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想详细地告知你们,我是什么样人。现社会不是在苛酷地批判我,说我是无廉耻的女性,犯淫奔罪的妇人幺?我现在是站在死线上的人了。我想在未死之前,把我的过去的悲惨历史告诉你们,使你们知道现社会之无公是非,有一般舆论也是完全不可靠的。他们这样严酷地批判我,所根据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所谓当世的道德!但是你们若听了我的悲惨的历史之后,就知道旧道德之应当打破,全无一顾之价值啊!
你们要知道,能够决心自杀的人决不是个恶人。世界上不少穷凶极恶犯尽滔天大罪的人,但到了生死关头大都不情愿舍弃他们的生命。如果他们有自杀的决心,那么我敢断言,他们所犯的罪一定是万恶的现社会使然,他们本身并无情愿去犯这种罪恶的。
现在我先从我的家世说起吧。你们已经知道我的父亲在社会上有相当地位的人,说滑稽一点,我算是个生长名门的小姐。我的父亲,祝万年,在前清是个举人,辛亥革命后也做过两任省长,入过一次阁做总长,他是温和长厚的人,做事也落落大方。他的缺点只是热心于升官发财,而对于家庭的管理,子女的教育全不过问,一切只委之于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出身微贱——不瞒大家说,我的母亲是勾阑中人,父亲在××道任内,替她落了籍,嫡母死后,就升作正室了,——脾气不好,容易动怒,并且爱说闲话。父亲娶了她后,曾为她专请一位家庭教师,她才得了相当的学识。二十年来主持这样的大家庭,也积有相当的经验,年纪愈多,阅历愈增,到后来也不愧为一个名门的主妇了。
我有一位姐姐名叫梅筠,她比我长得美丽,由中学时代就有美人之称,比我大四岁,性格豪爽,没有半点阴郁,她会唱,也会跳舞,这恐怕是一部分承继了母亲的性格吧。
当我十八岁,姐姐二十二岁的那年,有许多人来提说我们的婚事了。当然,是先从姐说起,但是不知什么缘故,姐姐总是不愿意结婚,都一个个地谢绝了。
“姐姐,你为什么不想订婚呢?”我问她。
“我还想多做几年姑娘顽童,做姑娘才自由呢。一结婚,尽守着一个男子过活,多难过。”姐姐蹙着眉头这样回答我。
“你这话也不错。”我马上赞成了姐姐的议论。有美人之称的姐姐,望着许多有钱有势的人家的少爷们来求婚,以一种奇特的快感一一谢绝了。有一回姐姐这样地对我说。
“我想。一个女子如果能够一年掉换一个丈夫,那才有趣啊!十年,二十年尽守着一个男人,多么没意思,一定会讨厌的。”
“那样不行吧。”我回答她。
“我想,没有什么不可以。讨厌了,不离开怎么办呢?”
“但是世间从不曾见过有这样的女人吧。”
“世间的人都是戴着假面。我想,无论哪一家屋的太太,没有不在后悔的。”
“但是有了小孩子怎么办呢?小孩子不是每年要换一个爸爸幺?”
“啊!啊!”姐姐像吃惊般地叫起来,“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会生小孩子。小孩子!”
“你真脱落哟!怎么没有想到结了婚会生小孩子呢?”
