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攀爬
正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人不按常理出牌，每年盖乐瑞公寓才能腾出一些房间供给那些后起之秀入住。
也正是因为如此，人们才拼了命地工作，拼了命地赚钱，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住进盖乐瑞公寓的富人区。
结果到头来，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努力，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拼搏全都给别人做了嫁衣，成全了那百分之一的人。
身前的男子就是那百分之一的人中的一个。
玛格丽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泰勒——这也有可能是假的。姓谁名谁对她一点儿都不重要，但什么对她来说是重要的，她却又说不上来。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只要紧紧地跟着他就是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个神秘的富豪改变了主意，那可就太糟糕了。
盖乐瑞公寓有直达富人区的电梯，不仅有全副武装的威猛大汉守在一边，进入电梯之前还要通过指纹识别、语音识别和视网膜识别。
若是任意一项出现问题，旁边的威猛大汉便会极其礼貌地将你请到电梯对面的安全室，进行更彻底的盘查与核实。
万一你有办法通过人工检查，那么恭喜你，你可以乘坐电梯顺利进入富人区。如果你确是假冒的富人，那么等待你的要么是一颗痛快的子弹，要么是一顿让你咽气的毒打。
具体是哪种方式取决于审核你的守卫昨晚睡得好不好，或者他的孩子考试有没有及格。所以要是你真的因为想要进入盖乐瑞的富人区而发疯，你最好祈祷守卫睡得好，而且他们的孩子考试得了满分。
另外一种进入富人区的方法绝不是租一架直升飞机或者从高空跳伞落到盖乐瑞公寓的楼顶。
那里部署着世界上最先进的防空系统，即便一颗月亮大小的小行星毫无偏差地砸向盖乐瑞公寓，在它引起人们的注意和惊慌之前，它就会碎得渣都不剩。
假如有一天某位富人心血来潮，想去穷人区逛逛，他可以从另一个入口进入公寓——此时泰勒先生走向的那个入口。
玛格丽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坐电梯，非要爬三十层楼。据她所知——别问她如何知道，她就是知道——爬过穷人区，他们仍然要乘坐电梯去富人区，而且那里的安检措施更变态，一旦指纹识别、语音识别或者视网膜识别不通过，迎接你的将是灼热而无情的子弹。
子弹从你的眉心进入，穿过前脑，刺穿胼胝体，掠过脑干，击穿枕骨粗隆，带着红白色的脑浆撞进墙壁上厚厚的橡胶里。
如果侥幸通过了天衣无缝的甄别手段，你还要被安保人员带到一旁的密室，DNA检测仪、测谎仪、保密问题核对……最后欢迎你的要么是冰冷的砍刀，要么是热情洋溢的笑脸。
想到这些，玛格丽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的客户不会是存心找死吧？
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她没有多问，而是一言不发地紧紧跟在泰勒先生身后，明媚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后脚跟。
盖乐瑞公寓的穷人区可不像其它地方，比如孟买的穷人区那般破烂不堪，反而称得上豪华。一尘不染，闪闪发光的大理石地板简直可以当镜子用。
玛格丽特走了两步脸就红了，她看到地上晃动着刺眼而朦胧的红色。幸好此时已是深夜，空旷的大厅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玛格丽特才能逃过露骨而贪婪的注视。
如果一个人不知道某件事，他（她）就能避免那件事带来的尴尬。
玛格丽特不再盯着泰勒先生的后脚跟，而是抬起了头。果不其然，让人们血液沸腾或者冷却的红色消失了，玛格丽特感到轻松自在多了。
虽然她的脑海里有许多关于盖乐瑞公寓的影像和文字说明，但在她的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或许之前来过，不过她确实不记得了。
许多景色或者景点用电子设备看和近距离欣赏差别还是蛮大的。
玛格丽特脑海中的盖乐瑞穷人区散发着圣洁的光辉，一圈圈的窗户好像排列整齐、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甜甜圈，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圆形的走廊上站着面带幸福笑容的男男女女，天真无邪、肤色各异的孩子相互追逐，相互打闹，犹如一个个小天使。
而实际的穷人区冷冷清清、哀哀戚戚，不仅一楼大厅空荡荡的没有人，各个楼层的走廊上鬼影也没有一个，更别提那些可爱的小天使了。
更糟糕的是圣洁的光辉变成了刺痛人眼睛的白炽光芒，甜甜圈化成了黑黢黢的、等待人们自投罗网的怪兽巨口。
玛格丽特没机会再多看一眼这个没有生机的谎言，因为泰勒先生已穿过大厅走到一楼的楼梯处。
盖乐瑞的楼梯和所有的楼梯一样，灰色的水泥台阶，涂成绿色的铁质栏杆，刷成深棕色的木制扶手。这一切说不定真的能带给住在穷人区的人们带来一丝少得可怜的亲切感，熟悉感。
泰勒先生已踏上第一级台阶，正朝第二级，不，第三级台阶走去——他的步子很大，而且毫不费力。
不能让客户等待一直是玛格丽特信奉和遵守的准则，她的双脚在地上一滑便站到了楼梯前。泰勒先生似乎并不感到奇怪和惊讶，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上走去。
玛格丽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身材高挑而略显娇弱的她始终没有他落下，而且她还穿着一双尤其能彰显她那火辣身材的高跟鞋。
重力不仅能让苹果碰巧砸在牛顿爵士的头上，还能让一百米的距离在感觉上好像有一千米——这是相对论正确性的又一个强力佐证，不过不是时间上的。
但是泰勒先生却没有这样的困扰，无论将一百米立起来还是平躺在地上，一百米就是一百米，一百米变不成一千米。
他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转过一个个拐角，跨过一级一级台阶，从来没有停下过，也听不到他的喘息声。只是有的时候他会走得很慢，借着昏黄的灯光审视喷在墙上没多久、散发着刺鼻的油漆味、五颜六色的文字和图案，貌似十分感兴趣。
客户感兴趣的事物自己必须感兴趣是玛格丽特信奉和遵守的第二条准则，她扭头看向泛黄的白色墙壁。
只看了一眼，她几乎忍不住转回头，人造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但行事准则将她的脖子固定住，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墙壁上。
赤身裸体，摆着夸张挑逗动作的男男女女，各种语言的污言秽语——痛恨社会、仇视富人、诅咒命运……
玛格丽特仿佛看到墙壁上浮现出无数张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胖有瘦，他们全都张着空洞的嘴巴，双眼喷射着熊熊怒火，向她控诉。她模拟正常女人的反应打了个冷颤，视线仍一寸一寸地在墙上滑动。
如果可以的话，玛格丽特能够推算出一千种，一万种泰勒先生执迷墙壁上的东西的理由，第三条准则——不可以揣测客户的内心——限制她不能那么做。
第三条准则和第二条准则多少有些矛盾——兴趣难道不是客户内心的一种外在表现吗，而且这些准则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优先级，但玛格丽特没有因为这些准则而神经错乱，我们不得不感慨科学家们的聪明而伟大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