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定计出逃
好一个美好的月夜,圆月有如一面明镜,高悬在天空。范蠡独自在月下独酌。
面对冷月,他只觉得冷光扑面,酒啊!怎么也不能排遣心中的抑忧和孤苦。今日伐吴胜利了,越国终于报仇雪恨了,可是,自己追随勾践大半生,却没有想到勾践心怀阴霾,残暴寡恩,掠臣妻,无信义,自己落了个如此的结局!范蠡想不通。回想这近二十年的日日夜夜,他禁不住心潮澎湃……
往事历历在目,今日庆功宴上勾践的表演更是使他触目惊心,他设想不到啊。范蠡坐在桌前,端着酒爵,一口一口地喝着,范蠡只觉得这酒味好苦好苦,但是就在这酒精的作用下,他不仅没有醉,反而更加清醒了,随着一杯一杯的酒下肚,在朦胧之中,范蠡有些释怀了:“像勾践这样的人,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功成而退,抽身而走,又有什么不好呢?这样的人又有什么留恋的呢?明日我就走。”
这时,计倪大夫和北威闯了进来,一进门,计倪大夫就冷冷地说:“我从文种大夫那里来。听文种大夫说你过几日就要走了?”
“是的!”范蠡又喝了口酒,坚定地说。
“范大夫!”北威过去夺过他的酒杯。
“可是,你可曾想过,你这一走,我妹妹孤苦一人又怎么办?”
“北威,我……我别无选择……”
“只要你答应我们一件事,我和文种大夫拼性命也要保护你的安全,让你和西施姑娘……”计倪大夫走过去对范蠡说,并从袖子里取出一段洁白的浣纱,递与范蠡:
“这是西施姑娘托我带给你的。她说这是若耶溪浣洗过的纱,她已经珍藏了十多年了,如果你追忆旧情时,就拿出来看看。范大夫,西施姑娘对你仍是一往深情,你怎么能忍心舍她而去呢?”
范蠡捧着浣纱,手颤抖得非常厉害。
“范大夫,我妹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现在她每日以泪洗面,几次自杀未遂……”北威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范大夫,文种大夫已经把西施姑娘一事报给越王夫人了,她答应救西施姑娘与你……”
“你说什么,只要能让西施回到我身边,哪怕与我呆一天,我范蠡都死而无憾。”范蠡说。
计倪大夫在范蠡的耳边悄声地说着话。就在他们三人商议的这个夜晚,勾践夫人突然来到了越王居住的吴王王宫。
原来,她接到了文种大夫的秘报后,连夜动身从会稽赶来了姑苏。到达姑苏后,她没有先进城,而是径直上了灵岩山。在馆娃宫里,她把西施软禁了起来,命自己带来的老宫人严加看管,然后又将守卫馆娃宫的近卫全换上了自己的心腹,然后才来到王宫与勾践见面。
接到夫人突然来临的报告,勾践大吃一惊。但是见到夫人时,勾践更是惊诧不已:勾践夫人又穿着入吴为囚时的那一身葛布衣,头发蓬松,脸上没施脂粉,尽染途中的面尘。勾践看见这打扮,心里就禁不住地骇怕起来,忙问:“夫人,你为何又是这般模样啊?!”
夫人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直直地看视着勾践,流下两行泪来。
“啊,夫人有话就说呀,何必如此呢?”
“大王,你还记得这件葛布衣裙吗?”夫人指着粗葛布衣问。
勾践有些慌了:“这是石室养马时的烂衣烂裙呀,现在我们胜利了,大仇已报,你还穿它干嘛?”
“妾准备跟随大王,说不定哪一天到楚国或者晋国去,再给别人养马呢!”
“如今寡人已霸吴越,齐、晋、楚无不刮目相看,怎么还会有那样屈辱的事情呢!”勾践满脸不悦,脸上一副傲视天下的胜者模样。
“天道轮回,周而复始,不该有的事情偏偏有了。二十年前,你是怎么败与夫差?二十年后,夫差又是怎样败与你?此中根由,大王岂不三思?”
勾践心头一震,瞠视着夫人,半晌无语。
“大王,今日你必须给妾一句明明白白的话:是要江山社稷,还是要美人西施?”
勾践不自然地笑笑:“夫人真会说笑!西施已经被范蠡携出了城,才子佳人,泛舟三江五湖去了。”
勾践夫人冷笑着,大声说道:“大王,你还想骗妾吗?西施还在馆娃宫中,贱妾已经把她看押起来了。看来你是宁要美人不要江山,要步夫差的后尘了!既然如此,赐妾一死,免得日后国破家亡时,使妾抛骸残骨啊!”
说罢,夫人掩面放声大哭,勾践也为之动容,连连告罪:
“夫人忍悲,夫人忍悲,寡人一时失于计较,做下糊涂事。寡人心里明白得很,失了国家,就失去了立足的根本啊!”
