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学而
总论 人生是永远的学习
学习的真正要义,在于学习并形成自己独立认识客观世界的方法,学会自然运用与人交往的处世技巧,建立做人处事的基本原则。用孔子的话说,就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人生就是学习,而且是永远的学习;在学习中求索,以学习为生存的状态。
学什么?怎样学?学的目的是什么?这是决定学习者最终所能达到的高度的基本问题。
学习并不只是拿着教科书坐在课堂中,因为我们时时处处都可以学习,只在于是否有心,是否注意到了客观世界的不同,是否善于学习。
通过学习,先正己,而后对社会有用,即为政。为政,目的不是做官,而是为社会做事。因此,学习就是学做人。做人的基本形态表现为外在的,是礼仪和享受人生的欢乐。因此,学是总纲,德是学习的目标,政则是学习的社会效果,孝、礼等只是达到德的必须之途径。
由此,我们不妨对“学而”所蕴含的内容做一个基本的概括:
学习的价值取向:学而优则仕。
学习的方法:学而时习之。
学习所要达到的境界:做人,面对所遇到的诘难,首先能够做到“反躬求诸己”。
学习的意义:就是忠,就是恕;就是对国家忠诚、对人宽厚。
学习的社会效应: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学习的过程:坚持长期不懈的学习,“学而安于道”。
学习的生活意蕴:就是孝敬尊长,爱护兄弟,对朋友有义,对邻里有德。
学习对于人生的助益:修养品德,砥砺自己的人品,使自己能够有尊严、有品位地活着。
学习的目的:“成人之美”而最终成就自己,成就自己的德行与事业。
每一种状态,都有相应的楷模,比如颜渊、子路……
题解 唯学习为人生第一要务
《学而》是《论语》的开篇之章,旨在务本。朱熹曰:“所记多务本之意,乃入道之门,各德之基,学者之先务也。”
“学可以立德,学可以增智,学可以致用。”学习是成就事业的基础,是人生的出发点,是做人立世之根本。唯学而知方,以行其义。只有勤于学习、善于学习才能成为有用之材。无论穷达,唯学习是第一要务。
君子为人处世,能做到不因他人不了解自己而心生抱怨,他们的思想与乐趣远在物质之上。高行微言,所以修身;博学切问,所以广知;恭俭谦约,所以自守。才有高下,德无止境,学而无涯,不学则无以立足社会。学识来自实践,学问是靠亲身的经历获得的。人非生而知之,任何学问见识,皆需广泛地学习,学然后有所得。国以民为本,家以孝为先,做人以德为重,修身以学为主。因此,古人说:学为立世之本。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求取知识,跟从先觉者学习。
[时]经常,时常。
[习]反复练习、实践。
[说]通“悦”,发自内心的欢愉。
[知]了解,理解。
[愠]愠怒,生气,迁怒。
孔子说:“持之以恒地学习,领悟了困扰自己的疑难,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喜悦的呢?志同道合的朋友从远方来访,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快乐的呢?别人不理解自己,既用不着生气,也不必迁怒于人,这样坦荡的胸襟又有谁不敬其为君子呢?”
朱子曰:“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又曰:“及人而乐者顺而易,不知而不愠者逆而难,故惟成德者能之。然德之所以成,亦曰学之正、习之熟、说之深而不已焉耳。”
程子曰:“习,重习也。时复思绎,浃洽于中,则说也。”又曰:“学者,将以行之也。时习之,则所学者在我,故说。”又曰:“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故可乐。”又曰:“说在心。乐主发散在外。”又曰:“虽乐于及人,不见是而无闷,乃所谓君子。”“乐由说而后得,非乐不足以语君子。”
谢氏曰:“时习者,无时而不习。”
尹氏曰:“学在己,知不知在人,何愠之有!”
