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发迹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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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水果月笙”成了“杜先生”

杜月笙遇事能处处留心。他开赌场,不但赌场开得顺利,方方面面亦能照顾得周全,真可谓一出场便不同凡响。杜月笙不会干坐着等候财运的到来,他会敏锐地嗅到赚钱发财的气息……杜月笙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水果月笙”了,他开始日夜精细地盘算着自己如何“发达”。

一、开山门收徒弟

春分时节,马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已是叶绿枝头了。春风吹来,杜月笙感到了人生的暖意。

黄老板特准杜月笙自立门户,“公兴记”那只赌台——公兴俱乐部也转到了杜月笙手里,由他掌了权。

杜月笙从丹田里升起了一种类似大鹏展翅、跃跃腾飞的惬意和满足感。是的,这条路终于被他闯过来了,而且比想象中还要宽阔。

一天,杜月笙在十六铺老正兴菜馆摆了桌酒席,宴请了陈世昌和黄振亿。

杜月笙恭恭敬敬地给他俩斟满了酒,诚恳地说:“师父、师叔,月笙敬您老人家一杯。”

“月笙,不要太客气了。”陈世昌见杜月笙春风满面,又知道他得到了黄金荣的重用,在自立门户之际备酒敬师,拿起酒杯,惬意地呷了一口。

然而,黄振亿却与他不一样,老于世故的他没有急于动杯,而是眯着眼冷冷地打量着杜月笙,慢慢说道:“月笙,这杯酒可难吃啊!”

陈世昌一懵,随即装做什么都了如指掌似的,掩饰自己的愚拙说:“振亿,这是月笙记你的恩,敬杯酒,尽尽孝心,不喝不行啊!”

“恐怕月笙要得陇望蜀了吧?”黄振亿笑着呷了一小口说道。

杜月笙不由得一愣,暗暗佩服他的心机,他赔着笑脸说:“师叔,不瞒您说,老板让我包‘公兴记’,月笙想请师叔捧个场。”

“什么?黄金荣让你包赌场?”陈世昌一听吓了一跳,这事非同小可啊,心想这小子终于发了!

然而,黄振亿却冷笑一声说:“谈何容易呀?你杜月笙在上海滩有什么根基?”

杜月笙刚夹起一串金华火腿正往黄振亿的碟碗里送,听到此话,他的手立刻在半空中僵住了。

“麻皮黄金荣是在掂量你的轻重。”黄振亿耸耸肩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在桌上夹了几筷子菜咽了下去,接着说,“‘公兴记’月息要十几万呢,黄金荣岂肯轻易放手?”

“是啊!”杜月笙若有所悟。

“依我看,麻皮轻许一言,不做数的。他还要试试你,万一有个疏漏,他随时可以收回成命,到那时,你杜月笙翻在阴沟里,永世不得翻身了。你不能轻举妄动,凡事还得三思啊!”

这一盆凉水泼来把杜月笙那股得意劲给泼退了许多。他一下仿佛掉进了黄浦江,身子直往下面沉。

黄振亿拿过酒壶,自己斟满了一杯,又接着说:“月笙,你想过吗?老板娘挑你出道,麻皮手下那几只蟹脚能不眼红?”

杜月笙一想,对呀!黄公馆里原是藏龙卧虎之地,黄金荣手下多的是文武双全的角色,有人为他流过血,有的为他卖过命,有的为他赚过大钱,立过大功。无论从年龄、辈分、职务哪一方面来讲,比自己强的人比比皆是。

“而今黄老板将你提到跟他齐头并进的地位,他们能不在背后捅刀子,拆你台?退一步说,就算有老板娘撑腰,这班人马能乖乖听你的摆布?光棍一条,就想包赌台,嘿嘿,你伸着脖子,等着人家宰吧!”

陈世昌起先并不在意,听黄振亿说得如此严重,倒也着了急。他见杜月笙耷拉着脑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不忍了,他打哈哈说:“振亿,犯不着吓唬月笙,你这当师叔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杜月笙发急了:“求师叔指条生路!”

黄振亿眼珠一转,说:“生路倒是有一条。”

陈世昌催道:“快说。”

黄振亿看到陈世昌、杜月笙都瞠着眼珠,盯着他的嘴,焦急地等着下文。黄振亿却不慌不忙地往嘴里丢着火腿。他嚼了一会儿,才说:“麻皮金荣靠啥起家?还不是有批‘三光码子’帮忙。老古话说,‘有人便是草头王’。”

陈世昌不听倒罢了,听明了黄振亿的意思,觉得这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刚才装做的“大智”消失了,禁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振亿,拉人马谈何容易。我收了不少门生,没一个像月笙有出息,青皮溜子上不了台面。总不能要我去抱月笙的台脚吧!”

“这我倒有个主意。我介绍一个人,这个角色在十六铺混得蛮不错,在各行堂里都有眼线,通过他,可以慢慢笼络些人。”

“这人是谁?”陈世昌问。

“绰号‘宣统皇帝’的江肇铭。”

杜月笙望着陈世昌,默默地征求师父的意见。

说到江肇铭,陈世昌想起这个人的模样来了,他瘦猴似的削尖脸,佝偻着身子,耸着肩胛,长着一副罗圈腿,一口吴侬软语,虽说相貌丑陋,但心眼极细,性格柔和,善于鉴貌辨色。曾在上海大世界做过的。一年前十六铺的鱼行贩与水果行贩为争山东门的地盘,两帮主失和,各自派喽啰惹事,找着对方的碴儿砸店铺。一些青皮光棍也跟着起哄,浑水摸鱼。

这着实惹恼了一些规规矩矩的生意人。“鸿元盛”水果行也难免遭灾。店伙计无意之中在赌棚里对江肇铭说起“鸿元盛”的苦衷来。江肇铭那时正输得猴急,便信口开河地说:“只要你们肯把赌本给我,‘鸿元盛’的事包在我身上!”

