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道体

1.濂溪先生[1]曰：无极[2]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3]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4]其性。无极之真，二五[5]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6]矣，五性感动[7]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而主静（无欲，故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8]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周敦颐《太极图说》

注释

[1]濂溪先生：即周敦颐，字茂叔，理学创始人之一。

[2]无极：源于《老子》，指无形无象的宇宙原始状态。

[3]五气：五行之气。

[4]一：归一、归本之义。

[5]二五：二气和五行，即阴阳和金木水火土。

[6]知：智。

[7]感动：感外物而动。

[8]反：反观。

译文

周敦颐先生说：无极而有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到极处又归于静；静而生阴，静到极处又归于动。一动一静，互为根基。太极有阴阳之分，就是所谓“两仪”。阳变而阴与之相合，就产生水、火、木、金、土五行。五行之气顺畅流布，推动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运行。五行归于阴阳，阴阳归于太极，太极则以无极为本。五行的生成，各归其秉性。无极之本真，阴阳五行之精微，神妙和合而凝聚为物。象征天的乾道化而成男，象征地的坤道化而成女，阴阳二气交互感应，变化而生天下万物。万物生生不息而变化无穷，其中只有人类，得天地造化之秀而为万物之灵。人的形体既已生成，神识生发出智慧，五种性情感外境而变动，因而有了善恶之分和万事之繁。圣人所定的为人处世之原则是中正仁义（本注：圣人之道，只是中正仁义而已），而心定于静（本注：没有欲念，因此得静），这就是人立身行道之高准则。因此，圣人之道，与天地之德能相合，与日月之光明相合，与四季之时序相合，与鬼神垂示吉凶祸福相合。君子依循此道修养，因此得吉祥；庸人悖逆此道而行，因此获凶厄。所以《周易》上说：“建立天道的准则，是阴和阳；建立地的准则，是柔和刚；树立人的准则，是仁和义。”又说：“追溯万物之起始、反观万物之终结，就可以明晓生死的道理。”《周易》真是伟大，其中所说的道理已经到了巅峰了！

2.诚[1]，无为；几，善恶。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性焉、安焉之谓圣，复焉、执焉之谓贤，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

——周敦颐《通书·诚几德》

注释

[1]诚：周敦颐以“诚”为做人的最高境界。

[2]几：动之微。

译文

诚到极点，就是没有起心动念；一个人有了细微的念头，善恶就出现了。德的体有五用：爱人叫做仁，凡事和宜叫做义，符合常理叫做礼，通达无碍叫做智，守持信义叫做信。安于本性天生而诚的叫做圣人，恢复诚的本性能够守持不失的叫做贤人。诚的意念在细微之处，不容易觉察；扩而充之周遍而不可穷尽叫做神。

3.伊川先生[1]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言寂然不动者也，故曰天下之大本。发而皆中节[2]，谓之和。和也者，言感而遂通者也，故曰天下之达道[3]。

——《二程文集》卷九《答吕大临论中书》

注释

[1]伊川先生：程颐，字正叔，世称伊川先生，北宋理学家和教育家。

[2]中节：合乎礼仪法度。

[3]达道：遵行不变之道。

译文

程颐先生说：喜怒哀乐种种情绪还没有发作，称为“中”。中，就是清净寂定、如如不动，所以说它是天下万事的大根大本。情绪已经发作却都能合乎中道法度，称作“和”。和，就是有感则应、即能通达，所以说它是天下通行不变的准则。

4.心一也，有指体[1]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观其所见[2]何如耳。

——《二程文集》卷九《答吕大临论中书》

注释

[1]体：体、用是中国哲学的一对范畴，指本体和作用。

[2]见：同现，表现、显现。

译文

心之一字，有从本体而言的（即是本体寂定不动），有从作用而论的（就是感物而动则能贯通天下的缘故），只有通过观察其外在显现出来的情况才能加以辨别。

5.乾，天也。天者，乾之形体；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无息[1]之谓乾。夫天，专言之，则道也，天且弗[2]违是也；分而言之，则以形体谓之天，以主宰谓之帝[3]，以功用谓之鬼，以妙用谓之神，以性情谓之乾。

——《程氏易传·乾传》

注释

[1]息：停止。

[2]弗：不。

[3]帝：中国上古观念中所称宇宙之创造者和主宰者。

译文

乾，代表天。天，是乾的形态体征；乾，是天的秉性气质。乾，是健，刚健不息就称作乾。对于天，专门而言，那么大道自然，连天尚且不能违背；分而论之，那么就以道之形态体征称为天，以其主宰之元称为帝，以其造物功用称为鬼，以其妙用无穷称为神，以其秉性气质称为乾。