学贵养德
人的一生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年轻时期,单纯稚真,以学为乐,重在“学”与“习”;中年时期,任重道远,求其友声,“悦”其“来”;老年时期,饱经沧桑,平和中正,宠辱不惊,“喜”与“愠”不形于色。知需学,德也需学。非学无以广才,非学无以养德。
一个人经历了岁月的砥砺,会得到岁月很多珍贵的馈赠,那是因为他善于学习。学习的方法在于“时习之”,在于时时、处处、事事的体悟。“学而时习之”,就是如此,它是一个永远的过程,学无止境。人不可一日无学,也不可能一日无惑。有惑必须求得解答,释疑解惑的方法在于学习。一个人运用学识解决面临的问题,取得预期的效果,会情不自禁地感到高兴,这就是学习的乐趣之所在。
人之为学,既有同道,也必有异趣,有朋自远方来,慕其名,敬其德,自然喜形于色。
君子与平庸人的不同之处在于胸襟和气度。有德之人,别人是否知道、理解,无损于其德行的修养。之所以“人不知”,也衬托出其德行修养未能达到一定境界,还需要进一步的修持。反躬自省,求诸于己,彰显的是君子风范。君子不会因为他人的好恶而影响自己的情绪,也不以自己的喜怨迁怒他人;既不因为别人不理解自己而生气,也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存有误解而心生怨恨。君子始终以宽厚仁义之心、容纳百川的胸襟去对待他人。走自己的路就行了。
学以养性,学而成德,德隆则容,有容乃大。君子厚德雅量,兼收并蓄,包容他人之正议与反诘。天地自在我心,荣辱不惊,毁誉无损,任凭世人褒抑,何愠哉!何欣哉!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弟]通“悌”,敬爱、顺从兄长。
[好]爱好,喜欢,惯于。
[犯上]违抗上命。
[鲜]少。
[务]致力于某种目标,专心一意。
[本]根本。
[与]语气词,通“欤”。
有子:即有若,字子有,鲁国人,少孔子三十三岁,为人强识好古道。
有若说:“一个人在家能够孝敬父母、敬重兄长,而在外处事悖逆尊长,这样的事是很少有的;能够尊奉师长,却惯于捣乱的人,从古至今从未有过。有德行修养的人专心致力于修养,平时居家孝悌,一丝不苟,日积月累,那么其良好的德行就自然而然地养成了。因此,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友爱兄弟,这就是‘仁’的根本啊。”
贾谊曰:“弟敬爱兄谓之悌,反悌为敖。”
朱子曰:“君子凡事专用力于根本,根本既立,则其道自生。所谓孝弟,乃是为仁之本,学者务此,则仁道自此而生也。”又曰:“善事父母为孝,善事兄长为弟。”
程子曰:“孝弟,顺德也,故不好犯上,岂复有逆理乱常之事?德有本,本立则其道充大。孝弟行于家,而后仁爱及于物,所谓亲亲而仁民也。故为仁以孝弟为本。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或问:‘孝弟为仁之本,此是由孝弟可以至仁否?’曰:‘非也。谓行仁自孝弟始,孝弟是仁之一事。谓之行仁之本则可,谓是仁之本则不可。盖仁是性也,孝弟是用也,性中只有仁、义、礼、智四者而已,曷尝有孝弟来?然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故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孝悌是做人的根本
做人的根本是什么?是孝悌,是敬事父母、尊顺兄长、友爱兄弟。居家仁孝,必然为乡邻称颂,受到人们的敬重;仁孝行于家,德行著于乡,自然仁爱及于物。
观其居家,即可知其志向。不能亲亲,何以爱民?事亲不孝,何能尊上?不肖之子,岂有忠诚爱国之心?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巧]伪饰,动听。
[令]美好,和悦。
孔子说:“花言巧语,伪装和善,这种人是很少有仁德的。”
朱子曰:“好其言,善其色,致饰于外,务以悦人,则人欲肆而本心之德亡矣。圣人辞不迫切,专言鲜,则绝无可知,学者所当深戒也。”
程子曰:“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则知仁矣。”