没过几天,江肇铭真的去找了鱼行和水果行的帮主。也不知他灌了什么迷汤,两个帮主竟然坐下来吃茶,谈判没费多大劲就议和了。这一来,江肇铭声誉鹊起,成了两帮的座上客。十六铺的青皮也捧起他来,叫他“宣统皇帝”。

想到这里,陈世昌朝杜月笙点点头:“那小子是个帮手,有心眼儿。”

黄振亿补了一句:“你开香堂,收江肇铭做门生。”

“这个主意不错!”陈世昌点点头。

“姓江的肯吗?”杜月笙对这感到有些没把握。

“拜你的帖子,等于进了黄门,谁不愿意呀?”

陈世昌不等杜月笙细想,就拍板了:“月笙,就这么办。”

从“老正兴”酒散回家,杜月笙思绪如麻。他觉得黄振亿说得实在,要另立门户,非得要有自己的亲信和班底,也非得有个像林桂生那样的智囊不可。黄金荣的发迹,对他的印象太强烈、太深了。

杜月笙毕竟是个精细人。他生怕自己招兵买马引起黄金荣疑心,于是他先找到林桂生:“师母,师父把‘公兴记’给我,我觉得力量还不够呢。”

“你想怎么办?”林桂生看着杜月笙。

“我想找个帮手,收个学徒,这样我才能维持好赌台的安全。”

“想得周全,你自己看着办吧!”

杜月笙这才放下心来。一个星期后,由陈世昌、黄振亿作证,杜月笙在红庙开了香堂,收了江肇铭。这是杜月笙第一次开山门收徒弟。

人人要懂得知恩图报,饮水思源。杜月笙在发迹之初,是依靠着许多“贵人”的帮助才一步步开始的。陈世昌、黄振亿、袁珊宝……都曾帮助过他,杜月笙收徒弟的目的,同样也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多个帮手。

二、闹赌馆徒弟惹大祸

杜月笙初出茅庐,谁知差点就掀翻了人生的航船,而这个导火线正是这个江肇铭。江肇铭生性好赌,常在英租界一个赌场行走。那里的老板严九龄是英租界的大亨,他的权势不逊于法租界的黄金荣。

这天,江肇铭又来严馆“摇摊”了。严九龄的赌台规模也不小。赌局有轮盘、牌九、摇摊三等。上流的富商阔少学英国绅士派头,在轮盘上赌输赢;一般的斗天杠、翻幺三的牌委;最次的则是摇摊。摇摊,俗名又叫掷骰子。赌柜上放口摇缸,盛三枚骰子,赌客下注猜点子。这种赌法简单,开缸便见颜色,直截了当。江肇铭喜欢这种简单明了的赌法,他常为座上客。

这夜,江肇铭赌风不顺,连下几注都败北,输得他脸上直冒汗。江肇铭输红了眼,粗话连篇:“操他娘,老子手气不灵,还是骰子里有毛病?”

赌场最忌作弊。他说这话有碍严九龄的声誉,庄家见江肇铭出言不逊,连连冷笑:“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闲话放明些。”说罢,坐庄的便要收摇缸了。

江肇铭急了,伸手一拦,他要孤注一掷,龙争虎斗。“慢!”他看面前筹码还有100多块,气呼呼地往前一推,“下三点。”

这时的一担米也才8元,一注100大洋实在是笔大数目。由于赌注下得大,赌场上的气氛非常紧张。

桌台上的赌客都咂舌不语,默默地退到一边。一瞬间,场面上敛息屏气,肃静寂声,只听得摇骰子声。“哗啦”一下,坐庄的喊声:“开!”

摇缸盖揭开,一旁观战的赌客都伸长脖子凑过去看。缸里三颗骰子,两个四点,一个二点——“二”,坐庄的通吃,江肇铭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顿时傻了眼。

赌场有个规矩,一局揭晓,要等桌面上的输赢全部结清收支,方可盖缸。随后摇几下,换掉旧的,这叫做“洗缸”。然后庄家再请赌客下注,猜赌缸里骰子的点数。

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江肇铭最后赌本要被吃掉的时候,赌场的庄家挥了一把冷汗,顺手盖上摇缸,又摇了几下,随后伸手来拢筹码。江肇名正处在懊悔、愤恨之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一幕。

“慢着!”江肇铭冷不防喝道。这时他急中生智,使了乖巧。他见庄家先盖缸,后结账,正犯了赌场三大忌。此时,他惊跳起来,笑嘻嘻地说,“老兄,缸里的是三点,你睁开眼珠儿看看。”

庄家往桌面上一瞧,吓了一跳,连连跺脚,暗骂自己糊涂。

江肇铭容不得对方犹豫,抢先招呼一声看客:“诸位朋友可作证,明明是三点。庄家该你赔我了吧!”

“点子还摆在缸里,你押的是三,我摇出来的是二。”

可江肇铭斩钉截铁地说:“不要瞎讲,摇出来的明明是三。”

庄家看看这次摇缸,如今赢钱的证据没了,再摇一次,谁又能保证缸里的点数仍然是“二”呢?

赌客们见江肇铭强横,敢在严老九家里耍赖,想必也是狠角色。于是,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赌台上的争吵惊动了严九龄。他从里间出来,冷眼看了一眼瘦猴似的江肇铭,威严地说:“闲话少说,输了就赔!”

坐庄的无可奈何地推出一叠筹码来。

“朋友请坐。”严九龄和颜悦色地招呼,客气地问,“贵帮多少船?”

江肇铭先是一愣,猛记起这是青帮内的暗语,忙答:“一九九九一只半。”

严九龄在桌面上一连摆开三只茶杯,眼睛盯着对方,一连斟了三个半杯。江肇铭会意,这是查问他在青帮的辈分,他是杜月笙的门徒,“悟”字之下的“学”字辈。严老九与“通”字辈并肩,要高出自己两辈。他连忙伸出大拇指在桌上点了三下,表示晚辈的自谦。

严九龄到此,已明白这小子不过是刚入堂的“起码货”。他当场换了脸色,冷笑一声:“朋友,对不起,我这赌场可打烊了。”

说罢,他站起猛喝一声,“来人,给我关上大门,收档!”