6.四德[1]之元，犹五常[2]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

——《程氏易传·乾传》

注释

[1]四德：指《周易》乾卦元、亨、利、贞四德。

[2]：五常：仁、义、礼、智、信。

译文

《周易》乾卦元、亨、利、贞四德中的元，就好像仁、义、礼、智、信五常中的仁一样。偏指一义它只是四德中的一德，专门而论就包含了整个四德。

7.天所赋[1]为命，物所受为性[2]。

——《程氏易传·乾传》

注释

[1]赋：给予，特指生成的资质。

[2]性：性情，禀性。

译文

天道所赋予的称作性命，万物各自领受的称作秉性。

8.鬼神者，造化[1]之迹[2]也。

——《程氏易传·乾传》

注释

[1]造化：指自然化育万物之功能。

[2]迹：踪迹，迹象，这里指自然化育万物的过程是可见的、有迹可循的。

译文

鬼神，是天地造化功能的迹象。

9.《剥》[1]之为卦，诸阳消剥已尽，独有上九[2]一爻[3]尚存，如硕大之果不见食，将有复生之理。上九亦变，则纯阴矣，然阳无可尽之理，变于上则生于下，无间[4]可容息也。圣人发明[5]此理，以见[6]阳与君子之道不可亡也。或曰：“剥尽则为纯坤，岂复有阳乎？”曰：“以卦配月，则坤当十月。以气消息[7]言，则阳剥为坤，阳来为复，阳未尝尽也。剥尽于上，则复生于下矣。故十月谓之阳月，恐疑其无阳也。阴亦然，圣人不言耳。”

——《程氏易传·剥传》

注释

[1]剥：《周易》六十四卦的第二十三卦。

[2]上九：“上”表示序列，指卦最上边的一爻。“九”表示属性，指阳爻。

[3]爻：组成八卦中每一卦的长短横道。

[4]间：一段时间内，形容时间极短。

[5]发明：创造性地阐发前人未发之理。

[6]见：同现，显示，体现。

[7]消息：消，指消散、衰落。息，指生发、滋生。消息，代表万物生命之荣枯兴衰的循环运动过程。

译文

《周易》中剥卦的卦象，初爻到第五爻都是阴，所有的阳消蚀剥落已尽，只有最上一爻是阳，就好像一个硕大的果实没有被人食用，就有落地为种、重新生发的可能性。如果最上一爻一变阴，整个卦就变成纯阴了。然而阳是没有消失殆尽的道理的，最上一爻转为阴，最下一爻就会转为阳，这种循环变化是片刻不停的。圣人阐发清楚这个道理，就是为了体现阳和君子之道是不可以消亡的。有人说：“剥卦最上一爻一变，就变成纯阴的坤卦了，哪里还有阳呢？”回答：“如果拿卦与月份相配，那么坤卦应当配十月。以推动万物生命荣枯兴衰的气的循环过程来讲，剥卦最上一阳爻转阴就变为坤卦，坤卦最初一爻转阳就变为复卦，阳并没有消尽。阳在最上爻被剥落殆尽了，却又出现在最下一爻。所以把十月称作阳月，恐怕就是忧疑本月无阳的缘故。阴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是圣人没有说罢了。”

10.一阳复[1]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先儒皆以静为见天地之心，盖不知动之端[2]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3]者，孰能识之？

——《程氏易传·复传》

注释

[1]复：返回，还原。

[2]端：事物的一头或一方，引申为开始。

[3]知道：知，知道，通晓。道，大道，指宇宙自然的根本法则。

译文

一阳又返归于最下一爻，就是天地化育万物之心。前代的儒者都通过静来体悟天地之心，大概是不知道一阳初动就是天地之心。不是通晓大道之人，谁能明白这个道理？

11.仁者，天下之公[1]，善之本也。

——《程氏易传·复传》

注释

[1]公：共同的，公认的，这里指应共同遵循的准则。

译文

仁，是天下人皆应遵从的道义法则，也是各种善心善行的根本。

12.有感必有应。凡有动皆为感，感则必有应，所应复为感，所感复有应，所以不已也。感通[1]之理，知道者默而观之可也。

——《程氏易传·咸传》

注释

[1]感通：以至诚通达而获得回应。

译文

有交感必有回应。凡有所动都是交感，有交感就必有回应，所回应的又转为交感，所交感的又有回应，所以循环不已。以至诚通达而获得感应的道理，明晓大道的人静默观察就可以了。

13.天下之理，终而复始，所以恒而不穷。恒非一定之谓也，一定则不能恒矣。惟随时变易[1]，乃常道也。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程氏易传·恒传》

