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集峭
今天下皆妇人矣！封疆缩其地，而中庭之歌舞犹喧；战血枯其人，而满座之貂蝉[1]自若。我辈书生，既无诛贼讨乱之柄，而一片报国之忱，惟于寸楮[2]尺字间见之，使天下之须眉而妇人者，亦耸然有起色。集峭第三。
注释
[1]貂蝉：古代武官帽子上的装饰，指代武官。
[2]楮：纸。
译文
今日世间还有哪个男儿可称得上是大丈夫呢？无非都是一些妇人罢了。眼看着国土逐渐为敌人侵吞，然而厅堂中仍是一片笙歌；战士的血都因流尽而枯干了，朝廷中的官员却仿佛无事一般。我们读书人，既然没有诛平乱事讨伐贼人的权柄，空有报效国家的赤忱，就只能表现在片言只语之间，使天下枉为男子汉的人，因惊动而有所改进。因此作《卷三集峭》
忠孝吾家之宝，经史吾家之田。
译文
忠孝的优良品质是家里的传家之宝，经史子集像家中的良田一样。
闲到白头真是拙，醉逢青眼[1]不知狂。
注释
[1]青眼：“青眼”典故出自阮籍，表示对人的欣赏、喜爱，表达自己的友好。
译文
虚度光阴，无所事事，一直到老，这是笨拙；醉酒后碰到别人正眼相看，是不知道自己的狂妄啊。
兴之所到，不妨呕出惊人；心故不然，也须随场作戏。
译文
兴致来了的时候，不妨说一些惊人之语；即使心中不以为然，也得逢场作戏。
放得俗人心下，方可为丈夫。放得丈夫心下，方名为仙佛。放得仙佛心下，方名为得道。
译文
能放得下世俗之心，才能成为有作为的大丈夫；放得下大丈夫的名利之心，才能称得上成仙成佛；放得下成仙成佛之心，才能真正彻悟。
吟诗劣于讲学，骂座[1]恶于足恭。两而揆[2]之，宁为薄行狂夫，不作厚颜君子。
注释
[1]骂座：辱骂同席的人。
[2]揆：忖度，比较。
译文
吟咏诗歌比不上讲经解史，当场辱骂同座的人比过分谦恭更可恶。两相比较，宁可做豪放的狂夫，也不愿做厚颜无耻的伪君子。
观人题壁，便识文章。
译文
看一个人题写在墙壁上的诗文，就可以了解他的文章了。
宁为真士夫，不为假道学；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1]。
注释
[1]萧艾：艾蒿，蒿草。指蒿草长得很茂盛。比喻才能低下，品行卑劣的人一时得势。比喻小人得志。
译文
宁愿做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也不愿做一个虚伪的道学先生；宁愿洁身自好，像兰花、美玉一样被摧折，也不愿像艾蒿一样茂盛地生长着。
随口利牙，不顾天荒地老；翻肠倒肚，那管鬼哭神愁。
译文
尖牙利嘴，随口说来，哪怕天荒地老也不会顾及；率性而为，直抒胸臆，哪管什么鬼哭神嚎。
身世浮名，余以梦蝶视之，断不受肉眼相看。
译文
对于人生经历中的虚浮声名，我当作梦中的蝴蝶一样，只是事物变幻，而不会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
达人撒手悬崖，俗子沉身苦海。
译文
通达的人，能够在危险的时候及时放手，凡夫俗子则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销骨口[1]中，生出莲花九品[2]，铄金舌上，容他鹦鹉千言。
注释
[1]销骨口、铄金舌：谓众口毁谤可以销人骨骼，喻谗言毁人。
[2]莲花九品：佛家术语，指极乐境界。
译文
一个人口中说出谗言可以毁人，但也可以生出莲花九品这样的境界；众口难调，随便它像鹦鹉学舌一样，人云亦云。
少言语以当贵，多著述以当富，载清名以当车，咀英华以当肉。
译文