仁,蕴含于我们的辞色之间
有仁德的人是不会用献媚来取悦世俗的。具有高尚德行的人,是不会有巧言令色等令人厌恶的行为的。
巧言者,必居心不正;令色者,必言不由衷。阿谀逢迎者,必为奸佞阴险、居心叵测之徒。察言观色,揣度人心者,必不能坚持正义,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更难以秉持公正、坚持原则。
品德的修养并不空泛,而是与我们的生活紧密相关。力戒“巧言令色”的行为,少些阿谀奉迎的媚态,多一份诚实,也就接近仁德了。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省]反省,自我检查。
[忠]忠诚。
[信]信守诺言,不改初衷。
[传]传授。
[习]融会贯通,躬身奉行。
曾子:即曾参,字子舆,鲁国南武城人。据《仲尼弟子列传》载,曾子少孔子四十六岁,志存孝道,孔子因之以作《孝经》。齐尝聘欲以为卿而不就,曰:“吾父母老,食人之禄,则忧人之事,故吾不忍远亲而为人役。”奉养父母极尽孝道,为世之楷模。
曾子说:“我每天对自己的言行多次进行反思:帮助别人筹谋,竭尽忠诚了吗?和朋友交往,信守诺言了吗?老师传授给我的知识和道理,是经过自己反复思考、融汇贯通的真知灼见吗?”
谢氏曰:“诸子之学,皆出于圣人,其后愈远而愈失其真。独曾子之学,专用心于内,故传之无弊,观于子思、孟子可见矣。惜乎其嘉言善行,不尽传于世也!其幸存而未泯者,学者其可不尽心乎。”
朱子曰:“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其自治诚切如此,可谓得为学之本矣。而三者之序,则又以忠、信为传习之本也。”
尹氏曰:“曾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
自省则明
君子进以修身,退以养德。时时反躬自省,有过则改,无过加勉。
静夜独处,天籁无心,良知随雨露回归,灵性乘星月降临。这正是我们透视内心之时,透过喧嚣斑斓的外象,剥去粉饰与伪装,摘下为生存而刻意戴上的面具,此时,扪心自问,平日所行是否无愧于天,无怍于地,无欺于心,无损于人?
生活赐予我们的是带壳的稗子,只有慢慢地咀嚼与自省,才能有所体味。对于生活,我们无力改变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是求诸己身,反躬自省,以获得心灵的宁静。面对强势,我们虽然无法抗争,却可以保持沉默。这也是一种有力的坚持,正气也就在这沉默之中育养。这比那些违心的“巧言”更显得正直有骨气,也必会赢得人们的敬仰。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道]通“导”,治理,管理。
[乘]指战车。
[敬事而信]敬其事而取信于民。
[用]费用。
[时]农事耕作的节令,农时。
孔子说:“治理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必须做到:谨慎处事,敬其职责,以诚信取信于民;节省资财,力戒奢靡,爱护百姓;征用劳役应体恤民力,不违农时。”
程子曰:“此言至浅,然当时诸侯果能此,亦足以治其国矣。圣人言虽至近,上下皆通。此三言者,若推其极,尧、舜之治亦不过此。若常人之言近,则浅近而已矣。”
杨氏曰:“上不敬则下慢,不信则下疑。下慢而疑,事不立矣。敬事而信,以身先之也。《易》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盖侈用则伤财,伤财必至于害民,故爱民必先于节用。然使之不以其时,则力本者不获自尽,虽有爱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泽矣。然此特论其所存而已,未及为政也。苟无是心,则虽有政,不行焉。”
胡氏曰:“凡此数者,又皆以敬为主。”
朱子曰:“五者反复相因,各有次第,宜细推之。”
治国之道,唯在务本
民者国之本,农者民之本,禾稼农之本。禾稼之治,唯在时令。
