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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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茶话

没几日,府里派去的丫头回话,游家宅子已经修葺一新,估计这两日公子会亲自登门请小姐赴开府宴。喜鹊刚给婉儿梳妆完,倒了水进来。她吩咐喜鹊赏,丫头欢喜谢过下去。喜鹊忽然就伤感起来,她幽幽的说:“我的小姐,你莫怪喜鹊多嘴。喜鹊只是个丫头,也不会说话。”

“你说。”婉儿太知道喜鹊要唠叨什么啦。

“那,那喜鹊就造次了。”喜鹊放下盆深深行礼。

“哎,你说吧,行什么礼!这么多年本小姐还不知道你?”婉儿与喜鹊表面是主仆关系,其实一起长大的情谊比亲姐妹更深。喜鹊处处维护,早把守护婉儿当做己任。为婉儿多次挨打受罚,她都无怨无悔。婉儿固然顽皮,但自她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任性,会导致身边的她们受到父母的伤害,她尽力克制。既然无缘无故来到这里,也许就是上天注定有此一劫。无论好或不好,她也要走完。

“小姐,这些都是喜鹊掏心窝的话,今日说了以后恐怕就没时间说了。小姐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喜鹊求你,等喜鹊离开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再惹老爷夫人生气。天热,别在太阳下暴晒;天冷,别喝冷水,记得添衣。有事……”喜鹊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前两日魏大哥托媒人向老爷夫人求喜鹊回去完婚。贺老爷知道,强留她几年也是因为婉儿与喜鹊感情深厚,如今魏峰年纪不小了。当初说好待婉儿及笄后出去的,后来也没放。如今也是时候放出去,婉儿应该理解。夫人私底下询问喜鹊,她哭着说舍不得小姐,夫人陪泪。她深知喜鹊的陪伴,或多或少弥补了自己在女儿成长过程的空缺。

“怎么啦,忽然说这些话,像阿婆似的老气横秋的,我的好喜鹊!”婉儿完全没意识到喜鹊要离开。

“小姐!”喜鹊噗通跪在婉儿面前,惊得婉儿差点把茶碗摔了。要知道她们之间早就不需要这么见外了。

“做啥呀,你吓死我了,还不起来,好好说话。”婉儿撂开茶碗,起身去扶喜鹊。

“小姐,你听喜鹊讲完好不好?”喜鹊泪流满面的执拗跪着。

“好,你讲,你讲,咱起来坐着讲成不成?不起来我也跪着!”婉儿扶不起,自己倔着也要跪。

“噗嗤!”喜鹊哭着笑出来,命运使她低人一等,天可怜,她竟会遇到这么一个小姐,她喜鹊不悔替婉儿受过的苦难。

“笑了,笑就起来好好说话,跪着干嘛,我又不是菩萨。”婉儿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离别是迟早的事,更何况自己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只是这会儿喜鹊煽情,也让她泪光隐隐。

“小姐,我……。”喜鹊托着婉儿起来,拉着坐下,又一次泪目。

“什么小姐,该打该打!你个臭喜鹊,好好的弄得那么伤感,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其实,她和她谁知道是不是永别。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这样的不舍,可是不踏上新的旅程,怎么会遇见下一道美丽的风景。分别在即,婉儿握着喜鹊的手纵有千言万语却一时凝噎,只好相看泪眼……

也许,她神往于雪山的颜色,开一朵雪白的花,象心一样纯洁;也许,她酷爱太阳的火力,开一朵火红的花,象梦一样美丽。说好的不许哭,当泪水划过嘴角,才知道那种苦涩的味道。

“我的宝儿啊,这是怎么了,两人哭成这样?”穆妈扶着阿婆进来,阿婆没明白她们两人发生了什么情况,一脸焦虑。

“老祖宗别急,不过两个孩子闹着玩罢了。喜鹊,还不快些扶着老祖宗坐下,越大越不知事,还逗得小姐哭哭啼啼。”夫人珏霜在老夫人后,也到了。你道她怎么知道婉儿这里的情况?看似放敞式的婉儿,身边安排着父母长辈的卧底。所以,这些年婉儿的一举一动在他们眼里是透明的存在,只是婉儿不知道而已。

“是,夫人。”喜鹊拿手帕给小姐擦泪,站起身去扶老夫人坐下。婉儿还在离别的情绪里,扑进阿婆怀里撒娇。

“哦,好好好,我的宝儿受委屈了。改明儿让喜鹊常回来看你,再让你娘给你找了一个好的伺候不就好了嘛。你既然和她好,就该早早放她出去,都到这个年纪了啊,原本早该儿女双全的。”阿婆抱着婉儿温柔的劝她。

