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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出天逸大道的时候,小李子才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方盒子,递给我。
我一眼看到盒子上被咬掉的月牙形苹果图案,然后看到一个手机图片。苹果手机。这么高档?
给你的。小李子说,这是最新款式,六千多块呢。
给我的?谁给我的?
临出门时,王主任叫我去了,说,邝主任要高升离开办公室了,以后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了,出门好好伺候着,这部手机你交给他,算我个人一点心意,我看他那部手机也太旧了;另外,我准备了一箱典藏韩阳醇酒,你装到车上,邝主任出去招待个人啥的,用得着。
我十分意外,盯着小李子瞅。小李子看我盯着他,就讪讪地说,王主任知道你的脾气,害怕你不要,千叮咛万叮咛,一定要我上路了再给你。
我意外的不是王向春先斩后奏,而是王向春的这种做事方式。我忽然明白了他能这么快提升的原因所在,要是换作是我已经明确要高升市委组织部,比我资格老的他却明升暗降,我是无论如何想不起给他送东西、替他操心出门招待人用酒的问题。有人说,有些人天生是干事的,而有些人天生是做官的。看来我天生是那种干事的人,而王向春天生是那种做官的人。
既然是天生,你就不能抱怨谁了,跟谁都可以过不去,但千万不能跟命过不去。这样想着,我就把那部价格昂贵的苹果手机从盒子里掏出来,把玩着。
这次出来前我跟大家说,去趟省城检查下身体,看看病。几乎每个人都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我的确是应妤洁的邀请,去检查身体的。这个社会很奇怪,你说真话偏偏没人相信,随便撒个谎,反倒大家会觉得是真的。假如早上我跟大家说,上次跟省委胡秘书长汇报的那个信息资源共享的信息化项目有点眉目了,我要专程去跑一趟,我相信一定没人会表示质疑。主要问题在于,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要去看病,大家肯定首先想到,那分明是我对于组织安排有情绪装病嘛。
我想到这里不由摇摇头,在市委大院十多年时间,其中的奥妙与玄机我是深有感触的,病不能随便得啊,一定要得在时候上。
车子下了高速,驶进省城,在我的指引下,直接开到了位于省政府对面的飞雪大厦前。车子停到这座五十层大厦前面的停车场上,我下了车,对小李子说,你去驻省办登记个房间休息去,别管我,我要用车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进了大厅,乘电梯直奔二十八层。
妤洁心理慰疗中心就位于二十八层,这是她告诉我的。出了电梯口,我一眼看见了妤洁。她正站在电梯出口等我。
妤洁今天穿了一身奶油色职业套装,发髻也高高盘起,显得成熟、素雅而又超然脱俗,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跟着她穿过走廊没几步,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奇观:一座壮观的假山石,造型奇特,石缝里长出一棵棵蔓状的绿草,水声潺潺,从石头上流下来,汇聚到石头下的池子里,池子里有红黄黑白和杂色的金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不时冒着水泡。假山的旁边则是一棵棵绿树,枝叶硕大,枝繁叶茂,一派翠绿……
妤洁始终微笑着,带着我默默穿过树林,我就看到了一个爬满青藤的圆形月亮门,上面写着一行弧形的红色童话体汉字,很萌:妤洁心理慰疗中心。
这是在钢筋水泥楼上吗?我问微笑着的妤洁。
是啊,你不是刚从电梯上来的吗?难道不相信自己?说着妤洁把我带进了一间同样被绿色点缀的房子。这里是她刚装修好的工作室,里间有一个小门,显而易见是休息室。
我被让到一个圆形的沙发上,她说,一直想在郊外找个依山傍水的院落,却一直找不到,后一想,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于是,我就隐到这里了。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简直是太神奇了!我不由脱口而出。
真喜欢,今晚就住这儿吧。妤洁一句话让我吃惊不小,我怀疑我是听错了,住这儿?
是啊,我就住这儿,今晚你就住这儿吧。
不,不,那怎么行?我的脸有些发烫,一定是潮红了。我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就像最初在大街上跟我搭讪一样,这种明目张胆的邀请同样让我大跌眼镜。
你看你,还怕我吃了你?我能看出你昨夜睡眠很糟糕,今夜我要让你睡一个好觉。进来吧!
