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吴王惊艳
天还没亮,吴王夫差已经醒了,却再也无法入睡。他辗转反侧,唉声叹气。刚才在梦中,他梦见了一位身着紫裳肩披着白披肩的绝世的美人向他走来,这美人肌白肤白嫩如笋,站着走着都是一朵花。她轻轻地一笑,笑声比黄莺啼春还甜脆。她看到吴王,巧启红唇:“吴王,奴婢为你献上一舞。”
她边说边跳着一支轻盈的舞来至他的跟前。她那楚楚动人的美姿让吴王还以为是他的薛美人呢,可是待那美丽的女子走近时,他才看出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薛美人,这位美女要比他的薛美人娇艳几百倍,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词,一笑一嗔,都有很高的教养,眉目间别有一种风情,吴王长这么大还真的没有见过这等美人呢,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就上前去抱那位美人。
他刚走几步,却见到那位美貌绝伦的美人已经倒在了他的怀里,再低头看她时,吴王就醉了,吴王抱紧了美人。突然,他觉得身下的美人不见了,一着急,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梦醒后的吴王再也睡不着了,为了驱除梦中美人虚幻的影子,他想已故的薛美人。薛美人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美人,已经死去两年了,可他还是常常梦见她,一缕梦魂,幽渺难断。薛美人美貌绝伦,贤淑、灵慧,她不仅容貌漂亮得无人能比,而且声音是独绝的,身材是独绝的,步履是独绝的,歌舞更是独绝得摄人心肝。夫差自从有了薛美人,曾经就像禾逢雨露,竹入春风,意气风发得不得了。那时他在人们的眼中,人年轻多了,酒量也豪爽了许多,整天乐呵呵;他自己也觉得人生尽是一片玫瑰色,生命中有赏玩不尽的风景。可是美人因病死后,称雄一世的吴王天空突然变得一片死灰。他整天情怀落寞,愁绪难解,脾气变得喜怒无常;后宫虽然不乏秀女,但是,一与她们交欢,却让他兴趣索然,他觉得这些水灵灵的女人一个个缺情少韵,像木雕泥塑一般寡然无味,最后他干脆摒弃女色,借酒浇愁。但是在这自叹命运不蹇,埋怨造化不公,人萎恹得怎么也难打精神的日子里,他夜深人静时常常爱做梦,隔不上一两天,薛美人的容貌、声音和舞姿就会不自觉地出现在眼前。而现在梦见的美人绝不是薛美人,这,使他心里更是凄凄的,他知道,梦中那样的美人可能也只有天上才有吧。可是,他一想到梦中那美人的美姿,就让他下定决心要寻遍天下也要找到梦中的美人。
天已经大亮了,在侍从再三催请下,他才勉强起床,梳洗完毕,慢腾腾地去早朝。群臣早就来了,正在没完没了地唠叨着。夫差一出来,众人才止住口,变得鸦雀无声。忽然伯(喜否)兴冲冲跑上殿来,喜滋滋地奏道:
“大王,越王勾践不忘天恩,特遣范蠡送来一班女乐,要奉敬大王!”
夫差看到他兴冲冲地来,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事呢!听伯(喜否)这么一说,他不知怎的却觉得有些扫兴,冷冷地地说:“太宰,你怎么这么没见识呀,谁稀罕他孝敬的女乐,难道我的王宫还缺少女乐吗?”他说完这句话就想退朝,然后请画师按他梦中的美人的样子画幅画,这样,可以让百官拿着这张画去各地寻这个将会在日后叫他寝食不安的美人。
伯(喜否)笑着说:“大王,吴宫三千佳丽,谁稀罕那些一般女乐呀!可是,这次勾践送来的不是一般的女乐,也不是一般的美女呀……”
伯(喜否)说到此,故意停了下来,吊着夫差的胃口,夫差此刻还沉浸在昨夜梦见的那天仙般的美人的愁怅之中,对伯韶的欲发先制并不感兴趣,懒懒地说:“哪是什么人啊?”