把少言寡语当作高贵，把著书立说当作富有，把拥有好名声当作坐车一样，把品读好文章当作吃肉一样。
竹外窥莺，树外窥山，峰外窥云，难道[1]我有意无意；鹤来窥人，月来窥酒，雪来窥书，却看他有情无情。
注释
[1]难道：难以说明。
译文
在竹林外看黄莺，树林外看山，在山峰外看白云，很难说清我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仙鹤出来看人，月亮前来看酒，大雪飘来观书，却要看它是有情还是无情。
裁如何体，出月隐山；情景如何，落日映屿；
气魄如何，收露敛色；议论如何，回飙拂渚。
译文
文章的体裁怎样，要看其中显露出来的月亮和隐去的青山；情景描绘怎样，要看夕阳映照着小岛屿；气魄怎样，要看蒸发的露水和色彩的凝练；议论怎样，要看回旋的风拂过水中的小洲。
有大通必有大塞，无奇遇必无奇穷。
译文
如果非常顺利，就必然会有非常不顺利的时候；如果一生没有奇特的际遇，就必定没有极端的困厄。
雾满杨溪，玄豹[1]山间偕日月；
云飞翰苑[2]，紫龙天外借风雷。
注释
[1]玄豹：比喻隐居的人。
[2]翰苑：文苑，文翰荟萃之处。
译文
迷雾笼罩着杨溪，隐逸之士伴着日月住在山里；白云飞过翰苑，紫龙乘借着风雷之势从天外而来。
西山霁雪，东岳含烟。驾凤桥以高飞，登雁塔而远眺。
译文
西山大雪初晴，东岳烟雾蒙蒙。沿着凤凰飞天的痕迹高飞，登上大雁塔远远地眺望。
一失脚[1]为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人。
注释
[1]失脚：犯错误。
译文
一时不小心犯下的错误，会造成终身的遗憾，回过头来已经是事过境迁难以挽回了。
居轩冕[1]之中，不可无山林的气味；
处林泉之下，须常怀廊庙的经纶。
注释
[1]轩冕：古时大夫以上官员的车乘和冕服。
译文
跻身达官显贵之中，一定要有隐士那样高雅的志趣；闲居在山林泉石之间的时候，也要怀有治国安邦的韬略。
学者有段兢业的心思，又要有段潇洒的趣味。
译文
做学问的人既要有谨慎的心思，又要有洒脱的趣味。
平民种德施惠，是无位之公卿；
仕夫贪财好货，乃有爵的乞丐。
译文
平民百姓如果能广施恩惠，就相当于没有爵位的公卿；达官贵人如果贪财好利，就是有爵位的乞丐。
烦恼场空，身住清凉世界；营求念绝，心归自在乾坤。
译文
看破烦恼的俗务，此身就可以处于无忧的清凉世界中；断绝功名利禄的欲求，心灵就可以回归于自由自在的天地。
觑破[1]兴衰究竟，人我得失冰消；
阅尽寂寞繁华，豪杰心肠灰冷。
注释
[1]觑破：看破。
译文
看破人世间盛衰的真相，那么人我之别、得失之心就会像冰雪一样消融；看尽了冷清寂寞、奢侈繁华的景象，那么英雄豪杰的壮志梦想就会如灰烬一样慢慢冷却。
名衲[1]谈禅，必执经升座，便减三分禅理。
注释
[1]衲：僧衣，僧人。
译文
高僧们讲经说法，必定要手执经书，升座宣讲，这样所讲的禅理也就减少三分。
穷通之境未遭，主持之局已定；老病之势未催，生死之关先破。求之今世，谁堪语此？
译文
困境和逆境还没有都遭遇到，自我生命的方向就已经确定；还没有受到年老和病痛的折磨，就已经看破了生死。面对今天世上的芸芸众生，可以跟谁谈论这些问题呢？
一纸八行[1]，不遇寒温之句；鱼腹雁足[2]，空有往来之烦。是以嵇康不作[3]，严光口传[4]，豫章掷之水中[5]，陈秦挂之壁上[6]。
注释
[1]一纸八行：旧时纸笺，大多一页写八行。
[2]鱼腹雁足：指书信，古人有借鱼腹、雁足来传信的说法。
[3]嵇康不作：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说：“素不便书，又不喜作书。”
