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中寒与中热的阳明病
上面,我们围绕《伤寒论》条文以及有详细脉诊结果的医案,一层层分析,厘清了临床中出现的阳明病,太阳蓄血证和结胸证。下面我们接着来深入探讨阳明病中另一个重要的部分:中寒与中热。
《伤寒论》第190条:阳明病,若能食,名中风;不能食,名中寒。
正如本条论述,仲师以能食和不能食来鉴别阳明中风和中寒。能食的就是阳明实热证;不能食的就是阳明中寒证,即阳明虚寒证。
阳明实热证,代表用方是承气汤。
阳明虚寒证,代表用方是吴茱萸汤。
在中医的临证诊断中,分清寒、热、虚、实是非常重要的。从理论上来说,对于阳明病中风和中寒的治疗,是不可能既用大黄、芒硝,又用吴茱萸的,应该是一个非此即彼的关系。那么临床实际的情况是不是这样的呢?
我们再深入一步来看阳明病的复杂性:
我们在前面讲到,胃家,包括脾、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发生在胃家的实热病就是阳明病。那么,是否在发病时,“胃”就一定有实热呢?即胃家实的阳明病,“胃”本身在发病时是不是也一定是实的呢?这里,我们从胃家的角度,重新分析几个上面提到过的病例的传统脉诊结果。
病例2-1 周某 女 75岁
传统脉诊结果分析结论是:大肠、胃、胆、三焦实热;脾寒。
病例2-2 吴某 女 58岁
传统脉诊结果分析结论:大肠、三焦、胃、膀胱实热;脾寒。
病例2-3 徐某 女 58岁
大肠、小肠实热;脾、胃虚寒。
病例2-4 孙某 男 73岁
传统脉诊结果分析结论:大肠、小肠、膀胱、胆、胃实热;脾、三焦虚寒。
病例2-5 朱某 女 71岁
大肠、小肠、脾、胆、膀胱、三焦实热,胃虚寒。
病例2-6 马某 女 65岁
大肠、小肠实热,脾、胃虚寒。
通过以上的脉诊结果分析可以看出来,阳明病发生时,并不是同时所有的胃家都是实热,尤其是“胃”有时候是实,有时候反而是虚寒的。这正好反映出临床实际中阳明病的复杂性。为什么说它复杂呢?
胃家实,在治法上要用泻下法,用药当以芒硝、大黄并用。
如果是胃虚寒,在治疗上就需要用温补法,治法是吴茱萸汤主之。
可是如果患者同时又有虚又有实存在的时候,是不是需要大黄、芒硝和吴茱萸一起使用呢?如果这样使用,和以往认知的两类药使用的时候“非此即彼”的观点就会截然不同。
当我在临床脉诊中得到这个结论的时候,一开始对这样的使用是不愿意相信甚至是排斥的。但是当我最后大胆地跟随脉诊结果用方以后,治疗效果就说明了一切,可以说是非常满意。这样“攻补兼施”“补泻同用”的用药方法为我打开了一大片新的治疗天地。在反复的验证以后更确认,在临床治疗中,确实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这样使用的。
那这样的用法,是我自己据脉首创的呢?还是历史上也有其他医家用过呢?我又返回去查询历代经典,发现这样的用法在经典中是有记载的。请参考下面的引文:
泽漆茱萸汤(出自《千金方·小儿痢》)
治小儿夏月暴寒,寒入胃则暴下如水,四肢被寒所折,则壮热经日,热不除,经月许日变,通身虚满,腹痛,其脉微细,服此汤一剂,得效后渐神安方。
泽漆 青木香 海藻各二分 吴茱萸三分 茯苓 白术 桔梗 芍药当 归各五分 大黄一分
上十味,咀,以水四升,煮取一升半,二百日至一岁儿,一服二合半;一岁以上至二岁,一服四合
茱萸硝石汤(出自《千金方·痼冷积热》)
主治久寒,不欲饮食,数十年癖饮方。
吴茱萸八合 硝石一升 生姜一斤
上三味,以酒一斗水解令得二斗,煮药,取四升,服二升,病即下,去勿更服也。初下如泔,后如污泥,若如沫滓。吐者,更可服之。养如乳妇法。
大家可以看到,以上两方就是吴茱萸和芒硝、大黄同用的方剂。虽然经典中记载很少,但是也能佐证古代医家已经对这个“补泻同用”的问题有了认识。这也再一次让大家认识到临床中对应于复杂的阳明病的复杂治法。
其实,如果我们仔细阅读《伤寒论》,仲师已经提到了这个问题:
第194条:阳明病,不能食,攻其热必哕。所以然者,胃中虚冷故也;以其人本虚,攻其热必哕。
阳明病即胃家实,在胃家实的情况下,如果胃虚冷,治疗的时候不顾胃虚寒,只用芒硝、大黄攻其热,便会更伤其胃,而哕不能食也。
通过上面的讨论,我们明晰了阳明病的复杂性,即:“胃家实”的时候,同时需要辨别患者“胃”是实还是虚。在进行阳明病的治疗时,胃气的虚、实判断非常重要,甚至直接影响到最后的治疗结果。在临床中如果仅仅凭借能吃还是不能吃来加以判断,对实际治疗的指导准确度并不高,如果同时辅以传统脉诊结果共同加以判断,就会准确和容易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