这一声不要紧,如同炸雷一样,吓得赌徒们个个魂飞魄散。

收档,可是火拼的信号。严九龄更狠,他要把在场的赌徒们全部吃掉!在场的赌客纷纷奔向赌场后门,争先恐后,夺门而出。胆小的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那些肥头大耳的阔佬们动作迟缓,只得僵在那里。

此刻,江肇铭才知闯下大祸。他强作镇静,举手打着四方揖,嘴里边喊着边往门外退去:“严先生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严九龄冷笑道:“乳臭未干,也敢来我这儿撒野,看我不收拾你!”

一个保镖从账柜上拎了一袋子大洋,朝江肇铭丢去,喝道:“小子,赏你的!”

江肇铭拾起来,没命地逃了。真是菩萨保佑,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竟能平安地回到住处。原来,他已料定不能活着走出赌场,他只一手拿着钱一手护着脑袋拼了死命,终于逃了出来。

杜月笙与人交往,总是将他人如何来、我如何应、四面八方都想过,临到交涉时,任他从哪面来,都可以应付自如。特别是在摸不清对方底细和实力的时候,更是时时警惕,做好各种应对的准备。

三、以退为进,摆平严九龄

杜月笙的开山徒弟江肇铭大闹赌馆、英租界大亨严九龄收赌档的消息,第二天便传遍了上海滩的街头巷尾。

严老九是英租界的头面人物,与黄金荣旗鼓相当。如今,他在黄门手下的一个小角色面前收档,无疑是给黄金荣、杜月笙出了个难题。黄公馆顿时一片惊慌,风声鹤唳,颇有草木皆兵、应付事变的架势。

当差的不敢惊动黄金荣,悄悄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刚刚出道的杜月笙。杜月笙一听着实吃了一惊,几乎脸都变色了。他初立门户徒弟就闯下了弥天大祸,如果让黄老板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去,把那个饭桶给我叫来!”

江肇铭一步一停地挪进了杜月笙的屋子里面。

“你这个混蛋,可给我招来麻烦了!”

杜月笙狠狠地抽了江肇铭两个耳光。

江肇铭知道他这样做的极大后果,哪敢作声,“扑通”一声跪下,拼命地磕头求饶:“求师父饶命!”

杜月笙并没理会他,而是把脑子转得飞快,思考着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心想:“现在先要平息风波,不能让严老九捏着把柄,唯一的办法,就是单刀赴会,随机应变。”

想到此,他怒气未消,喝了声:“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

“去找严老九!”

事已至此,江肇铭也没有办法,乖乖地跟着杜月笙走进了严公馆。

这时,严老九的赌场里一字排开十几名彪形大汉,杀气腾腾。严老九旁若无人地坐在太师椅上喝闷茶。

杜月笙对着他双手一拱:“严老板,小徒失礼,杜某上门来负荆请罪。”不等严老九回话,杜月笙对江肇铭一招手道,“畜生,还不跪下!”

江肇铭一下跪在严老九面前,说道:“严先生,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你老人家高抬贵手。”说着,捧上大洋400块。

“严老板海量,能否给杜某一个面子,网开一面?”杜月笙又进逼一步,“到时我约朋友为严老板捧场!”

严老九原是摆下鸿门宴,让这位刚出道的杜月笙尝尝他的威势。不料,杜月笙从容自在,以守为攻,既是上门请罪,又不卑不亢,不失黄门身份,不由得暗暗佩服。

他一仰首,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黄老板的门下,好说,好说。”他回头招呼当差的,“看茶。”

就这样,杜月笙和严老九又坐了下来,两人边喝茶,边赔礼,言语又不时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利害点破,一席话直说得严老九点头不止。最后,严老九满意地说:“承蒙你如此讲义气,再有黄老板的面子,这件事就既往不咎了。”

“如此,月笙告辞了!”

“送客!”

一场风暴,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当时,在场的无一不为杜月笙捏着一把汗,江肇铭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回到同孚里,江肇铭不仅对杜月笙感激不尽,而且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吹得天花乱坠。凭着一张巧嘴,杜月笙在英、法租界声名鹊起。他既能单枪匹马地和严老九去较量,也已经有资格和黄老板、严老九一辈人物相提并论了。“杜月笙”三个字开始在白相地界不胫而走。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次危机,这些危机对于每个人来讲,就是一道道坎。而对这些坎,必须得一步步小心谨慎地跨过去。杜月笙用“吃眼前亏”来换取未来更大的利益,避免因为不吃眼前亏而蒙受巨大的损失或灾难。他带领徒弟上门请罪,可以说是一种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的策略。

四、随风就势,舍小取大

杜月笙虽然有了一定的地位,但就凭他想要在十里洋场中站稳脚跟,自成一番大气候,却还远远不够。江肇铭见师父要在赌场里闯世界,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那些年,上海赌风甚盛,成了10大行业之一。地痞、流氓和黑帮人物都要捧这只饭碗。旧上海街面窄,街巷岔路多,成了帮会“剥猪猡”的好场所。

“剥猪猡”就是说几个人在夜里守着一家赌馆旁边的弄堂、暗处,发现有人眉飞色舞地从赌场走出来,他们就藏起来,等走近了,就用砖头、棍棒把他打翻在地,然后把钱全部抢走。此风一开,各家赌台的生意纷纷下跌。胆大的赌客也要雇个保镖进场。

江肇铭心想,这应该提醒师父,也算是自己将功赎罪了。他打定主意,就对杜月笙说:“师父,英、法两租界起了‘剥猪猡’风,赌场老板个个头痛。要在赌行立足,恐怕先要刹住这股风。”

杜月笙余怒未息,本不想理他。这时,杜月笙也意识到要想赌场生意好,首先得让赌客在赢了钱后有安全感。要做到这一点这就得保证他们首先不会被“剥猪猡”。现在见江肇铭说得有理,点在了关节上,心中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问道:“你说,有啥办法?”

“和气生财!”

“怎么个和法?”

江肇铭见师父浓眉已舒展,情知那件事已过去了。他心一定,说话便上劲了:“来个拜四方,行不行?”