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无农不稳,无粮则乱。无论何时,无论社会如何发展、科技如何进步,吃饭问题永远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基本问题。建设稳固的农业,解决人民的生计问题,是历代当政者高度重视的大事。
不违农时是为政者首先要关注的问题。历代统治者“以无为而治”为最高政治理想——让百姓休养生息,顺德而治。无为之政,大德之为,无扰无绩,乃万世之德。“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因此,欲图强国,务修仁德。仁德之政,务在与民休息。与民休息之要,在于简政。政简则事成,事成则民安。民安则彰其德。敬事、诚信、节用、爱人、适时,此五者德之所存也。凡事唯当以诚,必以敬而后行。天地无言,四时有序,万物滋生,物故天成。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谨]谨言慎行,行之有常。
[信]言必有行。
[力]精力,致力。
[文]指《诗》《书》《礼》等六艺之经典。
孔子说:“教育子弟,居家要孝敬父母,处世要敬重兄长;恭敬诚信,广交朋友,亲附有德行的人,并以他们为楷模,效法修正自己的言行。闲暇之时,致力学习典籍文章,提高修养。”
程子曰:“为弟子之职,力有余则学文,不修其职而先文,非为己之学也。”
尹氏曰:“德行,本也。文艺,末也。穷其本末,知所先后,可以入德矣。”
洪氏曰:“未有余力而学文,则文灭其质;有余力而不学文,则质胜而野。”
朱子曰:“力行而不学文,则无以考圣贤之成法,识事理之当然,而所行或出于私意,非但失之于野而已。”
百行孝为先
中国的人文传统注重忠孝与节义。尊父敬母为孝,友兄爱弟称悌。《新唐书·孝友传赞》中说:“圣人治天下有道,曰‘要在孝弟而已’。”苏轼也说:“天下固知有父子也,父子不相贼,而足以为孝矣。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兄弟不相夺,而足以为悌矣。孝悌足而王道备,此固非有深远而难见,勤苦而难行者也。”
人的品德修养就是从日常生活的细节中体现出来的,也正是这一点一滴的细节改变着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人生。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既是人的天性,也是做人的根本,品质的基础。如果不能孝养其亲,又怎么能敬事他人?虽才高绝伦,却也不可大用。而忠孝礼义之士,虽然多有不得志,但终不失为君子。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贤]贤人之贤。
[能致其身]能献出生命。
子夏:即卜商,字子夏,卫国人,少孔子四十四岁。习于《诗》,能诵其义,以文学著名。为人性不弘,好论精微,时人无以尚之。孔子卒后,教于西河之上,魏文侯师事之,而谘国政。
子夏说:“敬贤尚德,胜过喜好美色;敬奉父母,能够竭心尽力;敬事职责,能够做到竭忠尽智,赴汤蹈火不辞所命;敬重朋友,与其交往能够信守承诺。能持之以恒地做下去,虽然没有受到过正规教育,我认为也是达到了高尚的境界。”
游氏曰:“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能是四者,则于人伦厚矣。学之为道,何以加此?子夏以文学名,而其言如此,则古人之所谓学者可知矣。”
孝敬父母,尽心竭力
孟子说:“学所以明人伦也。”人皆父母之所生,诗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敬孝父母,天经地义。居家孝敬父母能够做到竭尽心力,处国能够做到忠诚赴义,交友重诺守信,即为君子之行。
人之穷达,有所不同,故对父母之养也有所不同。然而,不论是心养、力养,还是物养,必不出三个层次:尽义,尽心,尽力。如能够做到持之以恒,就可以称之为孝。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重]庄重,自重。
[威]威严,仪容肃然,端穆持重。
[固]坚固,深厚。
[主]主张。持心。
[无]通“毋”。
[过]过错。
[惮]惧怕,忌讳。