“那么,请将西施交与妾去发落吧!”夫人抬起头,抹抹泪眼,斩钉截铁地说,“大王曾记得出兵伐吴时,你到宫中与我告别说:‘从今日起,内归卿,宫外归我。宫内有失职的事,是卿的责任;宫外有失职的事,是我的责任。’现在大王伐吴胜利了,而妾却未能肃清宫闱,大王,你是要让贱妾蒙受失职的耻辱吗?”
勾践夫人旧事重提,原意是要得到掌管馆娃宫的权力,勾践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无言以对,只好哭丧着脸答应了。
一轮圆月在薄薄的云翳中漂浮着,将淡淡的、昏黄的月光洒向烟波浩淼的太湖。今夜,太湖出奇的平静,水平如镜,微波不兴,连鱼儿喋水的声音也听不到。大大小小的岛屿,沐着朦胧的月光,格外肃穆清幽。一切都出奇的静,静得令人心悸。圆月的幽光刚刚洒向水面,便有一条渔船从阳山脚下悄悄地驶来,划入水岔,泊在飞岩下面。黑暗立即吞没了渔舟,它像一只灰色的水鸟,似乎已经睡着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夜寂寞了,虫豸也停息了鸣叫。计倪解缆,北威荡舟桨,范蠡站在舟中央,焦急地望向远处的一艘不动的船,他的心已飞到了西施身边。渔舟划开沉睡的水面,悄没声息地箭一般地向湖心射去,圆月在薄薄的云翳中倏沉倏浮……
同一湖中还有一艘船停泊在一座废置的水军营寨边。船舱中,端坐着一位身着王后服饰的夫人,她就是勾践夫人。在船头上,站立着一位身着浣纱女装束的女人,她就是西施。
“西施姑娘,你曾为兴越亡吴立下了大功。我想你一定不想看到功亏一篑的结局吧?”勾践夫人温和地说。西施没有做声,沉默着,这段时间里她已经习惯了沉默。
“并非我危言耸听,这种局面的确潜伏着。”越王夫人继续说,“你曾用你的美色迷惑过吴王,弄得吴王身毁国灭,如今,越王又被你的美色所惑,谁又能肯定说他日后不会重蹈吴王的覆辙?毁灭吴国,是你莫大的功劳;兴盛越国,是你的责任!为了断绝越王的欲念,也为了越国国祚绵长,聪明的姑娘,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越王夫人说完这句话就转身下了船。西施呆呆地看着越王夫人消失在月色中的背影,她的脸上浮上了一丝凄艳的笑,这就是她在吴国忍辱负重十五载的结果,西施凄冷的目光望着越王夫人那老态的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并不恨她,她可怜这个老女人,现在,只要她西施稍做努力,越王就会弃她而去……
但是,西施太累了,累得她都不想看到忘恩负义的越王和这个可怜的越王夫人了;也许,她现在惟一应该做的就是跳入这湖水中,看到这盈盈的湖水,她又想起了她和吴王扮渔夫妇的情景,要是那时真的能与吴王回归农田做一对这样的夫妇多么好啊!想起这些,西施的心中,更加怀念起了那个真爱自己的吴王夫差。
西施向船头走去,对,只有死才是她西施最好的归宿;西施双眸望向远方,突然,她的眼前一亮,这时,她突然看到远处有一只渔船划了过来,看到这月色中的渔船,多日来已经不流泪的她,在这时竟然泪如雨下,她想起了她美丽的故乡苎萝村,想起了她与范蠡在美丽的若耶溪的初识……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啊,我的范郎,你现在在哪里呀?西施的泪如同她脚下的湖水一样的流动着,范郎,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西施心中惟一真爱的人啊。西施曾发过誓,我们今生没有缘份做夫妻,就让我们来世吧,范郎,西施等你在黄泉的路上了……西施冲着那只越来越近的小渔船大叫一声:“范郎,西施先走了。”这声音优美如仙乐,在夜空中飘得很远很远,随着这充满真情的呼唤,西施带着对往事甜蜜的回忆和对未来的向往扑到了月光映照下的碧波万顷的湖中。
多年以后,在西施的故乡苎萝山下的若耶溪河畔,一位美丽的少妇站在几间茅草屋前,焦急地看着远方,好像是在等着亲人归来。
“范郎,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的黄昏,手捧白沙的西施站在一间茅草屋前,嗔笑着对身着渔夫打扮的范蠡说。桔红色的夕阳把她婀娜的身姿照得越发的俏丽轻盈。
“今天我和北威跟着村里的打鱼高手去很远的地方了,夫人,你看,我捕了这么多的鱼。”范蠡看到西施,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他把手里拿着的鱼举起来对她叫道。
西施走到他跟前,快乐地说:“范郎,你是捕鱼的功臣,为了犒劳你,我今天陪你喝几盅酒,但是,不能喝醉,你的身体再不能多喝酒了。”
“啊,有夫人陪酒,范少伯岂有不醉之理啊。”范蠡打趣地说。
“你,我不让你喝了。”西施佯装生气地说。
范蠡一把抱起西施,高声笑道:“美人劝酒,酒不醉人我自醉啊。”
西施伸出手搂住了范蠡的脖子,把头幸福地靠在了他温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