[4]严光口传：据《后汉书·严光传》记载，严光曾经与光武帝刘秀一起游学，光武帝很欣赏他的才能，即位之后就派使者带上书信请严光辅佐自己。严光没有回写书信，而是派人带去口信：‘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
[5]豫章掷之水中：《晋书》记载，殷羡，字洪乔，陈郡长平人。性耿介，曾为豫章太守，赴任时，京城许多人托他捎带书函。走到石头城的时候，他竟把所有的书函统统丢进河里，并且说：“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为致书邮。”
[6]陈泰挂之壁上：陈泰，字玄伯。《三国志·魏志·陈泰传》记载：“正始中，徙游击将军，为并州刺史，加振威将军，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怀柔夷民，甚有威惠。京邑贵人多寄宝货，因泰市奴婢，泰皆挂之于壁，不发其封，及征为尚书，悉以还之。”
译文
一张纸八行的书信，不过都是些嘘寒问暖的话；书信往来，也只是白白地带来烦恼。因此嵇康不作书信，严光不写书信而只是使人口头相传，豫章郡守殷洪乔把书信都掷于水中，陈泰没有打开就挂在了墙壁上。
枝头秋叶，将落犹然恋树；檐前野鸟，除死方得离笼。人之处世，可怜如此。
译文
树枝上的黄叶，在秋天将要落下时还依恋枝头不忍离去；屋檐下的野鸟，直到死去才能脱离关锁它的牢笼。人活在世上，也像这秋叶与野鸟般可怜。
士人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有万变不穷之妙用。
译文
一个人只有真正具备百折不挠的坚强意志，才能碰到任何变化都有应付自如的办法。
立业建功，事事要从实地着脚，若少[1]慕声闻，便成伪果；讲道修德，念念要从虚处立基，若稍计功效，便落尘情。
注释
[1]少：稍微，稍稍。
译文
开创事业建立功名，每一件事都要脚踏实地扎扎实实；如果稍微有一点追求虚名的念头，就会造成华而不实的后果。探究事理修炼心性，每个念头都要在虚处打好根基；如果稍微有一点计较功利得失的思想，便落入俗套了。
执拗者福轻，而圆融之人其禄必厚；操切者寿夭，而宽厚之士其年必长。故君子不言命，养性即所以立命；亦不言天，尽人自可以回天。
译文
性格固执的人福分微薄，而性格灵活通融的人福气大；急躁的人寿命很短，而宽容敦厚的人年寿很长。所以通达事理的君子不说命，而是通过修养性情安身立命；也不谈论天意，而是充分发挥人的能力以改变天意。
才智英敏者，宜以学问摄其躁；
气节激昂者，当以德性融其偏。
译文
才华和智慧敏捷出色的人，应该用学问来理顺浮躁之气；志向和气节激烈昂扬的人，应当加强品性道德的修养来消融他偏激的性情。
苍蝇附骥[1]，捷则捷矣，难辞处后之羞；茑萝[2]依松，高则高矣，未免仰攀之耻。所以君子宁以风霜自挟[3]，毋为鱼鸟亲人。
注释
[1]附骥：蚊蝇附在马尾巴上，可以远行千里，比喻依附先辈或名人而成名。
[2]茑萝：茑即桑寄生，女萝即菟丝子，二者都是寄生于松柏的植物。
[3]风霜自挟：风霜，比喻高洁坚贞的节操。自挟，犹自恃、自负。
译文
苍蝇依附在马的尾巴上，前进的速度固然快了，但却难以避免依附在马屁股后的羞耻；茑萝缠绕着松树生长，高倒是高了，却免不了攀附依赖的耻辱。因此，君子宁愿以风霜傲骨自我勉励，也不愿像缸中鱼、笼中鸟一般亲附于人。
伺察以为明者，常因明而生暗，故君子以恬养智；
奋迅以求速者，多因速而致迟，故君子以重持轻。