孔子说:“君子不庄重便没有威严,而所学也就不可能达到一定的高深境界。立身在于忠信,为人当以忠厚诚信谦敬为本。人皆有长,总有我可以借鉴学习之处,不能认为别人都不如自己。谁也不可能不犯错误,知道自己错了,就勇于改正,切勿自我忌讳,畏怯而苟且掩饰。”
朱子曰:“友所以辅仁,不如己,则无益而有损。”又曰:“轻乎外,必懈怠于内,则所学不深,所知肤浅,所行虚浮,自然德威无所从树。”
程子曰:“人道惟在忠信,不诚则无物。且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者,人心也。若无忠信,岂复有物乎?”又曰:“学问之道无他也,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君子自修之道当如是也。”
游氏曰:“君子之道,以威重为质,而学以成之。学之道,必以忠信为主,而以胜己者辅之。然或吝于改过,则终无以入德,而贤者亦未必乐告以善道,故以‘过勿惮改’终焉。”
建立自己的人格和信心
人之所以能够区别于动物,就在于做人的尊严,故当自尊,躬行忠信,襟怀坦荡。人人都有自己的长处,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们应该尊重并学习他人,对照人之所长反躬自省,发现自己有所不及,立即改进提高。“无友不如己者”,有人曲解为“不与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照此逻辑,那么谁与我为友?我们认为不如自己的不与相交;同样,我们认为高明想要交往的,他必也认为我们不如他而不与我们相交。由此,天下无可交之人,天下人皆不可交往。普天之下,我们在哪里才能找到朋友?这种说法的荒谬可见一斑,与圣人之一贯“好学”的思想相悖。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慎终]认真地办理丧事。
[追远]追念远祖。
[民德归厚]民风化育,其德自然归于笃敬厚道。
曾子说:“认真地按照祭礼的规范哀祭故去的父母,以诚敬之心缅怀追祭遥远的祖先,能够这样切实施行,百姓的道德风尚就自然趋于笃厚了。”
朱子曰:“盖终者,人之所易忽也,而能谨之;远者,人之所易忘也,而能追之;厚之道也。故以此自为,则己之德厚;下民化之,则其德亦归于厚也。”
良好的开端
民生之要,生老病死而已。用之于礼,则民劝,民劝则德厚,厚德则政平,政平则天下安。亲亲以睦,友贤不弃,故旧不遗,民德归厚矣。
政事的推行,期望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必须要有一个好的开端。以严肃的态度去从事每一项事业,努力减少失误,这样百姓的道德风尚就自然归于笃厚了。迈出第一步,总是艰难的,但却是最重要的。万事由因,任何结果都可追溯到直接的原因。因此,做出任何一个决定前都必须进行审慎的论证,在付诸实施的过程中,则做好切实的准备和科学的设计,并予以严格的执行。如此,才会有好的结果。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至于]到达。
[闻]考察。
[求之与]向人询问吗?与:通“欤”,语助词。
[抑与之]或者别人告诉他。
[温]温和。
[良]善良。
[恭]恭敬。
[俭]节制,节俭。
[让]谦逊,忍让。
[以得之]以:共存,兼有。
[其诸]大概。
子禽:即陈亢,字子禽,孔子弟子,一说子贡弟子。
陈亢问子贡:“夫子沿途每到达一个国家,总是首先考察这个国家的治政方略是否得当,是他请求对方而得知的呢?还是对方主动告诉他的呢?”子贡说:“夫子是凭仁厚、贤良、庄敬、俭约、谦逊的品德兼备,而得知该国的政事。他这种处世和探求事物本质的方法,大概正是和一般人求知的方法不一样的地方吧!”
刑昺疏曰:“敦柔润泽谓之温,行不犯物谓之良,和从不逆谓之恭,去奢从约谓之俭,先人后己谓之让。意谓孔子行此五德而得与闻国政,他人则就君求之。夫子则修德,人君自愿与之为治。故曰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谢氏曰:“学者观于圣人威仪之间,亦可以进德矣。若子贡亦可谓善观圣人矣,亦可谓善言德行矣。今去圣人千五百年,以此五者想见其形容,尚能使人兴起,而况于亲炙之者乎?”