杜月笙想了想,点头说:“好,你用我的帖子去请。”

第二天,江肇铭铤而走险将那批头目一一请到。

杜月笙定睛一看,果然都是满脸横肉的凶煞之神,其中有一个就是上次帮过他的忙的顾嘉棠。他不等江肇铭介绍,先招呼顾嘉棠,笑着问:“上次你帮了我的忙!这几位朋友的大名?”

顾嘉棠见杜月笙不忘旧情,又当众抬举他,心里非凡得意,就滔滔不绝地介绍了他的同行。顾嘉棠介绍一个角色,杜月笙就亲切点头示意,给他们每个人一个红包,并且言明今后每个月都可以给他们每个人这么一笔钱。

待发钱完毕,杜月笙才说明他的意思:“杜某有一桩事。”

“月笙哥,凭你一句话,尽管说来。”顾嘉棠出道比杜月笙早,现在杜月笙成了黄门的红人,顾嘉棠要攀龙附凤,自然要改口自谦了。

“我杜某由黄老板提拔,在‘公兴记’当事,请各位圆场,法租界三人赌台的赌客们夜场出门,望各位放一码。”

杜月笙见在场的头目面有难色,便接下去说:“至于各位的开销,我负责每个赌台抽红利一成!”

“一成?”顾嘉棠等人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这个价码太可观了。他们拍拍胸脯说道,“月笙哥,你办事爽快,兄弟们今后为你帮忙,听你的!”

这些人并不傻,“剥猪猡”不就是为了几个钱吗?现在杜月笙按月分钱,价码可观,还省去了黑道营生的提心吊胆,又能送个顺水人情,这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么定了!”

杜月笙的话虽出口,可心里却没底。分赌台的红利要黄老板点头才行,至少也得与另外两个赌台的金廷荪、顾掌生通个气,万一意见不合,这事就算砸了。杜月笙又犯难了。

杜月笙为人做事,深谙圆转处世之道。他懂得在实力强大的敌手面前,如果硬拼,可能会鱼死网破,双方都得不到利益,不如暂时作出一些妥协和让步,甚至送给对方一些利益,借以保存自己的实力。杜月笙知道,有时要舍弃一些小利和小义,而求得大利和大义,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当然,这里的“大”与“小”不能太死板,而只能从你自身的利益出发,衡量哪种情况对你更有利。

五、割了上海滩赌行的牛耳

送走了顾嘉棠五兄弟,杜月笙立刻去找大师兄金廷荪。

金廷荪做事素来稳当,从不冒风险,在黄门里资历最老,是老板的第一门生,在“八大生”中,也数他第一个出道自立门户。只要他点头,杜月笙就有办法瞒住老板。

他找到金廷荪,巧得很,顾掌生也在场。他迫不及待地讲了请诸侯、杀“剥猪猡”的计划。

但是,一听杜月笙讲完,金廷荪慢条斯理地说:“老板的规矩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这时,顾掌生也插话说:“月笙,一成赢利数目实在太大了。”

杜月笙泄气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两位黄门师兄。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主意:“羊毛出在羊身上,让赌台老板自己来掏腰包!”

金廷荪望了望顾掌生,把握不大地说:“这只能先探探赌台老板的口气,掌生,你看呢?”

“是啊,他们不同意,我们就没办法。”

杜月笙见他俩不反对,就急忙奔“公兴记”,先找自己场子里的老板说话。杜月笙的嘴功厉害,口吐莲花,右旋左转,提了好几层道理,说抽一成利是给英租界的赌客,生意兴隆,一成赢利可稳赚回来。

“公兴记”老板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心,他答应先试一个礼拜。

杜月笙见“公兴记”一头已摆平,又连忙驱车去找金廷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金廷荪同意去做自己这台老板的工作。于是杜月笙趁热打铁,又邀来顾掌生,三人连夜说通了另外两家。

事情果真如杜月笙所料,虽然费了些口舌,但是,黄金荣手下三大门徒出面又怎敢不答应?事成之后,金廷荪再三叮嘱杜月笙和顾掌生:“此事万不可给老板知道,一有风声马上收摊!”

杜月笙正求之不得呢。他的锦囊妙计果然奏效了。就这样,顾嘉棠的“小八股党”已不是当年混十六铺贩运鸦片的青皮了,他们投身杜月笙,谁还敢在法租界闹事、“剥猪猡”?

杜月笙抓准时机,立刻让江肇铭到处串门,说“公兴记”已出高价为客人保镖。凡客人上“公兴记”,如果逢夜“剥猪猡”的,愿以十赔一。

这个消息一传开,赌客们相互禀告,转眼间传遍上海滩。

杜月笙开赌吸引人的还有另外一面,就是赌场上一掷千金的多半是一些豪门大亨,这些人对钱不是很在乎,可面子最重要。偏偏法租界又不时要来抓赌,并且还要捆几个人拴成串,拉着游一游街。怕被捉住游街丢丑,所以这些人只在家里玩,不去上赌馆。

为此,杜月笙又生一计,他专门雇了一群小瘪三当替罪羊,代去游一圈街回来后,发给他们赏钱。

夜幕刚刚降临,法租界便车水马龙,挤满了门前的大小马路。华界、英租界的赌客,听说法租界的赌势好,纷纷转来法租界狂赌,“公兴记”由杜月笙执档,更是生意兴隆,行情日日跳高,喜得“公兴记”老板合不拢嘴,只要逢人便夸:“杜先生有一套,有本事!”