译文
依赖暗中观察才能明白事情原委的人，常常因为这样明白事情而偏听偏信，所以君子要依靠恬静修养来提高智慧；做事奋进急躁以求快速的人，往往因为想要迅速而最终导致缓慢，欲速则不达，因此君子做事应该举重若轻。
有面前之誉易，无背后之毁难；
有乍交之欢易，无久处之厌难。
译文
让别人当面夸赞自己容易，不让别人背后批评诋毁自己难；让人在初相交时就产生好感容易，让别人与自己长久相处而不产生厌烦困难。
宇宙内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出世之襟期。
译文
世间的事，既要能够承担重任，又要善于解脱羁绊。不能承担重任，就不能从事改造世界的事业；不善于解脱，就没有超出世间的襟怀。
待人而留有余不尽之恩，可以维系无厌之人心；御事而留有余不尽之智，可以提防不测之事变。
译文
对待他人、给人恩惠要留有余地，这样才可以维系永远不会满足的人心；处理事情要留有余地而不是竭尽智慧，才可以提防无法预测的突然变故。
无事如有事时提防，可以弭意外之变；
有事如无事时镇定，可以销局中之危。
译文
在平安无事时要如有事时一样，时时提防，才能消除意外发生的变故；在发生危机时要像无事时一样，保持镇定，才能平息发生的危险。
爱是万缘之根，当知割舍；识是众欲之本，要力扫除。
译文
爱恋是人间一切缘分的根本，应该知道割舍；识见是各种欲望的根本，要尽力扫除。
舌存，常见齿亡，刚强终不胜柔弱；户朽，未闻枢蠹，偏执岂及圆融。
译文
当牙齿都掉光了时，舌头还存在；可见刚强终是胜不过柔弱。门已经朽坏时，却没有听说门轴被虫所蛀蚀；可见偏执岂能比得上圆融。
荣宠旁边辱等待，不必扬扬；困穷背后福跟随，何须戚戚。
译文
荣耀、宠幸的旁边就有耻辱在等待，所以人不必那么自得；困厄贫穷的后面福气紧紧跟随，又何必如此伤心悲戚呢？
看破有尽身躯，万境之尘缘自息；悟入无怀境界，一轮之心月独明。
译文
看破了人生之有限，一切的尘世杂念自然就都熄灭了；参悟到了了无牵挂的境界，心中的月亮将永远澄明。
霜天闻鹤唳，雪夜听鸡鸣，得乾坤清绝之气；晴空看鸟飞，活水观鱼戏，识宇宙活泼之机。
译文
在秋霜之日听到仙鹤的唳鸣，在寒冷的雪夜听金鸡报晓，可以获得天地间的清净高雅、消除杂念的气韵；仰望晴朗的天空看鸟儿飞翔，俯观水中看鱼儿嬉戏，可以洞察宇宙中活泼的生机。
斜阳树下，闲随老衲清谈；深雪堂中，戏与骚人白战[1]。
注释
[1]白战：空手作战，此指作诗时禁用某些较常用的字。
译文
斜阳夕照时，闲适地在树下和老僧清谈；大雪纷飞的时节，在厅堂内与诗人文士作诗取乐。
山月江烟，铁笛数声，便成清赏；天风海涛，扁舟一叶，大是奇观。
译文
山中之月色一片朦胧，江上烟雾笼罩，铁笛声声，这便是清宁的欣赏；天上狂风大作，海里波涛汹涌，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穿行，这真是一大奇观。
秋风闭户，夜雨挑灯，卧读《离骚》泪下；霁日寻芳，春宵载酒，闲歌《乐府》神怡。
译文
秋风呼啸中关上门，夜雨连绵，挑亮油灯，在床上诵读《离骚》，不禁潸然泪下；雨后初晴，出去赏花，春夜里载酒畅饮，悠闲地唱着乐府歌曲，令人心旷神怡。
云水中载酒，松篁里煎茶，岂必銮坡[1]侍宴；山林下著书，花鸟间得句，何须凤沼[2]挥毫。
注释
[1]銮坡：唐德宗时，曾移学士院于金銮殿旁的金銮坡上，后世遂以“銮坡”为翰林院的别称。
[2]凤沼：即凤凰池。魏晋南北朝时设中书省于禁苑，故称中书省为“凤凰池”、“凤沼”。
译文