“天姿国色的美人啊!已故的薛美人也难及她的十分之一。”
伯(喜否)最了解夫差,知道他最近常常为已故薛美人情丝缠绵,忧忧寡欢,故意用西施和薛美人相比较来激起吴王的兴趣。
“太宰!”夫差很不高兴,“你说话得有些分寸,不可亵渎亡灵啊!”
伯(喜否)见夫差生气了,赶紧又是赌咒,又是发誓,他对吴王说:“大王,天地可鉴,微臣绝无亵渎薛美人之意,但是微臣刚才所言也绝无虚假,有一首歌谣说这位美人,大王请听:
伊人来兮,
自水一方。
莲步若碧潭浮行云,
纤腰若岸柳摇春光。
驻足则婷婷立玉,
移履则婀娜生香。
若耶沐秀色,
苎萝焕华光。
肤若凝脂腻,
肌若温玉芳。
面若皎月清辉生,
发若玄云双鬟翔。
额若广宇溢慧智,
耳若灵芝垂玉当。
颊涌绯云桃花色,
腮流碧霞芝兰香。
眉卧春蛾远山含黛,
眼泛秋波清泉流觞。
睫若玄针灸神魂,
眸若青珠挂情肠。
鼻若悬胆气氬氤,
口若珠樱甜芬芳。
舌若蝶兰啭春莺,
齿若编贝叩玲琅。”
“有如此的美人么?”夫差半信半疑,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他的梦,难道这美人是神仙在向我托梦?想到这里,他说道:“你让越王将那些女乐和美人西施统统带上殿来,寡人要亲自过目。”
“不过带班的是范蠡。”伯(喜否)回答说。夫差一听,有些不耐烦了:“范蠡就范蠡吧。”
“遵旨!”伯豁下殿去了。
昨天晚上,范蠡就差人给伯(喜否)送来了十镒黄金和五十匹缣绢,并约他来驿馆品鉴美人。原来,范蠡离开船队马上赶到穷隆山拜见勾践,禀告遣美吴王之事后,立即先开始了打通伯韶的计划。当伯(喜否)喜滋滋地来到驿站时,范蠡早已在门口迎接了。俩人相见称兄道弟,竟好像是一家人一般分外的亲热,俨然两国之间没有过一点疙瘩,并且还是同心一意的生死盟友一样。当伯(喜否)见到西施,却是大吃了一惊,乍一见,他眼前好像升起一片美丽的云霞,光华夺目,刺得他睁不开目,一时间伯(喜否)感到头晕目眩,方寸大乱,许久许久,才清醒过来,心里面却突然觉得自己几十年连这样的美人见都没有见过,别说……简直白活在世上了。“与西施姑娘相比,吴王三千佳丽,简直就是些粪土,昔日美冠后宫的薛美人充其量也不过是滴水之与沧海!”伯(喜否)出门时还有些魂不守舍地对范蠡说。
这些事情吴王夫差自然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不一会儿,伯(喜否)进来了,后面紧跟着范蠡。范蠡一见吴王,马上跪拜在地:“越王勾践特遣贱臣范蠡拜见大王,兼有越女西施,颇晓歌舞,命小臣献与大王。”
“是吗?”吴王哈哈大笑,笑声落后对范蠡说:“范大夫,美人现在何处呢?”
夫差话音刚落,丰神楚楚,秀骨姗姗的西施在六个美女的簇拥下,如春风柳絮般飘进来了。为了让吴王一震,西施着意打扮了一番,她内穿了一袭紫裳,外面是白色的披肩,下面是红地黄花滚边绣裙,恰到好处地呈现出她优美的体态;头上又黑又亮的秀发梳得整整齐齐,用金环束着,向后换成一个堕马髻;白嫩细润的肌肤像凝脂般光滑,娇美红光的圆脸,远山般弯弯的黛眉,飞星流转的双眸有如清池里冉冉升起的芙蓉。众人看到飘逸动人的西施,笑涡在她腮边漾动,万种风情在眼神中晃摇,她似乎有意无意地瞟了殿上的吴国君臣一眼,随即含羞地低下头。面对眼前这个长袖飘指、身态袅袅的尤物,一下子把吴国君臣征服了,他们忽然间呆愣了,一个个像鹅一样伸长脖颈,像仰望云端中的仙女一样看着她。
这时,西施已款款来到了吴王的宝座前,对着夫差下拜:“贱妾西施,叩见上邦雄主,乞望大王垂怜!”