我被妤洁拉进了里间的卧室。卧室很小,但却有着很温馨的氛围,只有一张床,床头柜子上开着一盆水仙花,发出淡淡的香气。她随手拧开了床头的音响,淡淡的音乐随即响起,接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女声轻哼着一首英文歌曲,声音舒缓却富有张力,和声伴唱,轻声,混音,纵横交错,丝丝缕缕,纠缠成一曲绕指柔。
这首歌叫The Book of Secrets(《神秘之书》),是加拿大女歌手Loreena McKennitt演唱的,Loreena常年游历海外,因为旅游航海失去了亲人而开始改变了自己的音乐风格,在以往的内容上加重了凯尔特元素和民族音乐的质朴,优雅而丰富的内涵,让人难以忘怀。你听,Loreena的声音,在激情中可以听到理性的克制,清醒却又内敛,从不刻意煽情,却更有感染心灵的力量。
妤洁全部沉浸在这歌声里,一脸的深邃、沉凝。
它之所以打动你,多半是契合了你的生活经历吧?
天穷,你说的很对。漂泊海外的这些年,爱过,痛过,伤过,快乐过,孤单过,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插上耳机,沉溺于Loreena的声音,我常常会泪流满面。
这座楼的窗户封闭得奇好,城市的喧闹与外面的任何声息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流水淙淙,音乐舒缓。
慢慢地,我就像是进入了梦游,完全在她的指引下躺了下去,那张柔软的床一下子热情地接纳了我的身体。
我的眼睛空洞地大睁着。有一双山泉一样清澈、深邃的眼睛掉进了我的眼睛,于是我的眼睛不再空洞,不再干涩。我感到了一股清凉,宛若一滴滴眼液,顺着眼睛流进去,瞬间流灌我的周身。
妤洁坐在床头边那个很萌的绿色小沙发上,满眼清凉地盯着我。
这个夜晚没有你的单位,没有你的家庭,没有你的孩子,只有你自己,听,这音乐像不像流水,在流水声中,给我讲讲你的童年吧,讲讲你的母亲,因为我记得你曾经给我说过,我让你想起了你的母亲。
天穷,我的孩子。
真的像是母亲在叫我。
我的周身突然变得柔软,我像是躺在温润的泥土里,鼻子里全是泥土和青苗的气息,头顶的蓝天上漂浮一丝丝白云,远处的山坡上还有羊群在移动。
我是回到了邝湾子吗?那个久违的小山村。那里的天永远是瓦蓝瓦蓝的,那里的空气永远是清香清香的,那里的水永远是澄澈澄澈的,那里的孩子永远是笑声清脆的,就连那里的睡眠都是深沉深沉的。
这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是母亲的乳房,垂落在我的脸上,我把嘴巴凑过去,一下子就含住了一只乳头。
邝湾子是向坡公社的一个生产队,而这个生产队的队长就是我的母亲岳兰。她是邝湾最大的官。没当队长的时候人们叫她兰子,当了队长后就叫她岳队长。岳队长去过大寨,是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分子,也是全公社第一个女拖拉机手。
我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就领着社员修梯田,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她还是没黑没明地领着社员修梯田。我一直搞不懂,那么大的山,那么多的土,挖来挖去就真的很好玩吗?