山水间载酒游玩，松竹间汲水煎茶，都是人生中惬意的事，不一定非要入职翰林院侍奉皇帝宴饮；山林中著书立说，鸟语花香中吟诗，都是人生中令人羡慕的事，不用非要在中书省草拟诏旨。
人生不好古，象鼎牺樽，变为瓦缶；世道不怜才，凤毛麟角，化作灰尘。
译文
人生在世倘若不喜好古玩的话，象鼎、牺樽这样珍贵的文物也就如同一般的瓦器一样；人世间倘若不爱惜人才，即使是像凤毛麟角一样稀少的奇才，也终究将被视为尘土，不被重用。
要做男子，须负刚肠；欲学古人，当坚苦志。
译文
要做个大丈夫，必须有一副刚直的心肠；要学习古人，应当坚定磨炼筋骨的志向。风尘善病，伏枕处一片青山；岁月长吟，操觚时千篇白雪[1]。
注释
[1]白雪：典出宋玉《对楚王问》，中有“阳春白雪”之语，后用来泛指高雅艺术。
译文
一路风尘，虽然奔波劳碌，容易生病，但当头躺在枕上，所经历过的景色就会如同一片青山在眼前；悠悠岁月，只要能够坚持长吟，等到写诗行文之时，就能下笔如有神，写就千篇《白雪》这样的名作。
亲兄弟折箸，璧合[1]翻作瓜分；士大夫爱钱，书香化为铜臭。
注释
[1]璧合：美玉结合在一块。
译文
亲兄弟不和睦，就如同价值连城的一组美玉，分散开来便失去价值；读书人爱财，就使浓郁的书香味转变为铜臭气息。
心为形役，尘世马牛；身被名牵，樊笼鸡鹜。
译文
如果心灵被外在的东西所驱使，那么这个人就沦为活在人世间的牛马；如果一个人被名声所束缚，那他就像关在笼中的鸡鸭一样不得自由。
懒见俗人，权辞托病；怕逢尘事，诡迹逃禅。
译文
倘若懒得接见那些世俗之人，就权且托辞生病了；假若害怕遭逢尘世之事，就隐藏行迹，逃遁世事，参禅悟道吧。
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
译文
人不通晓古今变化的道理，那就像穿着长袍短衣的牛马一样；读书人如果不知羞耻，那就是穿衣戴帽的猪狗。
道院吹笙，松风袅袅；空门洗钵，花雨纷纷。
译文
在道院里吹笙，道院外的松林风声袅袅，与之相应和；在佛门中用食终了清洗钵盂，突然感到漫天鲜花如同下雨一样飘落。
囊无阿堵[1]，岂便求人；盘有水晶[2]，犹堪留客。
注释
[1]阿堵：即钱。“阿堵”为六朝口语，犹言这个。典出《世说新语·规箴》。
[2]水晶：即水晶人，虾的别称。
译文
囊中羞涩，没有钱财，怎么能够求人？盘子中有虾米，尚且还可以留客。
种两顷附郭田[1]，量晴校雨；寻几个知心友，弄月嘲风。
注释
[1]附郭田：靠近城郭的田地，指良田。
译文
耕种一两顷城郊的土地，预测天气的阴晴变化；寻觅几位知心的朋友，共同欣赏明月清风的景致，吟诗作赋。
著屐登山，翠微中独逢老衲；乘桴浮海，雪浪里群傍闲鸥。
译文
脚穿草鞋攀登高山，在青翠的山色中独自行走时遇见一老僧；坐着小船泛舟海上，雪白的浪花里有成群的海鸥飞翔。
才士不妨泛驾[1]，辕下驹[2]吾弗愿也；诤臣岂合模棱，殿上虎[3]君无尤焉。
注释
[1]泛驾：翻车，也比喻不受驾御。
[2]辕下驹：指车辕下不惯驾车之幼马，也比喻少见世面器局不大之人，后亦作自谦之辞。
[3]殿上虎：宋谏议大夫刘安世的绰号，后用以称颂敢于抗争的谏官。
译文
有才能的人不妨到处悠游，像车辕下之马驹那样的生活不是我所愿意的；直言敢谏的臣子怎能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呢？像刘安世那样的谏官君王是不会怪罪的。
荷钱榆荚[1]，飞来都作青蚨[2]；柔玉温香，观想可成白骨。
注释
[1]荷钱榆荚：荷叶初生时，形状如钱，故称荷钱，榆荚亦称榆钱，这里指代一切金钱。
[2]青蚨〔fú〕：传说中南方的一种虫，古代用作铜钱的别名。