注释

[1]易：改变。

译文

天下万物变化运行之理，是终结了又复归起始，所以宇宙万物恒久保持而生生无穷。恒久保持不是说固定不变，固定不变就不能恒久保持了。只有随顺时序改变迁转，才符合自然长久之道。天地长久之法则、天下长久之道理，不是明晓大道之人，有谁能明白呢？

14.人性本善，有不可革[1]者。何也？曰：语其性，则皆善也；语其才，则有下愚之不移。所谓下愚，有二焉：自暴也，自弃也。人苟以善自治，则无不可移[2]者，虽昏愚之至，皆可渐磨而进。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绝之以不为，虽圣人与居，不能化[3]而入也，仲尼之所谓下愚也。然天下自弃自暴者，非必皆昏愚也，往往强戾而才力有过人者，商辛[4]是也。圣人以其自绝于善，谓之下愚，然考[5]其归，则诚愚也。既曰下愚，其能革面[6]何也？曰：心虽绝于善道，其畏威而寡罪，则与人同也。惟其有与人同，所以知其非性之罪也。

——《程氏易传·革传》

注释

[1]革：改变，去除。

[2]移：改变，这里指迁善。

[3]化：化导。

[4]商辛：即商纣王，名受，号帝辛。

[5]考：追溯，推究。

[6]革面：改变面貌，比喻改过迁善。

译文

人性本善，有不可变易之理。是什么呢？回答：说到人的本性，就全都是善的；说到人的能力，就有如下愚之人难以转化一般。所谓下愚之人有两种：一种是自我戕害的自暴之人，一种是自我弃绝的自弃之人。人如果能以善自我修养，就没有不可转化的习气，即便是昏昧愚痴到极点的人，也可以渐渐磨砺进步。只有自暴者拒绝听从这个道理而无法生信，自弃者拒绝落实这个道理而无有作为，即便是圣人与他们一起居住，也不能劝化引导他们入于此道，这就是孔子所说的下愚之人。然而天下自暴自弃的人，不一定都是昏昧愚痴的，这其中往往有刚强勇戾而才华过人的，比如商纣王。圣人因为他们自我隔绝于善的修养，而把他们称作下愚之人，然而推究他们的归宿去向，也确实是愚痴蒙昧啊！既然说是下愚之人，为什么又能改过迁善呢？回答：下愚之人，心虽然隔绝于善道，他们因为畏惧威势而避免犯罪的倾向，却与他人相同。就是因为他们和别人有共同之处，所以知道他们的错误并非是本性的罪过啊！

15.在物为理[1]，处物为义[2]。

——《程氏易传·艮传》

注释

[1]理：指普遍存在于物质世界万事万物的客观规律。

[2]义：指与万事万物相处应遵循的原理准则。

译文

普遍存在于宇宙万事万物的内在客观规律称作“理”，与种种外界的人、事、物相处所应依循的原理准则称为“义”。

16.动静无端[1]，阴阳无始。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程氏经说·易说》

注释

[1]端：开端，起始。

译文

动和静没有开端，阴和阳没有起始。不是通晓大道之人，谁能明白这个道理？

17.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则无序[1]而不和。

——《程氏经说·论语解》

注释

[1]序：次第，秩序。

译文

仁，是天下通行的中正无偏的道义准则，如果没有这个中正无偏的道义准则，万事万物就会失去正常的运行秩序而不能和谐。

18.明道先生[1]曰：天地生物，各无不足之理。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有多少不尽分[2]处。

——《二程遗书》卷一

注释

[1]明道先生：程颢，字伯淳，学者称明道先生，北宋教育家、诗人和理学的奠基者。

[2]分：各人名位、职责、权利的限度。

译文

程颢先生说：天地参赞化育万物，万物各有其资质禀赋，没有不足的道理。为人应常常思索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间，有多少本分是自己还没有尽到的。

19.“忠信所以进[1]德”，“终日乾乾[2]”。君子当终日“对越[3]在天”也，盖“上天之载[3]，无声无臭[4]”。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5]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孟子去其中又发挥[6]出浩然之气，可谓尽矣。故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小大事而只曰“诚[7]之不可掩如此夫”。彻[8]上彻下，不过如此。“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9]”，须著[10]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