莺声过耳,燕语啼风,吴王夫差的心已经酥溶了。他不顾自己的身份慌忙离座,抢到西施面前扶起她。西施一抬头,这一下夫差眼前霎时如同黑夜中升起一轮明月,金华耀眼,光彩照人。“如此殊丽!”他竟然大声喊了出来,紧接着,他想起了他的梦境,天呀,一定是神仙特意送给我的美人,要不,这一切怎么与梦境如此相似啊。
“大王!”西施娇滴滴地又唤了一声,夫差此刻的心都已醉了,他紧紧地捏住西施温软娇小的手,好像生怕她会走了似的,不肯放松,口中喃喃地说:“寡人何幸,得此佳人!寡人何幸……”
突然,大殿中齐声响起:“恭贺大王幸得美人!”
每个人似乎都用肺腑之力大声呼喊,以宣泄心中久久压抑着的对美的向往,轰雷般的喊声把吴王震醒了,他一看自己在大众广庭、众目睽睽之下长时间地抓着西施的手儿不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尴尬地回到王座,可是他一回到原座,正准备命众人散朝,嘴却不听使唤地对西施说出:“寡人将以黄金作宫,白玉雕栏,水晶为榻,云罗悬帐,为你作一仙子居住的琼瑶。”
“贱妾无才无德,敬爱大王怜爱,谢大王!”西施得体大方地回答。
今天怎么啦,嘴巴却全不听使唤,当着众臣又说出这么出丑的话,吴王夫差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他心里叫道:夫差呀夫差,你这样以后在众臣面前怎么有威严啊!这时,西施对他一笑,夫差醉酥酥地坐在座位上,嘴巴不听使唤地说:“寡人将亲烩龙肝,烹凤髓,煮麟乳,蒸豹胎,叫美人享尽天下珍馐!寡人还要揽明月为镜,为美人化妆;裁云霞为锦,为美人制裳;摘星星为饰,为美人插鬓……”
他喃喃地说,谁也不明白平时粗大嗓门、俗得可笑的吴王,今日怎么口中生花吐芳,变得如此的柔情万种;即使以前他与薛美人在一起也从没这样过啊!
不一会儿,吴王夫差就一反早朝时的恹恹无神,人也精神抖擞起来了,他暗暗地想:这一定是神仙赠与我的美人,要是从此有了“天下第一美人”相伴朝夕,自己誓不负了此丽色!随即,他呵呵笑着,说:
“美人,你精通歌舞吗?吴宫有的是乐师舞姬,寡人命他们尽心教习你!”
“大王,宫廷舞乐,贱妾也略知一点。”
“是吗?”夫差更加惊喜,“不知美人会什么舞?”
“古人的《折腰》、《翘袖》、《激楚》、《阳河》都曾演习过,只是贱妾以为,这些乐舞虽然典雅端庄,都有些显得呆滞,全无娱人的乐趣,在越宫时,贱妾度曲按拍自编了一曲《踏瑶浪》,恐怕难登大雅之堂,让大王笑话。”
“美人自制乐舞,寡人只会喜欢,岂会笑话呢!快与寡人当场演习一日!”夫差高兴得抓耳挠腮,连连催促,众臣也从没见过这样绝色的美人,听说她又会乐舞,还能编曲,一个个对西施另眼相待,吴王这么一说,赶紧齐声附和:“演习吧!当场一试!”