译文
一切金钱，都可以看作青蚨，来了还是会飞走；柔美香艳的女子，在想象中也不过是一堆白骨。
旅馆题蕉，一路留来魂梦谱；客途惊雁，半天寄落别离书。
译文
在旅馆中题诗于芭蕉叶上，一路留下无数魂牵梦绕的诗谱；在旅途中突然惊起了飞雁，从半空中落下一封别离的书信。
歌儿带烟霞之致，舞女具丘壑之资，生成世外风姿，不惯尘中物色。
译文
牧童的歌声带着烟霞缭绕的山林的韵致，舞女的舞姿具有林间田园的姿态。他们生来就带有世俗之外的风姿，不习惯尘世中的景物美色。
今古文章，只在苏东坡鼻端定优劣；一时人品，却从阮嗣宗[1]眼内别雌黄。
注释
[1]阮嗣宗：阮籍，字嗣宗，三国魏时诗人。
译文
古往今来的文章，只在于苏东坡的鼻端评定优劣；一时的人品，却可以从阮籍的眼中区分出好坏。
魑魅满前，笑著阮家无鬼论[1]；炎嚣阅世，愁披刘氏北风图[2]。气夺山川，色结烟霞。
注释
[1]阮家无鬼论：据载晋永嘉年间，太子舍人阮瞻一向主张无鬼论，并经常以此与人论争。有一位十分善辩之人，在与之谈论命理之时言及鬼神，阮瞻与之论争很久，依然没有被客说服，客于是说：“鬼神，古今圣贤所共传，君何得独言无？即仆便是鬼。”于是就变为异形消失了。
[2]刘氏北风图：刘氏即东汉人刘褒，著名的画家，据传刘褒曾经画下《云汉图》、《北风图》，观览《云汉图》可以使人感觉发热，观览《北风图》，则使人发冷。
译文
世上充满了阴险如鬼之徒，因此对阮瞻主张无鬼论觉得可笑；看着这纷乱攘攘的人世，在心中充满忧愁时观览刘褒的《北风图》，直觉得它的气势盖过了山川，墨色凝结了烟霞的绚烂。
诗思在灞陵桥上，微吟处，林岫便已浩然；野趣在镜湖曲边，独往时，山川自相映发。
译文
作诗的思绪在灞陵桥上，轻声吟诵，便觉得山林峰峦都充满了浩然之气；山野的幽趣在镜湖水边，独自前往观赏时，便感到山情水趣自相映发，生机盎然。
至音不合众听，故伯牙绝弦[1]；至宝不同众好，故卞和泣玉[2]。
注释
[1]伯牙绝弦：俞伯牙、钟子期彼此为知己。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
[2]卞和泣玉：卞和得到上好美玉，就想向楚王进献，先后向厉王、武王进献，不仅没有得到重用，反而以欺骗之罪被截去双脚，这块玉其实就是闻名于后世的和氏璧。
译文
格调最高的音乐不合一般人的口味，所以伯牙便摔断了琴弦；最珍贵的宝物不能跟一般人的喜好一样，因此卞和为宝玉而哭泣。
看文字，须如猛将用兵，直是鏖战一阵，亦如酷吏治狱，直是推勘到底，决不恕他。
译文
欣赏文章，应该像猛将用兵打仗一样，必须鏖战一阵；又跟严酷的官吏处理狱案一样，必须探查出个究竟，绝对不能宽恕犯人。
名山乏侣，不解壁上芒鞋；好景无诗，虚携囊中锦字[1]。
注释
[1]囊中锦字：李商隐《李贺小诗》载，李贺常常骑驴外出，带着锦囊，途中想到佳句，便投入囊中。
译文
如果在知名的山川胜地，没有合意的旅伴，那么宁可将草鞋挂在墙上，也绝不出游；面对美好景致，如果没有好诗助兴，即使怀中抱着锦囊，收藏有好文字，又有什么用呢？
辽水无极，雁山参云，闺中风暖，陌上草薰。
译文
水面宽阔，无边无际，雁门山直入云霄，闺中的风儿和煦温暖，乡间小道上的青草散发着清香。
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译文
秋天的露水晶莹剔透如同珍珠，皎洁明亮的月亮如同珪玉；明月白露，交相辉映，忽明忽暗。与你分别后，心中十分思念，来回徘徊。
声应气求之夫，决不在于寻行数墨之士；风行水上之文，决不在于一字一句之奇。
译文