“那才讨厌!”姐姐好像受了一个大打击的样子。她的这样的态度实在很像母亲,一想着某件事就发痴般地尽想,不管其他一切了,譬如问题的结果及附带的种种事情,她是完全不加注意的。我笑起来了,姐姐也笑了。我十分晓得姐姐的心事,她过分地逞她是个美人了。不错,姐姐每出外面去,走过的人都定翻转头来看看她。身材娇小,体态柔美,皮肤嫩白微带点红色,尤其是她的那对眼睛,真是有种形容不出来的蛊惑性,自然由各方面有很多的情书寄来给她。所有亲戚朋友,一看见我的母亲,尽都先说这一句:“梅筠真是长得标致呀!”母亲也不客气地默认,只是微笑着听他们的赞词。
“还是小孩子脾气,真没有法子奈何她。也有许多来替她说亲的,但她总说还早还早,真叫人没法。”这是母亲常对他们说的敷衍话。母亲本人也像看见有许多名门的少爷们在为姐姐颠倒,心里满欢喜。
在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父亲有相当的财产,但膝下无儿,有些亲戚和族人来劝父亲立一个儿子,但父亲不愿意,他只想招一个相当的女婿入赘,生的孙儿比外来的继子血统亲密些,这才是一脉地把这一家传下去。物色的结果父亲的一位好友并且在×省和父亲同事过的梁驭欧博士的儿子卓民入了选。他在北京大学毕了业,又到美国游了两年,得了硕士学位回来,现在交通部里当参事,可以说是个才貌兼全,前程远大的青年。他只廿七八岁,和姐姐匹配起来,真是理想的配偶呢。
梁家也有意思,曾托人来说过亲,父亲当然属意于卓民。母亲看见卓民是个美男子,合了她的第一条件,也尽怂恿姐姐,不好把这门亲事拒绝了。但是姐姐无论如何不愿意,她的理由是,梁家的家庭过于旧式的,到他们家里去,生活是一定枯涩乏味,她想找一个更自由些的新家庭的人物。这时候姐姐恰好和一位新由德国毕业回来,在外交部服务,姓柯名名鸿的青年发生了恋爱。柯这个人原是苦学出身,在德国留学时代差不多把家里的一些产业都卖光了,幸得一回国来就在外交部找着了职务,听说当局很器重他,不久就会调升局长或者调做领事。他是很率直的一个男性,身材魁伟,总之是个男性美十分发达的人。姐姐就是给他的男性美迷着了。他俩间常常有情书往来,并且是用英文写的,你们想,这是何等的时髦啊。姐姐有时候表示她的得意,拿柯名鸿寄给她的情书到我房里来念给我听。
“他真是个老实人,我略略发点脾气,写了几句气话,他便担心到了不得的样子!”姐姐常这样笑着对我说。
姐姐从前就和好几个男性发生过恋爱,但都是交际不满一个月就厌倦了。最初或哭或笑都是很厉害的。有时候竟捉着人尽说恋爱的力如何的强,强得足以支配人类;有时候说尽她的情人的名字如何的好听,他是哪一年生的,如何的多情。总之,姐姐对我是没有秘密的,什么事情都向我公开。对母亲也是一样。
“妈妈,我这晌的情人是文学家哟!”
姐姐的这种豪放的,无拘束的性质,使我真喜欢。我想她和柯的恋爱过一个月或两个月就会消灭的。但这回是我观察错了,过了许久,他俩还是一样地继续恋爱。在姐姐最初也并非有诚意和柯订婚,不过当这种交际是一种消遣罢了。但到后来,给柯的真挚的态度感动了,终于拒绝了父母的忠告,和柯名鸿结了婚。
姐姐结了婚后来说亲事的忽然减少了。但有一天,父亲忽然这样对我说。
“菊筠,你看梁卓民这个人如何?”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所以这样问他。
“我想为你招梁卓民入赘,等你俩去支撑我这一家。”
“啊呀!”我真的吃了一惊,“向姐姐求过婚的人,……我讨厌!”
“你如果不喜欢他,那没有法想。不过由我和他的父亲的交情及政治上的关系说,我们两家能够结重亲是很好的。并且他的人格也还不错。一次两次来求婚都拒绝了他,太对不起他家了。”
“为什么要招婿呢?”我这样问。
“梅儿嫁到柯家去了,只剩你一个人了。”
“让我想想看吧。”
我回到房里,不知什么缘故,胸口尽是跳动不住,尽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来。我只觉得像我这样的小小年纪也有了嫁人的资格幺?这样一想,自己又像变成一个很老成的女性一般。
“结婚!”