在大殿中马上一阵急管繁弦骤然像惊风骤雨般响起,西施飘然起舞,轻盈灵巧,衣袖轻扬,一会儿宛若鸾凤展翅翱翔,一会儿又好似祥云轻烟起伏荡漾,旋转飘浮,娴雅柔媚,轻盈潇洒。这时西施一边飘飘而舞,一边舒展歌喉:
举手兮整花钿,
翻身兮舞锦筵。
马围行处迎,
人簇看场圆。
歌兮要齐声和,
情兮教细语传。
不知心兮之大小,
容得许多怜。
一曲还未罢,众人已是满堂喝彩,文臣武将都用自己生平最美的语言说出自己的感受,一个说:“美人体轻与尘相若!燕燕往飞,古时简狄,建疵都无不及啊!”另一个声音却更高:“美人肢体缠曼,若入怀袖!自舞自歌,女娇再世!”吴王被她的体态和袅袅舞姿迷住了,更是忘乎所以,竟然不顾年岁之大、君王之尊,贪婪地觑着她,想入非非,恨不得一口把她吞进肚里……
这时旋律渐渐加快,西施的动作也渐渐变快,乐曲奏出高潮,弦管巧妙地营造出风雨之夜的气氛,鼓似惊雷般响,西施的舞姿前俯后仰,胴体微露,柔骨隐现,众人激情大发,一个个春心荡漾,这时鼓点更急了,锣声更响,众人的尊严矜持和固守一下子全被冲垮了,众臣乱跑乱舞,拥成一堆,都希望挤到西施跟前,将西施看得更真切,他们忘了她是吴王的宠人,忘了这是堂堂的王宫,忘了这是在早朝……
“乌烟瘴气!亡国之象啊!”突然殿外传来一声怒喝。君臣在这喝声中清醒过来。吴王夫差脸上顿时不自在起来,他怏怏地回到王座,伯(喜否)和众臣也悄悄地回到班列,脑袋低垂。西施心中诧异,何人有这么大的威风,竟使君王变色,群臣俯首?!
随着“咚咚”的脚步,从殿外闯入一个身穿深红甲胃,外罩玄色披风的大将,他巨颡深目,宽脸阔眉,威风凛凛,令人生畏。西施想此人莫非就是相国伍子胥?
来人正是伍子胥,他刚从太湖检阅水师回城。听说越王勾践给夫差送来一班女乐,不及回相府就径直上殿来,没想竟碰上这样的君臣丑态百出、不堪入目的场面,气得浑身打颤。吴王夫差看见他这副样子,怕他当场发作,刺伤了美人,忙对心中大叫不好的范蠡说:
“范大夫,你先将美人带回驿站,听侯寡人传旨。”
范蠡正想回避这尴尬的场合,答声“遵旨”,急急地带着西施和女乐退出了王宫。范蠡他们一走,夫差对伍子胥极不自然地笑了笑,道:“相国远道归来,一路风尘,辛苦了,先回相府歇息,晚上寡人设宴慰劳相国!”
伍子胥还被刚才王宫内众丑百出的情形气得毛发直竖,话都说不出来,夫差见伍子胥不语,又道:“相国如果无事可奏,寡人退朝了。”说罢就起身想走。伍子胥这才阴沉着脸问:
“大王,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狐狸精?”
“堂堂廊庙,我夫差的王宫,哪来什么狐狸精呀?相国莫取笑寡人了。”夫差面对伍子胥本来心虚,这时见他询问,赶紧装聋作哑。
“大王!”伍子胥厉声地说,“勾践送来的那个女子,艳如夭桃,却是灭夏的妹喜,毁殷的妲己呀!望大王速速遣返!”伍子胥当着众臣厉声厉色地对吴王说话,使夫差非常难堪,但是夫差心中已是深深迷上了西施,不舍送走,回答道:
“难得越王孝敬,寡人却不恭。那越女哪有妹喜、妲己这么大的魅力呀,再说难道寡人在相国眼中就是夏桀、殷纣么?”