张敬夫曰:“夫子至是邦必闻其政,而未有能委国而授之以政者。盖见圣人之仪刑而乐告之者,秉彝好德之良心也;而私欲害之,是以终不能用耳。”
朱子曰:“夫子未尝求之,但其德容如是,故时君敬信,自以其政就而问之耳,非若他人必求之而后得也。圣人过化存神之妙,未易窥测,然即此而观,则其德盛礼恭而不愿乎外,亦可见矣。学者所当潜心而勉学也。”
求诸于己
做人最为重要的是修养人格。君子处世则在于温良恭俭让。仁德兼备,其行自宜。孟子说:“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孟子以为求于本身,则必得之,而且“万物皆备于我”。圣德之所求,异于常人,在于反躬以求,在于修持己德,求诸于己非求诸于人。因而,其德日盛而左右逢源,这样自然不必汲汲于求之外。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没]通“殁”。
[行]行为,所做的事业。
孔子说:“父亲健在则观察他的言谈志向,父亲离世则观察他的处世行为。如果一个人在三年内能一直谨守父亲的教诲做人,那么可以说是做到‘孝’了。”
尹氏曰:“如其道,虽终身无改可也。如其非道,何待三年?然则三年无改者,孝子之心有所不忍故也。”
游氏曰:“三年无改,亦谓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者耳。”
朱子曰:“父在,子不得自专,而志则可知。父没,然后其行可见,故观此足以知其人之善恶。然又必能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乃见其孝;不然,则所行虽善,亦不得为孝矣。”
孝存于心,见之于行
言行之间,见仁见孝。孝者,生时养之以敬,殁则尽怀念之诚。“三年无改”,亲情不忍,其心必仁。然而如今,世风奢靡,人心废弛,不养其亲,豢养宠物,成了时尚。
近年人们养宠物的行为渐趋蔓延,大街小巷里,各种各样的宠物招摇于市。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动物墓地”,有些人不惜花费重金为自己的宠物购买特制的棺材,修建墓碑,奉上鲜花和食物祭奠。甚至清明节不去祭奠先人,而是祭奠宠物,这不能不令人恻然。更有通过非常手段一夜乍富的人,在父母有生之年不尽赡养的孝行,却在父母死后大操大办丧事,彰显“孝名”,其行为之虚伪,令人不齿。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礼]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
[和]和谐,和睦。
有若说:“礼仪的效用,以和顺自然为可贵。前代的王道之治以此为最好。大事小事、国事家事无所例外,如此而有行不通的事,则必定是没有按照礼仪的要求去做;仅仅知道和而为贵而不知道之所以为和,忽视礼仪的功用不加以节制,也是不可能行得通的。”
程子曰:“礼胜则寓,故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以斯为美,而小大由之。乐胜则流,故有所不行者,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
范氏曰:“凡礼之体主于敬,而其用则以和为贵。敬者,礼之所以立也;和者,乐之所由生也。若有子可谓达礼乐之本矣。”