从来说结婚是人生第一大事件,这话的确不错。但既然是人生的第一大事件,为什么又有许多人不慎重地订婚而潦草从事呢?父母为女儿热心择婿,本来做女儿的应当十分感激的。才十八九岁的女子,怎么有能力辨别男子的好坏呢?由富有思虑和知识的父母择婿,决不是不合理的事情。不过父母有什么把握去断定所择的婿郎一定是可靠呢?一般的父母也只是去问媒人,媒人说:“那家的少爷幺?真是敲着铜锣,走尽天下都难得寻到的。有学问,性情好,又漂亮,又活泼,孝顺爷娘,用功读书。”
照媒人所说的那个女婿候补者真是个理想的人物。但是父母还不敢就相信,于是向认识男家的朋友亲戚或邻舍去打听,调查,如果大家都说好时,就决定订婚了。
东方人结婚的主要条件是财产,其次是地位,其次是学问。如果这些条件合格,婚约是定可以通过的。但是做父母的和那个被决定为女婿的人,从无一面之识,最多不过是看看相片,听听人家的称赞,至于那个女婿的性格如何,脾气如何,当然一点摸不到,何况所谓人生观、社会观,以及嗜好趣味等等,当然更无从知道。简单地说,由父母主婚,常常忽略了重要的条件,便匆匆地定了婚。他们老派人都是反对自由结婚的。他们说,年轻人受了青春之血的煽动而结婚,是十二分危险的。
在欧西男女在定婚之前,要经过相当的交际。定了婚后还要等一年或二年,等到双方的性情互相了解后,才结婚。但在东方订婚,完全操于父母的手中,父母果真为女儿本身设想,以女儿的心去择婿,或者还可以觅得和女儿性情相合的人物。但是今日做父母的人尽是以财产、门第、地位等为最要条件;至于女儿一生的精神的幸福父母是绝不计及的,就是说,父母是为他们择婿,并不是为女儿择婿。他们把自己所喜欢的人叫女儿也要喜欢他。至于所择的婿郎遂女儿的意与否,父母是不管的。假如女儿说出自己的意见来,不喜欢那个人,父母定要发恼骂女儿的。近代的父母都以为自己比女儿聪明,比女儿有见识,父母所择的婿郎一定可靠的,一定不错的,要强迫女儿信从。
女人生产时比死时还要痛苦。但是经过一两个月后就完全忘了那种痛苦。“忘却”实是可怕的一件事。有二十岁前后的女儿的父母大都是四十岁以上了,四五十岁的人早忘却了她们青年时代的恋爱的经过。他们的青春的情思早凋落了,而代之以极强的理智。所以这些人对于儿女们的青春的同情极为薄弱。他们的意见是所谓恋爱只是一时的麻醉。他们对女儿的婚事,只在利害上着眼。
总之,一句话,父母对女儿的心是全无理解的。也不深知女婿的性格,他们只是像使蚕蛾交尾般地强女儿为人工的结婚。你们想,天下哪有这样不自然的事情呢。现在想对你们说的就是,在我身上发生的不自然的事实。不自然确是一切悲剧的起源啊!
我想代表现代的年轻女儿们,向做父母的人们请愿!
“你们要相信我们年轻人!你们要给我们自由和自主,不要当我们是种木偶!你们不要忘记了你们的年轻时代!”
父亲喜欢牡丹花,在院子里栽着数十种牡丹。我坐在院子里看着花,尽在痴想。
“梁卓民!梁卓民!”
到底是什么道理?我的脑膜上马上就印上了梁卓民三个字了。我的血管也同时胀热起来,心脏也激烈地鼓动着。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兴奋。尤其是鲜红的牡丹花给了我不少的刺激。我最初只想结婚的事。后来由结婚更进一步,想到种种的事情,想到和男人一同走路,想到和男人同栖后的日常生活;我的心自然鼓动起来,我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我由十五六岁起就喜欢男性,和男性谈谈话时精神就会紧张,同时另有一种温和的血在我的周身流动。当我觉着那个男性全神注意自己时,便感着一种羞愧和愉快,也自然而然地在脸上会浮出一阵媚笑去回报他。
我从来没有注意结婚那件事。这次听见父母提起梁卓民,我的心理忽然完全变了;对异性的冲动也突然发生了。我看过阿姐结婚,我看见他俩的甜蜜蜜的小家庭生活。从前阿姐常常把接到的情书念给自己听,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感动,但到此时,才渐次晓得那些意味了。
我在痴看着牡丹花,母亲忽然走了来:“你在发痴做什么?”
