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拨云见日
这桩“上天梯”案子深深地吸引了肖游。很显然，雌雄大盗是一男一女无疑，那个当弟弟的肯定是女扮男装了。若是能找到十年前在场的那些人，不就得到雌雄大盗的特征了？
但肖游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青帮的势力那么大，出了这样丢脸的事情岂能善罢甘休，那两个人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下露面，铁定是乔装改扮过了。
至于他们上演的这场“上天梯”的闹剧，虽然听起来玄乎，却瞒不了懂行的人。肖游也看过《聊斋》里的那个故事，这两者几乎同出一辙。应该都是集体催眠的结果。
换句话说，他们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没有人钻进天花板，没有人在上边打斗，只有那架梯子是真的。那么多江湖大佬被集体催眠后，他们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尝到的，其实都是实施催眠术的那个人的描述。
众人被催眠后，他诱导他们说，这两样菜很好吃。现在是在下钱雨了。现在上面在打斗了。那些人便不觉当了真，配合起来。
可是，这种群体性催眠术十分危险，施展者若非功力登峰造极，便很难驾驭，一个疏漏反可能会给自身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肖游很怀疑雌雄大盗是否真有这样的功力。在印度，也一直盛传着大法师能当众升空的事，但并没有人亲眼看到。能将在场的所有人催眠，根本办不到，除非是借助意念和药物的双重作用，才能收到奇效。
想到这里，肖游已经敢断定，雌雄大盗事先肯定在厅堂里做了手脚。难道会在酒菜里放了致幻的药物？那些老江湖们本来就吃得半醉，加上饭菜里的药力发作，再受了雌雄大盗的催眠诱导，不觉就进了圈套？
可是……不对！还有些人是不能碰酒水和菜肴的，他们要负责照顾主人和客人，像那位刘一手……肖游拍拍额头，觉得脑袋乱哄哄的。怎么做才能让厅堂里所有的人都迷幻呢？
既然药物从嘴里进去，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迷醉，那么还有哪条途径呢？对了，气味！肖游想到这里，眼睛一亮，谁都要喘气，只要吸进去药气，便着了道。
他马上想到了烧香。在“老头子”马常用开香堂的日子，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烧香磕头，一点也不会引起人注意。只要将毒香点上了，插在香炉里，一切便皆在掌握之中。
可是，守在供桌旁的都是马常用的亲信，外人是很难接近的。难道雌雄大盗有内应？不过，据案宗上记载说，当天来马府的不下千人，雌雄大盗本就是眼疾手快的主儿，他们夹在烧香磕头的队伍里，趁乱搞个移花接木也不是什么难事。
接下来的事就很容易了，酒席进行到一半时，那些老江湖们都晕乎乎的。雌雄大盗便进去施展催眠术，开始诱导他们“演出”。
肖游能想像得出，两个人只是坐在梯子上指手画脚，众人便如痴如醉地配合起来。厨房继续向这里上菜，却被他们用来当成了“粉果”和“金银双脑”。
他们搬用了供桌上的礼金，下起了“钱雨”，然后一步步把这场喜剧引到了高潮。当他们拿着两样宝贝走出厅堂，溜走后，那些大佬们还围着那架梯子做着发财的美梦呢！
肖游想到这里，不觉笑出了声。这雌雄大盗可真是一对妙人。不过，他们至少也暴露一些东西，这两个人不但是催眠术的高手，而且精通魔术和戏法。
肖游决定去找当年在现场的人详细地了解一下情况。十年过去了，马常用真的老朽了，早就隐退江湖。他要找的是刘一手，听陈沛说，此人现在已成了青帮的三爷，在上海滩的势力大得很。
肖游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但刘一手这样的人物可并不容易见。大凡有黑道背景的人物都忌讳有警探找上门去，虽然大家私底下都有些交情，但毕竟走的路不同。
肖游先是请前任探长陈沛出面，约刘一手在大顺友喝茶，但被婉拒了，说是忙过这段时间，他再回请肖游。“兄弟，你看到了吧，人家就是架子大！”陈沛摊摊手，发起了牢骚。在肖游面前被抹了面子，这位大胖子心里不免憋了点火。
肖游笑道，“也难怪，咱们跟他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嘛！”
陈沛哼了声，道，“大上海只有一条黄浦江，我不信他能把头伸到别的地方去！”
“老哥你消消火！就冲他刘一手这架子，我也非去见见他不可！”
肖游说到做到，当天晚上便去了百乐门舞厅。既然这条路不好走，他就会掉头走另一边试试。路是死的，人可是活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就看怎么个走法了。
那晚上，他一进门，就在一堆红男绿女中找见了交际花姚丽娜。她一身西洋式的黑纱晚礼服，袒胸露背，春光照人，正在跟一个穿法兰绒西装的洋人跳舞。
前些天，这个交际花陪张奇骏和刘瑞琪两位公子哥去过工部局，借走一对白玉蝴蝶，跟肖游打过交道，所以也算是老相识了。
肖游走到吧台前，一边要了杯啤酒慢慢喝着，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舞池。一曲终了，姚丽娜松开那洋人的手，正要走开，却又被另一个人高马大的洋人缠住。
肖游一口把啤酒喝干，把杯子往柜台上一搁，快步走进舞池，来到姚丽娜跟前，摘下礼帽放在胸前，微微一躬，“姚小姐，打扰一下，那边有人找你！”
姚丽娜转头朝吧台看去，见并没熟人，她也乐得摆脱那洋人的纠缠，便趁机跟肖游走了。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里，她笑吟吟地说，“敢情，就是肖先生你找我啊！”掏出一块手绢轻轻扇着，香风阵阵。
肖游笑道：“姚小姐可真是夜来香啊！怎么，你的那两个护花使者今晚不在这里？”
姚丽娜微微一笑，“他们啊，抓蝴蝶去了！”
“什么蝴蝶？”
“当然是白玉蝴蝶了。”
肖游点点头，“我想起来了，他们从警务处借走了雌雄大盗的标记。”暗道，没想到这两块活宝还真下气力去查了，邪门！
他掏出香烟来，让了姚丽娜一支，并给她点着了火儿。交际花抽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个烟圈，漫不经心地问，“肖先生，那绿孔雀的案子查的有眉目了？”
肖游也点上了烟，说：“有一些。所以才来这里找姚小姐。”
姚丽娜眉毛一跳，“我？”
“对，想请姚小姐帮一个忙！”
姚丽娜笑了，“肖先生客气了，我一个交际花，能帮得上工部局什么忙？”
“姚小姐，十年前雌雄大盗在本埠做的第一起案子，你听说过吗？”
“没有，那时候我还没来上海。”
“刘一手刘三爷也没跟你提起过？”
姚丽娜眼神一冷，又慢慢笑了，“既然这样，你怎么不直接去找他？”
“在这大上海，谁不知道姚小姐有通天的本领。所以肖游特来请你帮个忙，替我约一下刘三爷。”
姚丽娜不说话，只一个劲抽着烟，打量着肖游，后者也只管笑眯眯地瞧着她。大厅里响起了恰恰舞曲，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都欢快地扭动起来。
姚丽娜把半截子香烟在烟灰缸里碾灭了，冲着肖游妩媚地一笑，说：“肖先生，先陪我跳支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