——《二程遗书》卷一

注释

[1]进：使……进步、长进。

[2]乾乾：自强不息貌。

[3]对越：犹对扬，答谢颂扬之意。

[3]载：指天地化育万物之事。

[4]臭：气味。

[5]率性：率，遵循。性，本性，天性。

[6]发挥：阐发分析。

[7]诚：真实之事。

[8]彻：通，透。

[9]器：这里指物质世界。

译文

《周易·乾》上说：“忠贞守信才能使自己的道德修养进步，君子应当从朝至暮自强不息。”君子应尽日都对天道礼敬称颂，因为上天承载化育万物，无声无味，默默涵养。它的本体称作“易”，它的性理称作“道”，它的妙用称作“神”，它的气命在人则称作“性”。随顺原本天性就叫“道”，依道修习涵养就叫“教”。孟子入于此理之中而又阐发了“浩然之气”的道理，可以说穷尽了此理。所以说“真神如在人上，如在人左右，触目皆是，可敬可畏”。重大之事，却只说“凡所真实就不可掩盖，就是如此啊！”上下之理，贯通一气，不过如此。“超乎形与象、经验界或本体界之物称之为道，有形具象的物理界或现象界事物称之为器”，在理论上应当是这样的观点。然而器也是道，道也是器。只要道存在，就不会局限在现在和未来、自己与他人的范畴中了。

20.医书言手足痿痹[1]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2]。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不与己相干。如手足不仁，气已不贯，皆不属己。故博施[3]济众，乃圣之功用。仁至难言，故止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4]已。”欲令如是观仁，可以得仁之体。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1]痿痹：肢体萎缩麻痹而不能活动之病。

[2]名状：以言语来形容事物。

[3]博施：博，广泛。施，布施，恩惠。

[4]方：原理、道法。

译文

医书上说，手脚萎缩麻痹而不能动的病因是不仁，这最好地形容了这种情况。仁，是把自己与天地万物看作一体，万事万物无非自己。认识清楚一切皆是自己，自己就与万物周遍于一切处所，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到达的呢？如果不能体会万物皆与自己同在，万物自然不与自己相干。比如手脚萎缩麻痹的病症，是因为气机已经无法贯通，就都是不属于自己的了。所以广泛地恩惠利益天下苍生，这是圣人的功德体用。仁，是极难阐释透彻的，所以孔子只说“自己要能懂得为人处世之道，而后要帮助他人懂得；自己要能修养到达圣贤境界，也要帮助他人同样到达。自己能够以己作比，推己及人，可以说是仁的方法准则了。”要让人们这样观察探究“仁”的义理，就可以体悟到“仁”的本体了。

21.“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恶（本注：后稷[1]之克岐克嶷[2]，子越椒[3]始生，人知其必灭若敖氏[4]之类），是气禀有然也。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盖“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5]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凡说人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性善是也。夫所谓“继之者善也”者，犹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终无所污，此何烦[6]人力之为也？有流而未远，固已渐浊；有出而甚远，方有所浊。有浊之多者，有浊之少者。清浊虽不同，然不可以浊者不为水也。如此，则人不可以不加澄治[7]之功。故用力敏勇则疾清，用力缓怠则迟清。及其清也，则却只是元初水也。不是将清来换却浊，亦不是取出浊来置在一隅也。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故不是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各自出来。此理，天命也。顺而循之，则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则教也。自天命以至于教，我无加损[8]焉，此“舜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