伍子胥无言以对,拂袖而出,伍相一走,夫差马上宣布退朝,然后急急地赶往越使住栖的驿站,亲自迎接西施入了宫。
西施真乃出水芙蓉、带露荷花,国色天香,入了吴宫,六宫粉黛,三千佳丽在吴王夫差眼中都变得无颜色。为了庆贺自己得了一大美人,夫差急集百工,修筑美人馆,白玉细堆,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辉煌,美人馆与馆娃宫毗邻,可是气势磅薄、富丽堂皇的馆娃宫与美人馆相比,却变得小巫见大巫了;在馆娃宫中养尊处优,一直目中无人的三千佳丽,一下子对毗邻的美人馆羡慕得眼红了。吴王几乎天天沉醉在美人馆里。
姑苏台笼罩在流霜似的月华影里,披上了一层薄雾,半含芳吐,仿佛一个刚出浴的美人。此刻,姑苏台上却是丝竹声声,夫差和西施在品味着美味佳酿,欣赏着美丽如水的月色,台下,文武众臣也在举爵痛饮,携美尽欢。自从有了西施,夫差把馆娃宫三千佳丽简直就视为莠草粪土了,高兴之时随意赏赐,三千佳丽竟有一半被他赐给了手下大臣。吴国君臣日日美酒佳人,夜夜笙歌燕舞,一派歌舞升平,纸迷金醉的情景。
几杯美酒下肠,西施秋波流情,娇笑着道:“大王,今日好兴致,还有这好月光,小妃欲献一曲轻舞,大王以为如何哟?”
“哈哈,”吴王夫差得意大笑:“好啊!寡王今日一饱眼福!”
话音未落,西施来到池中,和着乐曲已轻舒长袖,款摆腰肢,袅袅起舞了。她头上戴着赤金盘璃璎珞髫,身上穿着百鸟朝凤的丝绣袭裙,腰系金丝八宝带,彩绣闪着金光,舞袖逶迤,身态袅袅,犹如嫩柳池边初拂水,又似蚕儿细细地吐柔丝,丝絮柔和地婆娑舒缓,整个人儿飘飘欲仙;不知不觉中,夫差看呆了,一曲方终,西施姗姗地走来下拜,嫩怯怯地道:“小妃献丑,还请大王海涵!”
接着第二曲又在音乐声中开始了。月光如水,斜照在长袖飘拂的西施身上,吴王夫差醉眼望去,西施恍若天上仙子,他如痴如醉,忽然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慢慢走着,看着,来到西施跟前,终于站住了脚,不再前进,此刻他心里真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娇羞不胜的仙娥活生生地吞下肚去。西施对他回眸一笑,百媚顿生,夫差的血液好像被这一笑煽热了,像醉汉一样踉跄几步,还没立定,西施却将一个软若无骨的身体倒进他的怀里,一股幽香暗暗传来,夫差更是醉魂酥骨,迫不及待地紧抱着西施,不由地低下头去,狠命地吸着那红唇……
“大王,你是一国之君,时刻要以社稷苍生为念,怎么能在这大众广庭、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有失体统的事啊!”
夫差这时神志都醉了,朦胧中听到这话,从西施蓬乱的发丝中抬眼一看是相国伍子胥!吓了一跳,脸上涨得通红。
“你拥有后宫三千佳丽,不去取乐,却接受勾践送来的妖精,与越国淫妇当众出丑,何为教化之礼!何为君王之尊!你难道就变得这样糊涂吗?夫差!”
这一句话像一声警钟突然敲醒了夫差,他心中一惊,一手推开怀中小鸟依人的西施。这时,他却看到伯(喜否)上来,为他解围道:“伍相国,你太危言耸听了。大王何时糊涂过啊!四邻归属大王,鲁国每年贡献财物八百车,卫国每年六百车,邾国每年六百车,卫国每年三百车,狂傲不羁的陈国也每年贡赋六百车;大王若是糊涂,每年各国贡献的牛车能不绝于道,堆满库仓吗?越王勾践自从臣服于吴,常怀惶恐之心,思报大王不杀的厚德,将自己的姑娘献与大王,无非是想永结越吴盟好。一个好端端的可人秀女,相国又怎骂人家是淫妇呢?若她是淫女,大王岂不成了好色的淫徒。伍相国啊,你又怎么能这样想大王呢?”