意气互相呼应的好友，决不至于需要通过笔墨文章加以了解；如行云流水一样通畅美妙的好文章，决不在于一字或一句的奇特上。
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1]。
注释
[1]块垒：比喻郁结的愤激不平之气。
译文
借用别人的酒杯，来浇灭自己心中的激愤、不平。
春至不知湘水深，日暮忘却巴陵道。
译文
春天来了，一片碧绿，无法知道湘水的深浅；日暮降临，漆黑苍茫，忘记了巴陵道有多长。
奇曲雅乐，所以禁淫也；锦绣黼黻[1]，所以御暴也。缛[2]则太过，是以檀卿刺郑声[3]，周人伤北里[4]。静若清夜之列宿，动若流彗之互奔。振骏气以摆雷，飞雄光以倒电。
注释
[1]黼黻：泛指礼服上所绣的华美花纹。
[2]缛：繁多，繁重。
[3]檀卿刺郑声：檀卿，春秋时期鲁国人檀弓。郑声，郑国的音乐，儒家认为“郑声淫”。
[4]北里：一种萎靡粗俗的舞曲。
译文
奇妙的曲子、高雅的音乐陶冶心灵，所以要禁止低俗的音乐；丝织刺绣精美华丽，所以要预防奢侈。极为繁琐就会太过，因此鲁人檀弓讥刺郑国的靡靡之音，周人抨击北里这样糜烂的舞曲。静就要像清凉的夜色中的那些星宿一样，动就要像疾逝而下的流星一样迅捷。振奋士气以摆脱雷声，飞出雄光以超过闪电。
停之如栖鹄，挥之如惊鸿。
飘缨蕤于轩幌[1]，发晖曜[2]于群龙。
注释
[1]飘缨蕤于轩幌：缨蕤，冠上的饰物。轩幌，门帘或窗帷。
[2]晖曜：明亮的光芒。
译文
停下来要像栖息的天鹅一样平静，挥舞的时候要像受惊的鸿雁一样充满力量，辕车上旗帜的饰物在随风飘动，旗帜上的群龙发出耀眼的光芒。
始缘甍[1]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初便娟[2]于墀庑，末萦盈于帷席。
注释
[1]甍：屋脊。
[2]便娟：轻盈美好的样子。
译文
光芒刚开始沿着屋脊前行，进而冲破了房屋的栋梁，最终从打开的帘子的缝隙中进来了；阳光最初映照在院落之中，后来就照耀到床帏和床席间。
云气荫于丛蓍，金精养于秋菊。落叶半床，狂花满屋。
译文
云气荫生于蓍草丛中，甘菊生长在秋菊之中；床上半床都是落叶，满屋都是被狂风吹落的花瓣。
雨送添砚之水，竹供扫榻之风。
译文
雨送来了砚台中需要添加的水，竹林提供了打扫床榻的风。
血三年而藏碧，魂一变而成红。
译文
像伍员、苌弘这样忠义之臣的血珍藏三年而化成了碧玉，望帝的魂魄一变而成为杜鹃，日日悲鸣直至嘴角流血仍然不止。
举黄花而乘月艳，笼黛叶而卷云娇。
译文
手中高举着黄花，借着明亮的月色，将鲜艳的花朵扎在头上；用手拢一下乌黑的头发，挽起像云朵一样高高耸起的发髻。
垂纶帘外，疑钩势之重悬；透影窗中，若镜光之开照。
译文
在帘外的池子中垂钓，隔帘望去令人怀疑钩势重悬；池水透过窗中反射的影子，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照着。
叠轻蕊而矜暖，布重泥而讶湿。迹似连珠，形如聚粒。
译文
雪粒重重叠叠轻轻地包裹着花蕊，使花蕊看起来很温暖；落在厚厚的土地上，惊讶地发现它沾湿了土地。雪粒下落的样子就像是串起来的珠子，落下来形状像是聚在一起的沙粒。
霄光分晓，出虚窦以双飞；微阴合暝，舞低檐而并入。
译文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鸟儿就从虚掩着的巢中成双成对地飞出；夜晚即将来临的时候，鸟儿又在屋檐下飞舞着一同归巢。
任他极有见识，看得假认不得真；随你极有聪明，卖得巧藏不得拙。
译文