——《二程遗书》卷一

注释

[1]后稷：姬姓，名弃，黄帝玄孙，帝喾嫡长子，尧舜时期掌管农业之官，周朝始祖。

[2]克岐克嶷：指孩童年幼而颖悟灵慧。岐，通“企”，踮起脚跟。嶷，幼小聪慧。

[3]子越椒：斗椒，春秋时楚国令尹，字伯棼，一字子越，后世多称为斗越椒。

[4]若敖氏：活跃于春秋时期楚国的芈姓家族，祖先为楚国国君熊仪，内部又分鬬氏和成氏两个支系。

[5]容：应当。

[6]烦：劳烦，烦扰。

[7]澄治：使水澄清，这里指人澄心静虑的修养功夫。

[8]损：减少。

译文

告子说“天生的禀赋叫做本性”，本性就是元气，元气就是本性，这是就天生而言。人的生命禀受先天元气，依天理变化而有后天善恶之分。然而不是说本性中原本就有善恶两种属性互相对立而出现。人有从幼年就善的，也有从幼年就恶的（后稷幼年就聪颖灵悟，而鬭越椒刚刚出生之时，就有人知道他将来必定会使若敖氏家族灭亡），这是生命禀受先天之气而有的差别。善原本就是人的本性，然而恶也不可不说是人的本性。一般人说到本性，只是说“先天之性相继即为善”，这是孟子谈“性善”的观点。所谓的“先天之性相继即为善”，就好像水从高处流往低处去一样。都是水，有的一路流到海洋，最终没有一点染污，这还要劳烦人力使水澄清么？有的还没有流到远处，就已经渐渐变得浑浊；有的流到很远的地方，才开始变得有些浑浊。有浑浊程度较重的，有浑浊程度较轻的。水之清浊虽然不同，但不可以把浑浊的水不称作水。与水的道理类似，人也不可不加入澄心静虑的自我修养功夫。所以如果用功快速果敢，水很快就会变清；如果用功迟缓懈怠，水很久才会变清。等到水清的时候，它也只是原本的水的样子啊！并不是用清水换去了浊水，也不是将水浑浊的元素提取出来放在一角。水的清澈，就好比人性本来是善一样。所以不是说善和恶在本性中就是两种属性互相对立、各自显现。这个道理，就是“命”。随顺依循这个原理，就是“道”。依照这个原理准则修养完善，各人在其本分各有所得，就是“教”。从“天命”一直到“教”，这些道理我没有增添也没有减少什么，这就与“舜拥有天下而没有干预什么”是类似的吧！

22.观天地生物[1]气象[2]。

——《二程遗书》卷六

注释

[1]生物：生成化育万物。

[2]气象：气势景象。

译文

观察天地生成化育万物的气势景况。

23.万物之生意[1]最可观[2]，此“元者善之长也”。斯可谓仁也。

——《二程遗书》卷十一

注释

[1]生意：生命力，生长发育的活力。

[2]可观：值得欣赏。

译文

万物生长发育的生命力最值得欣赏，这就是《周易》中所说的“元，是诸善的首领”。这也可以用来类比作为仁、义、礼、智四善之首的“仁”了。

24.满腔子[1]是恻隐[2]之心。

——《二程遗书》卷三

注释

[1]满腔子：犹“满腔”，指充盈周遍整个身心。腔，躯壳。

[2]恻隐：同情、不忍。

译文

满腔都是恻隐之心。

25.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1]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二程遗书》卷十一

注释

[1]中夜：半夜。

译文

天地万物运行之理，没有绝对的，而必定是相对的，这都是自然而然的，没有预先的设定安排。每到半夜思考这个道理，自己都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

26.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之间亭亭当当[1]、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则不是。惟“敬而无失[2]”最尽。

——《二程遗书》卷十一

注释

[1]亭亭当当：妥当合宜、无偏无倚之义。

[2]失：此指丧失、间断。

译文

“中”，是天下万事万物的大根大本，是天地之间中正无偏、上下一贯的真正之理。出于“中”的准则就不对了。这个道理，只有“保持诚敬而不间断”这句话说尽了。

27.伊川先生曰：公则一[1]，私则万殊[2]。人心不同如面，只是私心。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1]一：相同，一样，指一视同仁。

[2]殊：差别，不同。

译文

程颐先生说：为公，就会一视同仁；为私，就会千差万别。一般人的内心与外表各个不同，原因只是各怀私心。

28.凡物有本末[1]，不可分本末为两段事。洒扫应对[2]是其然，必有所以然。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1]本末：本，根本。末，细节。

[2]洒扫应对：洒水扫地，酬答宾客，为儒家童蒙教育基本内容之一。

译文

但凡事物，都有其根本与枝节，不可将根本与枝节截然划分为两个概念。如童子洒水扫地、接应宾客是结果（末），背后一定有它的原因道理（本）。

29.杨子[1]拔一毛不为，墨子[2]又摩顶放踵[3]为之，此皆是不得中。至如子莫[4]执中，欲执此二者之中，不知怎么执得？识得，则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个中在那上，不待人安排也。安排著，则不中矣。

——《二程遗书》卷十七

注释

[1]杨子：本名杨朱，字子居，魏国人，战国初期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道家杨朱学派的创始人。

[2]墨子：名翟，战国初期宋国人，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科学家、军事家，墨家学派的创始人。

[3]摩顶放踵：从头顶到脚跟都磨伤，形容舍身救世，不辞劳苦。

[4]子莫：战国时鲁国贤人，其事迹已不可考。

译文

杨朱主张贵己，即使拔一根毫毛而有利于天下，都不肯做；墨子主张兼爱，即便是从头顶到脚跟都磨伤，只要是对天下有利，他都愿为。这都是不得中道。至于子莫，则主张中道，它想要在贵己与利人之间保持中道，不知怎么样才能保持呢？如果识得了中道，那么事事物物之上，都自然贯穿着中道的义理，不需要等别人来设定安排。一有人为的设定安排，就已经偏离中道了。