“妈妈,我的性情到底和姐姐的不一样哟。”我这样向母亲说。
“什么事不一样?”
“我没有喜欢的人。”
“是说恋爱幺?”母亲笑着说,因为我们姐妹常常说恋爱,所以母亲仿着我们的口吻说。
“是的,我不晓得恋爱。”
“那些东西不要知道好些。”
“妈妈你从前恋爱过幺?”
“你这个女儿真顽皮!”母亲笑了,“做女人当然有过回把恋爱的,不过在我们年轻时代,不用恋爱这样时髦的名词,叫做害相思,是的,叫做相思病。”
“怪俗,怪难听的。”
我不敢像姐姐那样大胆去追求恋爱,也没有勇气写情书。的确,我真是个绝对纯洁的处女,没有半点恋爱的经验。虽然没有恋爱的经验,我却很想结婚。最初,觉得向姐姐求过婚的人有些讨厌,但到后来竟会思念起梁卓民来了,并且也会想写信去请他到家里来玩。
老实说,不问是卓民或是哪一个男性,如果来向我求婚,我决不会马上拒绝他的。我真想学姐姐的样子,快点结婚。
想起来真是件可悲的事情,因为并非父亲强迫我和卓民结婚,父亲不过是劝劝我罢了。我自己如果不答应,父亲决不勉强我的,所以我不敢归咎到父亲身上去,责任还是在我自身。姐姐是由恋爱结了婚。我是为好奇心所驱使结了婚,到后来结果如何呢?
我终于和卓民结了婚。这样的丈夫并不错,因为卓民有美男子之称,在社会上又有相当的声名,我觉得有这样的丈夫算满足了。跟着时日的进行,我的心渐次炽热起来。从前潜伏在体内的热和血现在都奔流出来,全灌注到丈夫身上去了。我渐知道恋爱了。我说不出我是如何地爱我的丈夫,我只二十岁,丈夫也十分爱我。
我渐觉得东方人的结婚制度的滋味了。由恋爱而结婚是西洋式,由结婚而恋爱是东方式的。原来是不相认识,不相了解的男女,自成夫妇之日起才开始创造恋爱,这恋爱和时日相比例,一天天地巩固。生了小孩后更难离开了。
丈夫之爱我真是无微不至。我最喜欢的还是丈夫的体格。你们看,我是身体不高筋肉发达的女人,所以喜欢身材高瘦的男性。我原来不爱喝牛奶的,但是结了婚后,因为丈夫喜欢喝牛奶,我也就爱喝起来了。
阿姐也笑我,说我写的字也渐渐像我的丈夫所写的字了。我就是这样地全神注意到丈夫身上去了的。
卓民常常带我到大公司里去买东西。有一天,我们到永安公司来,公司里的人们不论是店员或是来客,尽注意我俩。
“我俩排着肩走,像不像一对夫妻?”卓民故意这样说笑。
“少奶奶的样子差些吧。”我也笑着回答他。
“不见得吧。不过他们定说我是个老婆奴。”
“何以呢?”
“你看我提的东西够重了,你的外套你的洋伞还要我替你拿,不像个老婆奴幺?”
“啊呀!”