无论他的见识有多么高深，却往往看得到假处看不到真处；随你多么聪明，却只能表现出巧妙之处，而掩藏不住其中的笨拙。
伤心之事，即懦夫亦动怒发；快心之举，虽愁人亦开笑颜。
译文
遇到伤心的事情，即使是懦弱的人也会怒气勃发；遇到大快人心的事情，即使忧愁之人也会笑逐颜开。
论官府不如论帝王，以佐史臣之不逮；谈闺阃不如谈艳丽，以补风人之见遗。
译文
谈论官府的事不如谈论帝王之事，来补充史官的不足；谈论闺阁之事不如谈谈风流艳丽的事，来补充采风诗人的遗漏。
是技皆可成名天下，唯无技之人最苦；片技即足自立天下，唯多技之人最劳。
译文
只要有专门的技艺，就可以在世间成名，只有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才最苦；一种技艺就可以自立于天下，那些精通多种技能的人活得最辛苦。
傲骨、侠骨、媚骨，即枯骨可致千金[1]；冷语、隽语、韵语，即片语亦重九鼎[2]。
注释
[1]枯骨可致千金：即“千金买马骨”的故事，《战国策》载，古时一君王以千金求千里马，得一死马，仍用五百金买马首，后不出一年，得到三匹千里马。
[2]片语亦重九鼎：即“一言九鼎”的故事，出自《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秦国围困邯郸，毛遂自荐随平原君赴楚求救，成功后平原君赞道：“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
译文
狂傲之骨、侠义之骨、忠贞之骨，即使是枯骨也可以价值千金；冷语、隽语、韵语，即使是只言片语也可以一言九鼎。
议生草莽无轻重，论到家庭无是非。
译文
民间百姓议论国家大事，再怎么热闹也无足轻重，家庭琐事没什么是非可言。
圣贤不白之衷[1]，托之日月；天地不平之气，托之风雷。
注释
[1]不白之衷：无法表白的心迹。
译文
圣贤无法表露的心迹，就托付于日月共鉴；天地间因不公平而产生的怒气，表现在风声雷鸣中。
风流易荡，佯狂近颠。
译文
风流不羁容易走向放荡，佯装狂放容易使人疯癫。
书载茂先[1]三十乘，便可移家；囊无子美[2]一文钱，尽堪结客。
注释
[1]茂先：张华，字茂先，西晋政治家、文学家，历任中书令、尚书、司空等职，以“博物洽闻”著名于世。《晋书·张华传》载：“（张华）雅爱书籍，身死之日，家无馀财，惟有文史溢于机箧。尝徙居，载书三十乘。”
[2]子美：杜甫，字子美，唐代伟大诗人。杜甫晚年生活贫困。其《空囊》诗中有句：“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
译文
像文学家张华那样藏书丰富，便可以搬家了；像杜甫那样囊中没有一文钱，仍然可以结交宾客。
有作用者，器宇定是不凡；有受用者，才情决然不露。夫人有短，所以见长。
译文
有所作为的人，必定是气宇不凡；名利有所受用的人，必然是怀有才情却深藏不露。人有所短，必定也有所长。松枝自是幽人笔，竹叶常浮野客杯。且与少年饮美酒，往来射猎西山头。
译文
松枝自然会充当幽居隐士的笔，竹叶常常飘在山野之人的杯中。姑且与少年一起饮用美酒，然后到西山头打猎。
好山当户天呈画，古寺为邻僧报钟。
译文
美丽的青山正对门户，天边呈现出一幅美丽的图画，与清幽的古寺相邻，每天都能听到僧人敲钟报时。
瑶草与芳兰而并茂，苍松齐古柏以增龄。
译文
瑶草与芳兰都十分茂盛，苍松与古柏共同生长。
群鸿戏海，野鹤游天。
译文
成群的大雁一起在大海上嬉戏，成群的野鹤一起在蓝天上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