杜月笙打响了第一炮,初登赌台便割了上海滩赌行的牛耳。杜月笙的胜利,赢得了黄公馆上上下下一片喝彩声。金廷荪、顾掌生因小兄弟机智大胆而不得不刮目相看。

三个台子夜夜宾客满座,赌场生意兴隆得不得了,林桂生因自己扶起了一个门生而心中暗暗自鸣得意。黄金荣为抢了华、英两界的赌行生意也在兴高采烈。

可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杜月笙乘着包赌台,悄悄收罗了一批亡命之徒,建立了自己的亲信班底。他严格地训练自己的“小八股党”,他们每次出动都有一贯的作业方式、精密的调查、妥善的布置、猛如虎的行动、疾如兔的撤离,他们以神出鬼没的行动取得了不少辉煌战役。

杜月笙知道,这才是他的真正的身价,是日后与黄金荣摊牌、开价的资本。

赌业得了手,杜月笙略放宽了心。他领悟了“大盗不操戈”的道理。做大生意不必亲自上街叫卖,捞大钱并不需本人动手。他也渐渐学得了黄金荣的作风,一清早跑茶楼,听听市面上的行情。

由于“水果月笙”在黄公馆已升到了“杜先生”的地位,他现在的工作是与各方人士议事谈生意,接待一些客人,外出则有人跟随,威风凛凛。他不但成为林桂生的左右手,甚至来黄公馆的达官贵人、富豪巨贾都由他接待。

但是,就是三教九流、偷鸡摸狗之辈,杜月笙亦应付得面面俱到。他穿着长衫,戴着时兴的礼帽,袖口的雪白衬里向外挽出一圈,口衔象牙烟嘴,斯斯文文地踱着方步,俨然一个大老板了。

人生如同下棋一样,普通之辈往往只能看到眼前的一两步,而厉害的棋手则能看出后五六步甚至更多。杜月笙遇事能处处留心,做出的决策切合当时环境的需要,所以能得到更大的利益。他开赌场,同样比其他人多一份心计,赌场开得圆满,方方面面亦能照顾得周到。

六、心狠手辣,以黑制黑

由于“大八股党”利用军警的力量,对烟土实行武装接运,断了黄金荣、杜月笙他们的一条财路。黄金荣的手下,一个个怒气冲天,恨不得马上去与他们火拼一场。

此时,鸦片走私早已改变了方式。资金雄厚的土商们,以每艘10万银元的代价,包租远洋轮船,从波斯口岸,直接运送烟土到上海。轮船到达吴淞口外的公海后,岸上接应的人早已得到了电报。

“大八股党”利用军警和缉私营,在岸上戒严,并用全副武装的小艇,驶往公海接货,然后再驶回有武装保护的码头。烟土上了码头,往英租界运,依然有武装保护。但一艘轮船上拉的烟土少则几百吨,多则上千吨,一箱一箱从码头往英租界的库房里运时,“战线”就显得长了。

面对这一情况,杜月笙老谋深算,他知道这时候如果去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劝阻住大家,独自一个关在屋里冥思苦想了两天,然后跑到黄金荣那儿,把自己的设想讲给黄老板和林桂生听。

桂生听了杜月笙的抢“土”生意,立即拍掌叫好,极力赞成。

黄金荣却忧心忡忡地说:“现在他们运‘土’都有军队保护,抢‘土’,只怕是件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

杜月笙却将胸脯一挺,说:“当兵的也是一条命,只要找几个不怕死的狠角色入伙,我不信拼他们不过!”

杜月笙说做就做,立即招兵买马,网罗亡命之徒。他根据平日的观察,先选中了四个:顾嘉棠,精通拳术,身强体壮,性格火暴,是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角色;叶焯山,这人枪法好,他可以一枪击中犹未落地的铜板;高宝鑫,反应灵敏,很会随机应变;芮庆荣,绰号“火老鸦”,腰阔膀粗,力大如牛,是铁匠世家出身,也是个不怕死的角色。

杜月笙对他们一不摆架子,二不甩派头,见面亲亲热热,不分彼此;出则同行,食则同席,再加上一见面都有大把的钞票塞过去,把这四个人笼络得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跑。

杜月笙组织“小八股党”抢“土”的初期,主要还是想出口气。

“大八股党”倚仗财势,断了他们贩卖烟土的财路,并且,还根本不把黄金荣这股人放在眼里,抢他一下,叫他识点相。知道世界上还有不买他们账的人。可是出手大吉,头一回下手,即弄到一船烟土,等于抢到几万银洋,并且,通过这次抢“土”,他们也看出“大八股党”在护送烟土过程中的种种漏洞,这就激发了杜月笙放手大干一场的决心。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吴淞口外,巨浪滔天。

突然,从公海上射出一束惨白的光亮。这边岸上,立即传出一声凄厉的哨声,有一队军警从土坡后、树林里跑出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布满了海岸。刺刀闪着微弱的寒光。

从公海上又射出一道探照灯光,从一栋屋里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他低声喝令:“回号!”

身边的一条汉子立即打亮手电朝海上晃了晃。公海上一亮一灭,又回答了一阵信号。

“放船!”那中年汉子威严地命令道。他就是“大八股党”的首领、英租界巡捕房探目沈杏山。

他的话音刚落,从港里驶出几艘小轮船,还有几十只小舢板,排列成队,往公海驶去。这是“大八股党”在保护“潮州帮”烟土商运送烟土了。

船队缓缓地前行,小火轮上的烟囱不时闪出火花,把后头舢板映得朦胧而又神秘。突然,从船队的左前方传来一声尖厉的呼叫:“救命呀,救命呀……”沈杏山一听,眉头立即皱成一团,旁边几个弟兄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救命呀……你们、你们莫抢、烟、烟土……”江风又送来一阵呼救和哀求声。

“老板,派人去看看吧!”有人说。

沈杏山挥了挥手。立即,有一只舢板朝呼救处划去,几个便衣紧握着枪,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

舢板驶离了船队,渐渐消逝在黑暗之中。前面,有一只船,船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呻吟,几条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晃动。

便衣军警们平端起枪,手指已钩在扳机上,齐声吆喝道:“举起手来!”