不管有没有人注视我们,我俩还是一边走一边笑。当我们买了东西搭电梯下来,走到卖食品的场所来时,看见有三个装束奇怪的年轻女性尽望着我们笑。看她们的样子一点不客气。我想一定是不正当的女人。我们在她们面前走过,她们更作响声笑起来,我真有点气恼了。
“有什么好笑?”卓民带几分笑意骂她们。那三个人马上回转身看了看我,再向卓民行了一个滑稽的鞠躬礼。
“你们想买什么东西?”卓民对她们说了后转过脸来向我微笑。我登时锁起我的笑容,表示出庄严的脸孔。
我们走向门首来了。
“那些是长三哟。”卓民低声对我说。
“一看见,不要打卦算命也知道。”
卓民像有点不好意思,忽然无意识地说。
“Sun Kist是什么东西,你晓得幺?”
我真感着一种侮辱了。看她们的神气明明是认识卓民的,是她们很自重不敢向卓民招呼,只是望着他笑,可恶的还是卓民,竟敢当我的面前向她们说话,这是该责备卓民的。但是我迁怒到那些女人身上去,大概这就是嫉妒的表现吧。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就是嫉妒的表现,我只是说那些长三无礼,丈夫不该和她们招呼,或说受了侮辱。自己只当是对丈夫和她们的不正的关系的一种愤慨,其实就是嫉妒的表现。
走出公司门首,略回转头来看那三个女人像慢慢地跟了我们来。看卓民的神气也像不住地以神迷的视线偷望她们。
“真岂有此理!”我真想发火了。
同卓民坐在汽车里一句话都没有说。回到家里来了,我们同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时,卓民低声下气地向我说了许多话。
“真个岂有此理!”
“为什么生气?”
“那些长三真可恶!”
“哈哈哈!我可恶,还是她们可恶?”
“当然你最可恶!”
“哈哈哈!那我以后谨慎,不敢了。”
到后来我也给他引笑了。
那晚上特别有兴致,更觉得丈夫可爱。到后来,卓民低声地叫我:“菊筠,我俩已成了夫妻了,要百年偕老,我俩都该把过去的秘密说出来,不要隐藏着不说。”
“那是应该的。”我听见他会说这些话,心里真欢喜。
“那么我先问你,你在结婚前有什么秘密没有?”
“我一点都没有。”
“没有和谁发生过恋爱幺?”
“没有,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恋爱,就连你我也不曾念思过。”
“曾接过外头寄来的情书幺?”
“一封也没有接过,大概都给姐姐吸收去了吧。”卓民笑了。
“现在该你说出你的秘密来哟。”
“我幺?秘密多得很。”
卓民告诉我,他在学生时代就失掉了童贞,到花街柳巷去,在外国也嫖过娼来。他还说,在美国的时候和一个法国女子缠得最久,等他到欧洲后,她还跟了来。卓民像奇趣般在说。但我听见后终于哭起来了。
“我竟不知道你的身子不是单属于我的!”
“我是单属于你的。”
“不,不是的。你的身体已经不是纯洁的了。我以贞洁的身体贡献给你,你却以不洁的血来和我接触!”
“但是男人比不得女人哟。”他那种公然的态度真是出人意外。
“男女为什么不同呢?要双方纯洁才算是理想的夫妻。”
“那恐怕世间没有一个这样纯洁的男人。”
“不管世界怎么样,我的要求是,做我的丈夫的人从他的小孩时代起就该属于我的。”
“要这样,那就没有法想。”到后来卓民只说了这一句。
我无论如何终不能服从卓民的议论。男女为什么要不平等?所有男人的血在结婚前都是污浊了的幺?所有女人都是该和污浊了的男人结婚幺?这确是一个大问题。但是在今日,谁都不以它为一个问题而加以讨论。假如在结婚前女人失掉了她的处女之贞时,在男人方面如何严厉地诘责她啊!为什么对女性这样苛刻,而对男性就这样宽大呢?夫妻间的悲剧是由此点发源的。人类是希望完美的动物,要男女双方完美才能造成神圣的幸福的家庭。对污浊了的东西怎能够发生尊敬呢?甘为奴隶的女人们对于肉体的神圣完全不加以注意,像这样,怎么能够发生真正的恋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