朱子曰:“严而泰,和而节,此理之自然,礼之全体也。毫厘有差,则失其中正,而各倚于一偏,其不可行均矣。”
礼仪为重
礼用于世,在于崇尚自然、疏通关系,是人际交往的润滑剂;在于敬其德、友其亲、贵其尊。礼以严身分,和以通情分。无论国事家事,亲戚邻里、友朋同事,皆循乎礼。有礼则敬,无礼而不行,然则礼在于诚,无诚而繁则伪。
治国之道,就是“礼”、“和”兼用。礼用之于国、用之于家都是以和为辅佐。任何事情不论其影响大小,都要合乎礼顺乎情。管理家庭、治理国家、安定天下,没有一样不是通过“礼”、“和”的兼用才达到目的的。“礼”是原则,“和”是策略。既要坚持原则,又要灵活运用策略,偏执于一得之见或固执于一端,不知通权达变是办不好事情的。同样,做人也是如此,既要有自己的思想,坚持自己的信念,又要能够适时调整自己,使自己的生活美好,使自己的人生顺利。
让生活美好起来,这是每一个人都深切期盼的。让平凡的生活精致起来,是一种境界。为了达到这样的境界,就要善于学习,既要学习前人的理论教义,又要学习来自于实践的经验方法。实践中的具体事务都是相似的,但是永远不会雷同。理论的品质就在于其永远是新鲜的,只有僵化的使用者,没有僵化的理论,运用之妙,存于一心。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义]合宜的道德、行为,指思想行为符合一定的标准。
[复]实践其承诺。
[恭]致敬,尊崇。
[礼]规范。
[因]依,依靠。
[亲]近,接近。
[宗]犹主、本,主旨,效法。
有若说:“为人信守诺言、行为符合道义,这样的人言行就会被人们广为传颂。与人相处恭敬有礼,尊重别人而不刻意取媚,保持自己的尊严而远离耻辱。因而没有失信于人、也没有失礼的事情,这样的人是可以接近也是可以尊敬并作为效法的楷模的。”
朱子曰:“约信而合其宜,则言必可践矣。致恭而中其节,则能远耻辱矣。所依者不失其可亲之人,则亦可以宗而主之矣。此言人之言行交际,皆当谨之于始而虑其所终,不然,则因仍苟且之间,将有不胜其自失之悔者矣。”
诚信重义
中华民族是注重血缘关系的民族,文化传统中带有浓厚的封建宗法意识。中国文化的基本旨义是亲亲、仁民、爱物。有人将之理解为:靠施行德政来治理国家,同宗子弟必然像城池一样稳固,君主只要强化自己的德政,使同宗子弟效忠,又何必修筑坚固的城池泥?如果只是这样,那么,他不是我所敬仰的人,也肯定不是遵从先贤教诲的人。朋友之交不能失去信义,与人交往不能失礼,这是做人的基本要求。《三国演义》中刘、关、张三兄弟的结义,之所以广为传诵,就在于诚信重义,在于互相敬重循守礼仪。做人有义,待人有礼,敬其贤德,亲其亲以及人之亲。为了人生的华彩,我们应当义无反顾地奔赴那个生命的约定。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求]苛求。
[就]趋。
[有道]政治清明,世风端正。
[正]修正。
孔子说:“君子对于饮食没有过分的要求,只要能够吃饱就行了。君子对于居住之处也没有太多的讲究,不求安逸享受,只要安全就可以了。对世事反应机敏,言辞却很谨慎。到政治清明、人民安居乐业的国家去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修养自己的仁德,如此可以说是‘善于学习的人’啊。”
尹氏曰:“君子之学,能是四者,可谓笃志力行者矣。然不取正于有道,未免有差,如杨、墨学仁义而差者也,其流至于无父无君,谓之好学,可乎?”