舢板刚刚碰到那只小船边,几个军警一声命令,小船中的几条黑影即惊惶地举起双手,回过了头。

船靠拢,两只船猛地相撞,几个军警站立未稳,身子晃荡着,这时,从他们后边的水里突然冒出几个人头,他们扳住船舷,用力一晃,舢板翻了,几个军警全部落水,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被人按进江底。

装满了烟土的麻袋浮在江面上。那只小船上的几条黑影立即伸出挠钩,将麻袋一只只钩上小船,然后一声呼哨,驾着那只小船,箭一般地射向岸边。

沈杏山的船队在江心中停船等待了半个多小时,不见任何动静,心中有点发毛,情知不妙,连忙掉转船头,朝刚才传来呼叫声的地方搜寻而去。

惨白的探照灯光中出现了一只船影。沈杏山叫轮船全速靠近,船上军警做好射击准备,自己则大睁着眼,死死地盯住那船影,一眨也不敢眨。

“呀!”他猛地一声惊叫,将四周的死寂打破。

“完了!完了!”他急得跺脚大叫,众人一齐朝前面看去,发现那只舢板已经倾覆,江面上浮着几具尸体……

而这次在暗地里杀人越货抢劫烟土的人,就是杜月笙手下的“小八股党”。

就这样,一次次布置周密的智取烟土事件不时发生,烟土化为白花花的银洋,水一样淌进了黄金荣和杜月笙的腰包。

渐渐地,潮州会馆的空棺材再也放不下抢来的烟土,急需另找存放地点。与此同时,法租界本身几家土行,不满于“大八股党”保护下的烟土商任意操纵价格,他们消息灵通,知道杜月笙手里有大批烟土,于是便推举代表,向杜月笙交涉,希望杜月笙能供应他们烟土,他们愿意奉杜月笙为保护神。

杜月笙和他的“小八股党”总是趁这种机会频频出击,抢夺烟土。抢到烟土后,杜月笙让手下全都辗转运送到三马路潮州会馆。

潮州会馆房屋幽深,地点偏僻,会馆的后边是一排排阴风凄凄、鬼影绰绰的“殡房”,“殡房”里排列着成行的棺材。这些棺材中有装着客死异乡、等候家属扶柩还乡下葬的潮州人士的尸体,有的里面则是空的,那是做好事的潮州籍人,买来存放在那里,以备遇到突毙或无力殡葬者时,抬出去作施舍用的。

杜月笙和“小八股党”,看中了潮州会馆这个地点和殡房里的那些空棺材,买通了会馆管事,深夜里,抢到了“土”,便运来放在空棺材里。然后,等机会适当,再化整为零,一小块一小块地取回去。

杜月笙一开始抢“土”,只是想打破“大八股党”一统天下的局面。没想到,这一抢,就一发不可收拾。潮州会馆的空棺材毕竟有限,怎么能存放那么多呢?

而法租界里的几家土行,不满于“大八股党”保护下的土商垄断货源,哄抬价格,他们很快知道杜月笙手里有“土”,就推举代表,向杜月笙交涉,希望从他这里进货。

精于厚的人,被逼迫到走投无路时,也会突然使出黑招,何况极富心机的杜月笙。当前进路上有阻拦者时,杜月笙就会采取极其残酷的手段,该消灭的消灭,以黑制黑。面对“大八股党”利用军警对走私烟土进行垄断,杜月笙采取了心狠手辣的“极端”办法,置对方于死地。

七、敏锐地捕捉到商业良机

一天早上,杜月笙还坐在“老正兴”茶楼上品茶,远处传来妓女们的弹唱声。这时,江肇铭匆匆地跑上楼来。

杜月笙望了望他,问道:“什么事?”

“师父,新任淞沪护军使何丰林与警察厅长徐国梁搭上了一班富商,集资1000万,合股组织‘聚丰贸易公司’,名义上是经营地产,实际上是贩卖鸦片。”

杜月笙生性机敏,很快领会过来。官府公开插手烟土业,是企图包办鸦片的信号。要进入亨字号行列,就得乘官府包烟计划尚未实现之前,赶紧插一杠子。他连忙下了茶楼,回黄公馆找老板娘。

自从“公兴记”一炮打红后,黄金荣十分喜欢他,林桂生更是不在话下。尽管现在杜月笙改口称林桂生为“桂生姐”了,但是两人幽会并没有断过。如今,杜月笙对林桂生的性趣好像减了很多,林桂生以为他是娶了老婆的缘故,也并不怪他,只是偷偷地再找了一个手下的小白脸,有需求时不找杜月笙而找他了。

这一大早上,杜月笙找来,林桂生知道他并不是来寻欢而是有什么事情的,赶紧拿出公事公办的作风把他请到了客厅。

一坐下,杜月笙就急急地说:“桂生姐,何督军新上任就染指烟土,我们赶紧开一家吧!”

林桂生对杜月笙总是言听计从,这回要和官府对着干却犯了犹豫,她说:“你师父好歹是总探长,吃官饭的恐有些不妥吧!”

杜月笙眼珠一转,说:“对,那我们就不要老板出面,我来做。”

林桂生点点头:“我相信你。你要多少本钱?”

杜月笙掐着手指道:“办公司得买幢房子,有6万元就差不多了。”

“才6万元!”林桂生惊讶地问,“你不是说何督军资本1000万,你怎么只要6万?这要干就要干好,不能闹着玩啊!”

“桂生姐放心!”杜月笙还是那股作风,胸有成竹地说,“我与潮州烟商有来往,手里有不少干货。”

林桂生见他说得那么肯定,也就不问了。林桂生有个准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信得过,便任由他干了,更何况又是杜月笙!于是,她接着问:“那你打算让哪些人入股呢?”

杜月笙小心地探着林桂生的口气:“人不宜多,老板和桂生姐各算一股,我与廷荪哥各凑一股。”

“我看使得”,林桂生大感兴趣,“索性场面搞大一点儿,弄成个大公司……”

“知我者,还是桂生姐也!”

林桂生拿定了主意,办事便十分果断,行动也极为迅速,当场取出私房交给杜月笙。

“月笙,这是我的1.5万元银票,你先拿着。”

杜月笙没有推辞,拿上银票走出黄公馆,直奔混堂金廷荪处。金廷荪进黄公馆的门要比杜月笙早,很受黄金荣的器重。他与杜月笙都是黄金荣的心腹大将。杜月笙是个武角色而金廷荪是个文角色。他心思机敏,算盘打得既精又狠,是黄公馆唯一的理财家。

杜月笙一见金廷荪,便开门见山地说:“廷荪哥,我已和桂生姐商量好了,由我俩与老板合股,明天由法租界工商局包下鸦片的运送销售与全部业务及税金。”

金廷荪一听,先是一惊,随后脱口而出:“这个盘算好极了,就依你!”