也许那些土远比父亲邝野和我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意义重大。父亲邝野是个“臭老九”,因为喜欢摇头晃脑地到处给人讲“四书五经”,就被英雄的革命小将们打跛了一条腿。我是难产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对于这个家庭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我就像是一枚又酸又甜又有些苦涩的果子,让父亲尝尽了苦头,也品出了几多酸甜。
因为母亲岳兰的作用,父亲最终回到了学校重返讲台,他一边教书一边手忙脚乱地带我,常常一大早狼狈不堪地赶到学校,除了满头滚落的汗珠,就是满身我的屎尿。
学校很小,却很美丽。一条终年清澈的小青河流出山谷,山谷深处有一孔窑洞,冬暖夏凉,书声琅琅。那就是父亲的教室。窑洞前是一簇翠竹,就像是学校的围墙。
这里起初是我的摇篮,后来是我的乐园。
父亲去这里上课,常常会把我和书一起放在土坯砌成的宽大的讲桌上。在父亲摇头晃脑讲课的时候,我一般很少哭泣,我像是能听懂父亲优美的诵书声。全班十来个学生,最大是四年级的,也有三年级的,最小是二年级的,父亲教他们读书认字,他们帮着父亲带我。
所以当我意外闯进这个迷茫世界的时候,我就和背有些弓、腿有点跛的父亲相依为命。母亲岳兰宁肯把那些鼓胀的奶水挤掉,洒在她钟爱的土地上,也不肯留一滴来喂养我。父亲教的一个叫邝长贵的学生把他家的奶羊拉到学校,挤奶喂我。竹林掩映的美丽学校哺育了我,我在麦秸扎满的土坯讲桌上慢慢长大。
我一直怀疑母亲生我的动机不纯。在母亲去世之后,年迈的父亲慢慢地讲给我一些陈年的往事,我才明白了他们那代人复杂的情感和坎坷的运命。
结果还真让我猜疑到了,我的出生原来挽救了一场将要破灭的婚姻。
我的母亲岳兰在我四岁的时候生下了我的大弟弟邝天昊,那时候她已经不再修梯田了,梯田果然把她修成了正果,她由一个生产队长成了公社里的干部。在我模糊的记忆里,她的头抬得更加高昂,对我和父亲说话更加颐指气使。邝天昊的出生,似乎多少改变了她的性情,至少她能够抱着天昊,给他喂奶吃。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抱着她的双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奶头。
原来不只是羊有那么迷人的乳房,人也有啊。我不知道抱着那样一对乳房,尽情地吮吸它该是怎样一种享受?
也许对于母亲和弟弟天昊的仇恨就产生于看到母亲哺乳弟弟的那一刻。
天穷。
我听到一个声音,不是母亲。
是妤洁。我的脸突然发烫,明明她小西装的套装里穿着雪白的衬衣,我却在睁眼的那一瞬间,十分清晰地看到妤洁胸前那一对洁白触目的乳房。一种清凉的感觉让我一眨眼间,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有她那双望着我的眼睛,慈爱,怜惜,一如双亲。
我的脸通红发烫。强烈的羞耻感袭击着我,为什么我会忽然看到她的双乳?是梦中母亲的乳房再现人间吗?可是这是个我不熟悉的女人,她与我的母亲毫无瓜葛啊?人和人的际遇常常会偏离生活逻辑的轨道,妤洁,她怎么会突然从大街上的人群中走向我呢?那么多的人,她为什么就要选择认识我呢?我嘴唇发烫,嘴里喃喃,妤洁,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吗?是感动还是某种神性赐予的突然降临,我的眼泪竟然滚滚而下。
上大学二年级的那个夏天,我接到了父亲的电报:母亲去了。当我看到母亲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冰凉,就像一枚鲜果被我们被世事被命运的蝼蚁们一口一口地噬空。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两样,平板如常。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没有过笑容,她严厉的眼神一直让我望而畏惧。而如今,母亲已是声息皆无。在她弥留的时候,只有被她痛斥了一辈子的父亲守在她的身边,我省城求学,邝天昊异地服刑,邝天尽幼年夭亡。父亲说,他几次要叫我回来,母亲坚决阻拦,说她不想让我看到她的惨象,等咽了气吧。尽管那时候母亲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却还要硬撑着,即使去上厕所,都要自己扶着墙一步步挪去,总不肯让别人帮助。母亲病卧床榻之后,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主宰地位,她向父亲拜托了身后的三件事:第一,她一旦病危不要抢救,让她平静离世;第二,她死后第二天就烧掉,不起坟,不立碑,骨灰撒向梯田;第三,不要通知任何人,不要花圈,不要挽幛,不要任何形式的悼念。