“是的呀,她既对你如此,你也该为她着想的。”母亲也在一旁劝说。只有喜鹊低着头抹泪。

“好啦,都开开心心的,本是大好事,弄得哭哭啼啼的,那怎么好。宝贝儿,随老婆子去院子里散散心。”阿婆给婉儿擦干泪痕,婉儿的大眼睛肿成一丝缝。

“瞧,这模样怕是延年不敢娶了!哈哈……。”老祖宗一句话逗得大伙儿笑起来。婉儿又将头埋进阿婆怀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我才不嫁人,我要守着阿婆一辈子。”婉儿闷着头嚷。

“好啦,起来吧,说傻话,李家随你不成?我看啊,就这几天的事咯。”阿婆轻轻叹了一口气,拍拍婉儿的背说:“走吧。”

趁今日秋高气爽,下人们在花园里摆着茶几坐凳,一家女子吃起茶来。

“干坐着无趣,不如以茶代酒,我们行个令或赋些诗词如何?”老祖宗提议。

“好啊,老太太开心就好。”夫人珏霜和道。

“老祖宗,我来了。”李延年走进园子。

“好,来得巧,这丫头才好了。”老祖宗笑着指着婉儿。

“婉儿怎么啦,这眼睛……?”李延年睁大眼睛,凑近婉儿看。

“去,别招惹我,我丑了正好。”婉儿撅着嘴,她是有意影射老太太刚才嫁娶的话。

“丑,何意?”李延年摸不着头脑,没来由的更是凑近了看。

“你干啥啊,我喊非礼了啊。”婉儿一把推开李延年,转身不再理他。

“哈哈,好啦!延年,好孩子坐吧,别理那不知情趣的,咱们行令玩。”珏霜命人安茶几坐凳。

“不如我们做游戏吧,古今但凡与茶字有关的诗词,必须说出题目是什么,诗人是谁?如何?”婉儿站起身提议,说到行令她是不行的,若论背诗她绝不输人。

“好啊,这个好!”李延年知道这是婉儿特长,今次又可以收获她不少好词好句。

“那来吧,我起头。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唐,白居易,《山泉煎茶有怀》。”婉儿背书一流快。

“好,我来。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宋,苏轼《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李延年接道。

“我来!晴明风日雨干时,草满花堤水满溪。宋,杨万里《桑茶坑道中》”。老太太接。

“喝,老祖宗这个可没茶字。”婉儿揪住阿婆的小辫子。

“这个没茶字吗?题目里有,也算吧!”老太太也是厉害的。

“不行,老祖宗该罚!”婉儿不依不饶。

“好好,老身认罚!”她指着婉儿笑。

“母亲,继续!”婉儿这行令官,铁面无私。

“该我了?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唐,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虽然生活让珏霜变成精明的妇人,但她也曾是京城出名的才貌集一身的女子。

“母亲厉害!喜鹊你也来试试。”婉儿始终觉得喜鹊是家里亲人。

“啊,小姐,喜鹊哪里做得这些,不过您教了几个字,不至于当睁眼瞎而已。”喜鹊推脱,其实她常听婉儿念一些关于茶的诗。

“你知道的,别怕,说吧!”婉儿给她鼓励。

“那,那喜鹊就献丑,勉强对一句吧。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唐,白居易《琴茶》,不知对不对?”喜鹊红着脸说完。

“对,对的,喜鹊厉害了!”婉儿这才开心了。

“感情就老身错了?那我再来!茶饼嚼时香透齿,水沈烧处碧凝烟。唐,李涛《春昼回文》,这次有茶了。”老太太一脸得意。

“有了,好老祖宗!”珏霜竖起大拇指。

“了不得阿婆,我又来。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清纳兰容若《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谁?”大伙儿盯着婉儿。

“啊,这是我梦里做的,我换一首吧。”婉儿一时得意,竟忘了她们还没到那个时代。

“不行,罚,罚了再说。”老太太不依。

“好,我认罚,老祖宗忒小气。”婉儿端着茶碗喝了一口。

“婉儿,说说你梦里的词。”李延年特别感兴趣。

“好。《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婉儿喜欢纳兰容若的词,这首词用凄凉的景物衬托诗人凄凉的回忆,长久地锲入到婉儿的脑海,并为之深深感动。

“好是好,就是太伤感了。秋风吹冷,孤独的情怀有谁惦念?看片片黄叶飞舞遮掩了疏窗,伫立夕阳下,往事追忆茫茫。酒后小睡,春日好景正长,闺中赌赛,衣襟满带茶香,昔日平常往事,已不能如愿以偿。”李延年完全正确解析了这首词,婉儿心想若他与他在同一时代,一定会成为知己好友的。

“都说了是梦里所写,具体我也没法想啊。”婉儿一句话带过,其他这首词也道出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