30.问：时中[1]如何？曰：中字最难识，须是默识心通。且试言：一厅，则中央为中。一家，则厅中非中，而堂为中。言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为中。推此类可见矣。如“三过其门不入”，在禹稷[2]之世为中，若“居陋巷”，则非中也。“居陋巷”在颜子[3]之时为中，若“三过其门不入”，则非也。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1]时中：立身行事，合乎时宜，无过与不及。

[2]禹稷：大禹和后稷。

[3]颜子：颜回，字子渊，春秋末期鲁国人，是孔子最得意的门生。

译文

问：立身行事无过无不及、守持中道是怎样的呢？程颐先生答：“中”字最难体会，一定要暗暗识记在心，用真心才能通达明了。暂且试着这样来说：一间厅房，则以它的中央作为“中”；一户家庭，那么厅房中央就不是“中”了，而是以堂屋作为它的“中”；说到一个国家，那么堂屋就不是“中”了，而把一国中央作为其“中”。以此类推，就可以知道了。比如“三过家门而不入”，在大禹后稷的时代是中道，而像“居住在狭仄破陋的巷子”，就不是中道了。“居住在狭仄破陋的巷子”在颜回的时代为中道，而像“三过家门而不入”，就不是中道了。

31.无妄[1]之谓诚，不欺[2]其次矣。（本注：李邦直云：“不欺之谓诚”，便以不欺为诚。徐仲车云：“不息[3]之谓诚”。《中庸》言“至诚无息”，非以无息解诚也。或以问先生，先生曰云云。）

——《二程遗书》卷六

注释

[1]妄：妄念，妄想。

[2]欺：欺诳，欺骗。

[3]息：停止。

译文

没有妄念杂虑才叫诚，其次才是真实而不欺诳。（李邦直说：“真实无欺叫做诚”，就是以不欺诳为诚。徐仲车说：“无止无息叫做诚。”《中庸》说“诚到极点就没有止息”，不是以无止息来解释“诚”字。有人拿这个问题问程颐先生，先生说了这两句话。）

32.冲漠无朕[1]，万象森然[2]已具。未应[3]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如百尺之木，自根本至枝叶，皆是一贯。不可道上面一段事[4]无形无兆，却待人旋[5]安排，引入来教入途辙[6]。既是途辙，却只是一个途辙。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1]冲漠无朕：出自《庄子·应帝王》。冲漠，虚寂恬静。无朕，没有迹象或先兆。

[2]森然：众多、繁盛之貌。

[3]应：反应，感应。

[4]上面一段事：指宇宙万有形而上的根本道体。

[5]旋：来往，周旋。

[6]途辙：路上之车迹，比喻行事所遵循的途径或方向。

译文

宇宙之初，虚寂恬静，无形无迹，而森罗万象已经具备了。万象还未从宇宙本体中显现之时，不是先；万象已经从宇宙本体中显现出来，不是后。就好像百尺的树木，从树根到枝叶，都是作为一个整体一贯相承的。不可以说宇宙形而上的道体无形象、无征兆，却要等待外界之力来周旋安排，引导人沿着前面的车迹而行。既然是前车之迹，也不过只是一个路子罢了。

33.近[1]取诸身，百理皆具。屈伸[2]往来之义，只于鼻息[3]之间见之。屈伸往来只是理，不必将既屈之气，复为方伸之气。生生之理，自然不息。如《复卦》言“七日来复”，其间元不断续，阳已复生。“物极必返”，其理须如此。有生便有死，有始便有终。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1]近：就近。

[2]屈伸：弯曲与伸直。

[3]息：气息。

译文

通过自己身边的事物，就可以了解百千的道理。屈与伸、来与往的义理，只从鼻端呼吸之间就可以明白了。屈伸、往来只是义理，不必要将已经“屈”往的气息，又当作刚刚“伸”来的气息。万物代代生发孳息，自然没有止息的道理。比如《周易·复卦》说“七天一阳复生”，这中间元气相续不断，阳才会再次生出。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应当是这样。有生就有死，有始就有终。

34.明道先生曰：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1]事？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1]甚：什么。

译文

程颢先生说：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和应而已，还有什么事呢？

35.问仁。伊川先生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1]观之，体认[2]出来。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也。”后人遂以爱为仁。爱自是情，仁自是性，岂可专以爱为仁？孟子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则不可便谓之仁。退之[3]言：“博爱之谓仁。”非也。仁者固博爱，然便以博爱为仁则不可。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1]类聚：汇集归类。

