾一直支持对方,且从来不批评其错误的人,倒很可能只是利益上的‘朋友’,随时都笑里藏刀。”
卡马特洛斯揉了揉脑袋,回忆起曼努埃尔的种种行为,他忧心忡忡道:
“陛下好大喜功的毛病已经非常之严重,他大肆挥霍国库来满足个人利益,而非用在国家建设之上;陛下将大量的钱财赠予西方,仅仅是为了在西方人的眼中塑造他个人的‘英雄形象’,从来不微服寻访底层人民的感受,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根本。”
“陛下重用西方人和本国庸人,为其大肆赏赐高官厚禄,却从来不质疑他们的治国能力与忠诚之心,这些人是否关心人民?是否为国家考虑过?是否像大卫王那样有自知之明、知错而自省的境界?陛下只在乎他们的嘴皮子有多厉害。”
说到这,卡马特洛斯站起身来,他背着手看向了窗外,指向了圣索菲亚大教堂门外那根一百英尺高的石柱,石柱上面正矗立着查士丁尼皇帝的青铜骑马像,这是一座与罗马帝国威势相称俄宏伟纪念碑,也象征着罗马帝国扮演的角色:抵御异教徒侵袭的基督教堡垒。
尼基弗鲁斯站起身来,走到了导师的身边,他顺着导师手指的方向目睹着这座震撼人心的宏伟纪念碑,嘴里默默念道:“查士丁尼……”
这座骑马像面向东方,仪态高贵。骑着马的皇帝雕像全身披挂像阿基琉斯一样……胸甲是英雄的风格;头上的头盔似乎在上下晃动,非常耀眼。他眺望东升的旭日,纵马奔驰,似乎要踏平一切与罗马对抗的敌人。他左手拿着一个球,似乎整个地球和海洋都在他的统治之下。尽管除了球上有一座十字架,他没有剑或矛或任何其他武器,但仅凭十字架的力量,他就获得了自己的帝国,赢得了战争。
对于迷信的人来说,他们相信预言,追寻征兆。在君士坦丁堡这座城市里,古老的纪念碑和雕像都是魔法的源泉;而查士丁尼手中的带十字架的球,似乎代表着这个极具传奇性的古老基督教帝国的威望,以及它似乎蕴含的世界霸权的可能性。
卡马特洛斯对那尊查士丁尼骑马像感到痴迷,他沉醉于自己的幻想当中,他幻想到自己回到了查士丁尼时代,目睹皇帝的大军踏平汪达尔人、击败波斯人、收复国家失地的壮丽美景;但他又很快清醒,现实中,这个国家的国土面积已经大不如前——只占据了大部分巴尔干和一半左右点的小亚细亚,与千年前图拉真时期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超级帝国相差巨大。
回忆起先辈的丰功伟绩,又联想到当今的帝国却衰败不堪、权臣倾朝、腐败横行,而皇帝却沉浸于纸醉金迷当中,重用那些对帝国虎视眈眈的西方人,这能不让他感到痛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