朱子曰:“不求安饱者,志有在而不暇及也。敏于事者,勉其所不足。慎于言者,不敢尽其所有馀也。然犹不敢自是,而必就有道之人,以正其是非,则可谓好学矣。凡言道者,皆谓事物当然之理,人之所共由者也。”
知足常乐
“食”与“居”是人安身立命的基本条件。“食无求饱”是指不过分饮食,不贪婪,不追求食欲的享受。“居无求安”指住的地方只要适当,能安贫乐道,不贪求过分的安逸享受。这两句话的意义,是不求物质生活的享受,而更重视精神的升华。“敏于事而慎于言”,包括了一切责任、一切应该做的事,要马上做。“慎于言”,不能乱说话。“就有道而正焉”,这个“道”就是指学问、修养,并不是说读书就是学问,实践才是更重要的学问。
知足则常乐,慎言则自安。言行不可草率,轻率的言行会使国君失去辅佐的忠臣,会使普通人失去朋友。国君失去忠臣的辅佐,祸患必然降临。平民失去朋友,必然陷于困境。故言论必当谨慎,轻率的言辞必将带来后患。享乐是腐蚀人、消磨人志向的毒剂,放纵嗜欲,必将陷于贪婪。德行的养成在于自我节制。
君子的修养要有安贫乐道、励精图治的积极精神,不能过分地沉迷于私欲的享乐,过分贪图安逸。要尽量做到处事敏捷,言语谨慎,时时处处向社会学习、向实践求知。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道),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谄]卑屈。
[骄]骄矜恣肆。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诗经》:“治骨曰切,治牙曰磋,治玉曰琢,治石曰磨。”
[往]其所已言。
[来]其所未言。
子贡:即端木赐,字子贡,卫国人,少孔子三十一岁。有口才,孔子常诎其辩。家富累千金,历相鲁、卫,终于齐。
子贡说:“处身贫穷但能够做到不卑屈谄媚,出身富有但无骄矜恣肆的势利神态,怎么样?”孔子说:“这是可以的。但是,不如安于贫穷而以恪守道德为乐,身处富裕显贵而谦敬有礼的人好啊。”子贡说:“《诗经》载:‘就像沉浸在削制骨器、打磨象牙、雕刻美玉、镂治金石一样,精益求精,乐在其中。’就是这个意思吧?”孔子说:“端木赐啊,现在可以和你讲论《诗经》的微言大义了。告诉你已有的道理,你便能够体悟到言下未尽之意了。”
朱子曰:“此章问答,其浅深高下,固不待辨说而明矣。然不切则磋无所施,不琢则磨无所措。故学者虽不可安于小成而不求造道之极致,亦不可骛于虚远,而不察切己之实病也。”
打磨自己的人生
为人处世贵在真诚自然。去其伪饰,必见其诚。安什么贫,乐何种道?物有高下之别,路有不平之虞,人虽无贵贱之分,但有贫富之差。人无所安,则无所成就。君子当自强,处富贵不宜骄傲,居贫贱不失尊严。既使处在极端的困境中,也当建立自己的信心,情志高远,绝不沉沦。
一生中我们会遇到很多人,得遇知己、挚友、良师是一种幸运,彼此间的默契与意气相投总会让人欣慰得想去感谢冥冥中的那份注定,感受那无声的契合。其实,人生不论成功与失败,富裕或清贫,重要的是自己感觉活得像个人。
实现人生的极致,必须经历岁月的冶炼。在经历过了种种来自各个方面的击打与非议后,你对这世道炎凉有所体悟,然后继续坚守着做人的本份,树立自己的思想,那么你就已经走向了成熟。当你走过了命运为你准备的必经之路,经受住了苦难的打磨,你思想的火花就将迸射出光芒。是的,每个生活的细节,不论甘苦,各有滋味,能够欣赏生活是一种高贵的气质。那么,就这样开始创造自己的精致人生吧。何必在乎贫富尊贵,何必在乎歧视或礼仪?只要我心安泰。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患]忧虑。
[知]了解,理解,知其盛名。
孔子说:“不要忧虑人们不理解自己,应当忧虑的是自己不能真正地理解别人。”
尹氏曰:“君子求在我者,故不患人之不己知。不知人,则是非邪正或不能辨,故以为患也。”
患在不能知人
君子不患无位,而患无所作为。名利地位,人皆欲取欲求,于是熙熙攘攘之间,为虚名与蝇利奔忙,从而不能潜心实学躬行。
德行的修养、才能的提高,是我们一辈子的事情。人们常说,是金子终要发亮。有真才实学的人,岂能长久掩埋于草莽林泉?一个人只要真正有才能,或迟或早总能够脱颖而出,干出一番事业。怕就怕自己既没有才能,又缺乏百折不挠的坚强意志,又志大才疏,总是做出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怨天尤人。没有什么捷径可以代替勤奋的苦读,自己不努力终究是成不了大器的。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就如山岗上那静静的满月,只是挥洒出光辉!
重要的是修养自我,修养我们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