[2]体认：体察认知。

[3]退之：韩愈，字退之，世称“韩昌黎”，唐代杰出文学家、哲学家、政治家。

译文

有人问“仁”的义涵，程颐先生说：这个道理，应由各位自心中思量，将圣贤所说“仁”的地方汇集归类、对比研究，然后体察认知其理。孟子说“恻隐之心就是仁”，后来学人就把爱当作仁。爱本身是情感，仁本身是自性，怎么可以专把爱作为仁？孟子说：“恻隐之心，是仁的起始。”既然说了是仁的起始，就不可以把它就说成仁。韩愈说：“博爱就叫仁”，不是这样的。仁者固然博爱，然而就把博爱当作仁是不可以的。

36.问：仁与心何异？曰：心譬如谷种，生之性[1]便是仁。阳气发处，乃情[2]也。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1]性：属性，性质。

[2]情：性情。

译文

问：仁和心有什么区别？程颐先生答：心好像谷物的种子，而使能其生发的生命力就是仁。阳气发动之处，就是性情了。

37.义训[1]宜，礼训别，智训知，仁当何训？说者谓训觉[2]、训人，皆非也。当合[3]孔孟言仁处，大概[4]研穷[5]之，二三岁得之未晚也。

——《二程遗书》卷二十四

注释

[1]训：解释，说明。

[2]觉：觉知，觉悟。

[3]合：结合，参合。

[4]大概：大体，大致。

[5]穷：尽。

译文

“义”解释为行为合宜，“礼”解释为本分各别，“智”解释为通达明了，“仁”解释为什么呢？有人说解释为觉、解释为人，这都不对。应当参合孔孟讲“仁”的地方，把握梗概，精研细究，穷尽其理，这样两三年能体会到这个道理也不算晚。

38.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1]其所自[2]，未有不善。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则无往[3]而不善。发不中节，然后为不善。故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易传》曰：“成而后有败，败非先成者也。得而后有失，非得何以有失也？”）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注释

[1]原：推究，追溯。

[2]自：源头，起点。

[3]无往：犹言无论到哪里，没有。

译文

本性就是理体。天下万事万物的道理，推究它们的源头，没有不善的。喜怒哀乐种种情绪还没有发作之时，何尝有不善？待情绪发作而能够合乎中正之礼仪法度，就没有什么不善的。情绪发作而没有守持中正之道，这之后就会做不善之事。所以凡是说善恶，都是先有善而后有恶；说吉凶，都是先有吉而后有凶；说是非，都是先有是而后有非。（《易传》说：“成功而后有失败，失败不是在成功之前。得到而后有失去，不是得到哪里会有失去呢？”）

39.问：心有善恶否？曰：在天为命，在义[1]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譬如水，只可谓之水。至如流而为派[2]，或行于东或行于西，却谓之流也。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1]义：指合宜的道德、行为、道理。

[2]派：水的支流。

译文

问：心有善恶吗？程颐先生答：在天道自然称作“命”，在义礼法度称作“理”，在人之生命称作“性”，主宰人身则是心，其实都是由一个本体而来。此心本来是善，一旦起了思虑，就有了善和不善之分。如果思虑已经生起，就可以称之为“情”，而不可称之为“心”。就好像水，只可以称之为水。至于水流动而形成不同的分支，有的向东流，有的向西流，却把它们称作支流。

40.性出于天，才[1]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才则有善有不善，性则无不善。

——《二程遗书》卷十九

注释

[1]才：才资，禀赋。

译文

本性出于天道，才赋出于气禀。气禀清净才赋就清净，气禀浑浊才赋就浑浊。才赋有善和不善之分，本性则没有善与不善之别。

41.性者，自然完具[1]，信只是有此者也。故四端[2]不言信。

——朱熹《孟子精义》卷十一录程颢语

注释

[1]完具：完备，完整。

[2]四端：儒家所称四种存心，即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各为仁、义、礼、智之端。

译文

本性，是原本就完备地包括了仁、义、礼、智，五常中的“信”也只是本性之德，所以孟子所说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这四端中没有说到“信”。

42.心，生道[1]也。有是心，斯[2]具是形以生。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

——《二程遗书》卷二十一下

注释

[1]生道：天地生物之心。

[2]斯：乃，就。

译文

心，体现天地生物之德。有了这个天地生物之心，人才会具备这样的形体而生成。恻隐之心，就是人的生物之心啊！

43.横渠先生[1]曰：气坱然[2]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此虚实动静之机[3]、阴阳刚柔之始。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遇聚结，为风雨，为霜雪，万品[4]之流行，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5]，无非教也。