夫差一听伯(喜否)之言,刚才心中被伍子胥喝醒的觉悟一下全消了,他对伯貊赞许地点了点头。伯(喜否)见吴王对自己赞许,又滔滔不绝说下去:
“越王一片好心,相国却一直当作驴肝狗肺,不知相国如何想事,如果越王贡来赋物和美人,大王若是不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大王记当年携李之仇,气量狭窄,疑忌彼国,如此下去,大王又怎以仁义晓谕天下呢?”
伍子胥一听,心头火苗猛然窜起,吴王他都可以当众指斥,伯(喜否)他更是不放在眼中了,于是,他指着伯(喜否)鼻子骂道:“老匹夫,你已经误国不浅啦!会稽之战,你诱说大王养虎遗患,现在竟又盅惑大王一错再错,居心何在?!”
伯(喜否)原是楚国忠烈将军伯却宛之子,被好人所害,伯(喜否)只身潜逃到吴国,伍子胥念及同乡之谊把他荐与阖阊才使他有今日。伯(喜否)听了伍子胥的呵骂,心中恼羞成怒,却不敢与他硬碰,只好可怜兮兮地乞望夫差:“大王,这……这……”
“子父忠烈风骨,你却非驴非马,行同狗彘。伯却宛呀伯却宛,不想你却生养了这么一个忏逆不孝的奸佞之徒……”
伍子胥仍在破口大骂着,伯(喜否)和众臣噤若寒蝉。刚才伯(喜否)的话声声说到夫差的心坎上,夫差终于有些替伯喜否抱不平了,他说:“老相国,你太过分了!太宰即使是有不是,可是他毕竟对吴国忠心耿耿,立过大功的呀!”
夫差软软的话语中含有责备,可是说到气头上的伍子胥并不罢休:“功是功,过是过,岂能因为有了前功,就可以去行误国、误君之过啊!顺君之过,误国比无功更甚啊!……”
伯(喜否)被他说得脸红耳赤,立即像抓住了伍子胥谋反的证据似的,反击着仍不罢休的伍相:“顺君之过,伯(喜否)却担负不起呀!不知大王有什么过失要微臣来曲意奉承?大王天纵英明,如日月行天,纵然微臣想‘顺君之过’,又怎逃得得了明察秋毫的大王?你一口一个大王糊涂、‘顺君之过’,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伍子胥你也太放肆了!”夫差听到这里,勃然大怒地对伍子胥怒道。
伍子胥被刚才伯(喜否)的反问气得一时话都说不出来,吴王这一呵斥,他更是须发奋张,失去了理智:“夫差,先王把江山社稷托付于你,并嘱老臣尽力辅佐,可是你却沉迷酒色,听信谗言,好大喜功,还想称霸诸侯,说不定哪日江山被勾践谋去,死无葬身之地!”
夫差终于按捺不住,重重地一拍案几,“嚯”地站起,厉声说:
“寡人天之所生,地之所载,神之所使,谁敢动我?谁敢谋我?用不着你杞人忧天,你早早告老休息去吧!”
伍子胥气得毛发冲冠,拂袖而去。众人从未见过大王与相国发生如此激烈的冲突,赶紧劝慰伍子胥,但是劝阻都劝不住了。
“罢宴!”吴王怒气冲冲,扶起己吓得半死的西施回了寝宫。
自此以后,吴国再无人敢谏夫差了,夫差没有真去罢了伍子胥的相位,因为他明白劳苦功高的伍相对吴国还是忠心不二的,但是,伍子胥却托年老体衰,很少入朝议事了。没人阻劝自己的行动,吴王夫差更是我行我素,为所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