“因为黄老板只能幕后操作,不便出面,桂生姐的意思是就由我负责全盘代理董事长,你任总经理。”杜月笙说。

“好说,好说。”

于是,两个人在屋里嘁嘁喳喳了一阵,只花了两个钟头,便定出了公司的一切章程和开张事项。

最后,金廷荪问道:“公司总要有个名字吧?”

杜月笙灵机一动,想出一个绝妙主意,干脆把公司的名字当场定下来:“我想好了,这公司就叫‘三鑫’。”

“‘三鑫’?”

“一二三的三,三个金字的鑫,老板的名字有个金,老兄尊姓也是金,我月笙虽没金,可托你们的福,也算一个金吧。”

“这公司办好了,发大财,每日金子滚进来,三三见九,9两、90两、900两金子哩!”金廷荪的话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这个以后在上海滩刮起旋风的三鑫公司就敲定了。

三鑫公司最初设在法租界维祥里,办公室与仓库连接,弄堂门口装起大铁门,由安南巡捕日夜把守。从弄堂口到弄堂底,有三道铁栅栏,每过一道,都有便衣巡捕盘问。弄内五幢房子,第一幢设写字间、会客室、警卫宿舍,其余全作存放鸦片的仓库。

黄金荣不露面,由杜月笙任董事长,金廷荪出任总经理。

有了规模宏大的三鑫公司,法租界的烟土,零售批发,全部集中在此,场面挺红火。但开业之初,比英租界最有名气的潮州帮大土行要逊色得多。但它的发展势头迅猛,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风险往往是和收获成正比的。”在杜月笙看来,每一次风险都蕴涵着等量的成功种子。风险越大,回报则越高。杜月笙从来不会干坐着等候财运的到来,他会敏锐地嗅到赚钱发财的气息,当他听到官府公开插手烟土业,企图包办鸦片的信号时,便立即判断出这是开办公司的最佳时机。这种事关生存的大技巧一旦形成,用到生意场上去就游刃有余了。杜月笙之所以能够发迹,与他能准确地把握住这种机会是分不开的。

八、以变应变,为自己留后路

上海法租界曾经居住过不少革命党人。比如陈英士自东京回国,在法租界平济利路德福里一号建立革命机关;与此同时,张静江由巴黎归来,和前浙江盐运使蒋孟苹合伙,在法租界福建路开设通济公司,表面上做买卖古董的生意,实际亦为策划革命的大本营。

除此以外,1911年前后,革命党在法租界还设有机关和重要人物住宅,比如孙中山寓所等。

这些革命党人以法租界为工作基地,和巡捕房里的人物,免不了要经常打交道。捕房中人吃的是外国公事饭,必须谨守本身的立场。他们知道法国人应付革命党人的问题,和他们同样的是左右为难:一方面必须敷衍当权的中国政府,如满清朝廷和袁世凯的“大总统府”;另一方面,自他们政府以至个人,一概希望中国革命早日成功。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和尴尬的处境下,黄金荣当时所决定的方针,是尽可能避免跟革命党人公开来往,但如遇有重大事件,或特殊紧急情况,则又不惜挺身而出,务必对革命党人有所贡献。

同时,自法国驻沪总领事以次,如公董局、警务处与巡捕房,一致有个默契,尽量拒绝满清和袁世凯政府不利于革命党人的要求,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公然告诉革命党人:只要不藏军火,当可加以保护。

就在法大自鸣钟捕房里,黄金荣的学生,同时也是他手下的一名督察鲁锦臣,便是革命党同盟会的会员。

杜月笙和鲁锦臣很要好,鲁锦臣也觉得这个小伙子颇有可取之处。当他和黄老板同在法大马路聚宝楼上吃茶,一面会晤大小三光码子,亦即替包打听们通风报信,勾当公事的朋友。闲来无事,他也曾讲些革命党的宗旨和事迹给杜月笙听。和杜月笙同时成为鲁锦臣忠实听众的,还有绰号“闹天宫福生”的徐福生。

黄金荣二度进法捕房,老天宫给徐福生经营,不久徐福生奉师命将戏馆关掉,回到上海为老板效力,他这个人肚皮里多些墨水,于是在黄公馆跟杜月笙比较接近。两兄弟从鲁锦臣那边听来些国民革命的传闻,在同孚里俨然成了专家。

鲁锦臣的启发产生了两重作用:其一,使他们对于革命党,有了热心与好奇的心理,自然而然地愿意和革命党人亲近。其二,黄老板不便露面,而必须和革命党人有所联系,或者是要解决他们的问题,跑腿传话,每每总是派遣徐福生和杜月笙。

起先,他们所接触的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协助的事项,也无非排难解纷,向导保护,或者代办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情。但是,革命党人有时候受到清军的搜捕、清廷豢养密探的迫害,仅以身免地跑到法租界来,他们衣食两缺,无地容身,难免需要少数的接济,渡过眼前的难关。

杜月笙和徐福生不便去向黄老板讨,往往只有自己掏腰包。每逢有这种报效的机会,杜月笙不但悉数倾囊而出,而且极其心甘情愿。

杜月笙偶尔会去说书场,或者听朋友们讲些“梁山义气”、“瓦岗威风”之类的英雄侠义故事,他的知识范围除了现实生活,便不出于“三国”、“水浒”、“说唐”、“七侠五义”等小说的小圈子。他崇拜英雄豪杰,英雄豪杰在他的心目之中,比起满清皇帝、法国总统还要伟大,还要了不起,他能替这样的大好佬跑腿当差,其本身便足以使他受宠若惊。

苦恼的还是自家收入太少,时间有限,力道实在不足。辛亥那年的某一天,他接受一项相当大的嘱托,这项重大嘱托使他兴奋得手舞足蹈,另一方面,也叫他忧心焦急,辗转难眠。

湖北的一批革命党人,他们那个团体的暗号叫“汉声”,“汉声”同志有五六个人秘密过沪,必须即日乘船赶回武汉。问题在于他们方才逃过清军的追捕,行李衣物全失,他们缺乏旅费,付不出旅馆房钱,甚至连吃一顿饭的钱都凑不出来。