——张载《正蒙·太和》

注释

[1]横渠先生：张载，字子厚，世称横渠先生，北宋思想家、教育家、理学创始人之一。

[2]坱然：充盛的样子。

[3]机：机枢，先兆。

[4]万品：万物，万类。

[5]煨烬：灰烬。

译文

张载先生说：气充盈周遍宇宙，升降飞扬，运动未曾停止。这是虚实、动静的先机，也是阴阳、刚柔的起始。扬浮而上的是清阳之气，沉降而下的是浊阴之气。阴阳二气交感会遇、聚集凝结，就形成了风、雨、霜、雪种种气象，万类品物流布运行，山岳江河融汇交结。这些太和之气的“糟粕灰烬”，无非是天地借之以展示天地之理的。

44.游气纷扰，合而成质[1]者，生人物[2]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

——张载《正蒙·太和》

注释

[1]质：实质，物质。

[2]人物：人和物。

译文

浮游在宇宙中的阴阳之气纷纷扰扰，运动变化，会合而形成物质，产生了人与物的万千差别。这阴阳二气，循环不止，就树立起天地万物生化运行的根本准则。

45.天体[1]物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昊天[2]曰明，及尔出王[3]。昊天曰旦[4]，及尔游衍[5]。”无一物之不体也。

——张载《正蒙·天道》

注释

[1]体：为……之体。

[2]昊天：上天，上苍。

[3]王：通“往”。

[4]旦：太阳初升于地面。

[5]游衍：恣意游逛。

译文

天作为万物的本体，没有一物被遗漏，就好像仁作为万事的本体而无所不在。《中庸》上说“礼仪总纲有三百条，威仪细则有三千条”，没有一个不是仁的体现。《诗经》上说“上天的光明威赫，与你一同出入来往；上天如同太阳无所不照，与你一同恣意遨游”，没有一处不是天之本体的体现。

46.鬼神者，二气之良能[1]也。

——张载《正蒙·神化》

注释

[1]良能：天赋之能。

译文

鬼神造化万物之功，是阴阳二气先天赋予的本能的体现。

47.物之初生，气日[1]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2]而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谓鬼，以其归也。

——张载《正蒙·动物》

注释

[1]日：每日，一天天地。

[2]反：同“返”，返回，回归。

译文

生命初生之时，气日渐到来而滋养生息。生命成长既已丰盈，气日渐离返而游溢散失。气之到来叫做神，因为生命力得以伸展舒发。气之离返叫做鬼，因为生命力游离回归了。

48.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1]为能尽其道。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2]不独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顺吾理者，则亦未如之何[3]矣。

——张载《正蒙·诚明》

注释

[1]大人：指德能、学问、修养很高之人。

[2]成：成就，成功。

[3]如之何：怎么样，怎么办。

译文

本性，是万物共有的本源，而非为我一人私有，只有才德学识极高之人才能将这个道理透彻穷尽。因此圣人之道，自己懂得立身处世之道，也要帮助他人一同懂得；自己明晓圣贤大道，也要帮助他人一同明晓；自己达到仁爱的境界，也要帮助他人一同达到；自己修学涵养有所成就，不会只注重自己而不管他人。那些自己的耳目思想被蒙蔽而不开通、不知道依循天性发展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49.一[1]故神。譬之人身，四体[2]皆一物，故触之而无不觉，不待心[3]使至此而后觉也。此所谓“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4]而速”也。

——《横渠易说》卷三《系辞上》

注释

[1]一：同一、一体。

[2]四体：人的四肢。

[3]心：此处指知觉、意识。

[4]疾：快。

译文

万物一体，所以能神明通达。就好像人的身体，四肢都属于同一个整体，所以触碰四肢任何一处没有不能觉知到的，不必等意识指挥它到达那个地方后才能觉知到。这就是《周易》所说的“有感而后能通达”，“不必出行而达目的地，不求快速而自然变快”。

50.心，统[1]性情者也。

——张载《性理拾遗》

注释

[1]统：统领，总括。

译文

心，是未动之性和已动之情的统领。

51.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1]有厚薄，故有知[2]愚之别。塞者牢不可开[3]，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也易。开则达于天道，与圣人一[4]。

——张载《性理拾遗》

注释

[1]蔽：蔽覆，指人的习气障碍。

[2]知：同“智”。

[3]开：破除。

[4]一：合一，指达到同等的境界。

译文

但凡万事万物，没有不具备天地本性的。因为此性存在通达、蔽覆、开放、闭塞种种不同，所以产生了人和物的种种差别。由于此性被障蔽的厚薄不同，所以有了智者和愚人的区别。天性之善完全闭塞的人，其蒙蔽障碍牢不可破；蒙蔽深厚的人，其蒙蔽障碍虽然可以破除，但破除十分艰难；蒙蔽浅薄的人，破除蒙蔽障碍就很容易。一旦蒙蔽障碍破除了，就能通达于天道，而达到与圣人同等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