是他们主动来找杜月笙的,一位曾经得过杜月笙帮忙的“汉声”同志,偶然之间告诉他们:过上海时倘若发生困难,同孚里黄公馆里住着的那位杜月笙,同情革命,热忱慷慨,不妨去找找他看。

这批革命党人,慨然被委以重任,而且“杜月笙”这三个字居然也在英雄豪杰辈中口耳相传,怎么能不使杜月笙兴奋若狂?他当时倾其所有,请那些“汉声”同志饱食一餐,住进栈房,然后他一口允诺,明天可以把必需的旅费筹到,让“汉声”诸公早日成行,以免耽搁了军国大事。

躺在床上想了大半夜,这笔旅费需要好几百块。叫他这抱抱台脚,吃份俸禄,一个月只拿30块大洋的小伙计从何筹措呢?黄老板那里只怕此路不通,邀会借贷自知没有这么大的周转能力,想动林桂生私房钱的脑筋,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连忙自己告诫自己说:“这是万万动不得的。”

杜月笙知道,林桂生私人所拥有的钱统统瞒着黄老板,她有笔私房钱,有恃无恐,到处放利钱。经手往来,一概信托杜月笙。而杜月笙也能受人之命,忠人之事,不论输得多么急,逼得如何紧,他从不动用林桂生一分一厘钱。

那一夜他转念头到这个上面来了,由此可知,他当时的心境是何等的焦灼。

第二天一早到了大马路上,灵机一动,他想出了一条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忙不迭地跑去小客栈,和那几位“汉声”同志,交头接耳,细细商量。

实在是处境过于险恶,军情急如星火,而且,杜月笙一再强调他们将攫得的是“不义之财”,“汉声”同志无可奈何,唯有勉强同意。

当天夜里,杜月笙吃俸禄的那支赌台,正值“夜局”最热闹的辰光,珠光宝气,长袍马褂,场里进来了不少沪上富贾,北里娇娃;赌场老板笑口常开,到处逡巡,今晚又有大笔的洋钱可进。他一眼看见杜月笙,煞有介事地也在执行抱台脚任务,记得他是“老正娘娘”林桂生跟前的红人,赌场老板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不一会儿,从大门外又走进来五六个面容严肃、神情紧张的大汉,他们像是瘾头极大的烟客,不约而同地,一个人手里拿一支香烟罐,赌场老板盯望着他们,心里不觉起了怀疑。

这一帮人来得相当跷蹊,他们并不像是来赌钱的客人,分明是一道来的,进门后便立刻分散,五六个人各盯一张赌桌,他们所站立的地点,在赌场里分布得相当平均。

正自惊疑不定,一眼瞥见杜月笙在暗暗地出动了,他若无其事地,分别在那帮人身边转两转。于是,他气急败坏地跑到杜月笙身边。

杜月笙暗地里一拉赌场老板的衣袖,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赌场右边的写字间。

“怎么样?”赌场老板先开口问,“是啥个路道的朋友?”

“他们是革命党”,杜月笙压低了声音说,“这件事情很不好办。”

赌场老板想象中的革命党,是冲锋陷阵、三头六臂型的人物。因此,当他一听这三个字,立刻便吓得脸孔发白,目瞪口呆。

“他们跑来做什么?”

“搞破坏”,新名词从杜月笙嘴里脱口而出,“他们手里的香烟罐,是炸弹。”

炸弹?轰然一响,血肉横飞,要真爆炸起来,那还了得?赌场老板吓呆了,他满头大汗,低声下气地央求杜月笙说:“月笙哥,帮帮忙,你去跟他们拉拢拉拢,讲讲斤头,只要我能办得到,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于是,杜月笙应命前往,歇了半晌,他再回来,告诉老板说:“这批朋友因为风声太紧,急于离开上海,他们想请有铜钿的人帮帮忙,借一笔路费。他们说,革命的人在为老百姓拼命,请你出点钱,似乎没有什么不应该。”

“当然、当然”,赌场老板接口很快,他就怕时间一耽误,炸弹会在突然之间炸开,他急急地问,“他们需要多少路费?”

“800块。”

开得出数目便好办,800块钱,在赌场老板说来不过九牛一毛。他欣然应允,打开抽屉数钱,点了800元交给杜月笙。

踌躇了一下,杜月笙问:“老板,你亲自去交给他们好不好?一回见面二回熟,你捐了这许多钱,也该彼此留个交情。”

“啊,不不不!”赌场老板惊得脸色又变了,“月笙哥,帮忙帮到底,火速把钱捐出去,请他们早一点离开,免得弄不好出大事体。”

拿了钱往外间走,杜月笙心花怒放,得意想笑,棘手之极的问题竟会这样轻易解决。赌场老板不肯跟“汉声”同志打交道,原来是他怕吃炸弹。怪不得他一直都躲在写字间里,连头也不敢伸出去。

“汉声”同志得到适时的接济,他们迅速撤离赌场。第二天清晨,杜月笙替他们买好轮船票,约了徐福生两兄弟亲自护送这一行人登船。

经常往来法租界的革命党人中,有一位昔年穷途潦倒,后来飞黄腾达,终了又潦倒穷途的人,他叫杨虎,号啸天,安徽人。他曾登门拜访黄金荣,毛遂自荐,很快地和徐福生、杜月笙结为要好的朋友。

给自己留余地,让自己行不至于绝处,言不至于极端,有进有退,以便日后能机动灵活地处理事务,解决复杂多变的问题。杜月笙结交革命党人,就是为自己的将来留条后路。

而给别人留余地,是指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也不要把别人推向绝路,万不可逼人于死地,迫使对方做出极端的反抗。这样一来,事情的结果对彼此都没有好处。杜月笙正是深谙赌场老板害怕“炸弹”的心理,才运用手段设下圈套,最后顺利地为革命党人“筹”到了车马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