对于儿女,母亲也向父亲提出了要求。我当时一无所知,后来才慢慢知道,她对儿女的未来曾有过充分的考虑,她的意愿,要父亲通过他的手拼了老命地去实现。也许这就是我的母亲对孩子有别于一般母亲的爱。
母亲对我人生的规划在父亲的努力下,终于实现了,至少说是实现了一半,那就是:让天穷从政,一定要当官,当大官。
这就是我的母亲,死后多少年里一直在设计着我的人生道路,让我按照她的意愿一步步走到今天。母亲哪,一个让人怕让人恨又让人无法不爱的人哪。
幸运的是,我能在母亲去世第二天为她清洗身体。
窗外的阳光不经意地溜进了屋子,跳过她稀疏的头发,她的胸脯,然后停落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睛里。这个生我的女人有着一副洁白的身体,年届五十的她皮肤却还有着意想不到的弹性。抚摸母亲的身体,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有句老话说: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是面前这个女人身上掉下来的吗?我们的肉体本来是连在一起的吗?可是这么多年,我们为什么离得这么远?我第一次双手握住了母亲的乳房,第一次把一张变形的淌满泪花的脸贴在了它的上面,虽然它已经没有温度,但是我依然感觉到它的美好和神圣。
父亲严格遵守了母亲的遗嘱,火化了母亲,一一打发掉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处理完母亲的后事,父亲眼圈红红地说,天穷,原谅你的母亲,她是爱你的。
在山体与山体的对峙里,在一棵树与另一棵树的守望里,母亲变成了一个虚无。多年里我一直能记得父亲从那个地方挖出来的那些新土。习惯了童年在土里滚爬的我,对于泥土再熟悉不过,但是那么新鲜甚至略微带着几许体温的泥土却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不知多少年以来,我们脚下的泥土翻了又翻,犁了又犁,耕了又耕,经过了多少次的开掘和填埋。而父亲从那里挖出来的土却新鲜得像从一片处女地里出来的一样,从不曾被人触动。更为让人讶然的是,父亲高扬的镢头随着阳光的洒落不断跳动起若干白色亮亮的东西。父亲以为是骨殖,当他捡起来拿在手里对着太阳看时,不由大声惊叹了一句,像是海贝呢。是吗?我凑过去,分明看到了父亲手里的贝壳。莫非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是一片汪洋大海?这是真正的沧海桑田呢,如今它将经过母亲的骨灰,让已然虚无的母亲一下子变成了真实的存在。父亲捧起那些新鲜的土,阳光下蛋黄一样的颜色里洒满了父亲滚烫的热泪。母亲变得很轻盈,缓缓地落入了泥土的深处。我们知道,不久那里将再次生出草芽,一簇簇一团团地长大,荆花、野菊花和狗尾花再次盛开,蝶飞鸟鸣,一切还原到本来的样子,这里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长长的梦境。母亲岳兰头枕青山,长眠于此,而她脚下的那一块空地,将是我安息的所在,母亲啊,我必将回到你这里,但是你却再也不能到我这里来了。
在我的弟弟天尽夭亡之后,我再一次体验了一个人的逝去,也体验了当她逝去后我没有在她身边看她最后一眼的遗憾。人去了,我才知道我爱她,她也爱我,可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使得我的世界在她的世界终结的那一刻情感相互交融。面对母亲身体的那一刻,我心如刀割。
一个人的童年经历会影响他的一生。天穷,那些年,你心中积累的负向的东西太多了,这些东西一直沉淀在你心里,到后来,又有一些新的负向东西加入进去,于是会有今天一时无从入手的感觉,就像你手里有好多问题,不知道该先去解决哪一个,于是你就摊着手,继续看问题越积累越多。
是的,妤洁,你是对的,的确有一段时间,我像是活在暗日里,像是躲避着某些阴影的追杀一样。晚上做噩梦,在深夜的时候看到小孩子的脸,没有眼睛的脸。看到有人从楼上掉下来,止不住地幻想,觉得孤立无援,所有的人都站在另一方,所能做的只有孤注一掷。
妤洁用她的手指拭去我脸上的泪珠……天穷,其实你已经得到了,虽然得到的很晚,只是在时间和空间上不平衡而已,让这种不平衡平衡起来,你就没事了。好好睡会儿,你需要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我进入了梦乡。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被噩梦困扰,很久没有做这样轻松的梦了。醒来的时候,一缕阳光已经洒满蓝色的窗帘,洒在我的床头。我躺在床上,透过薄薄的眼皮看太阳,金黄金黄,暖洋洋的,红的黄的色彩闪烁着,流动着,组成一幅幅令人陶醉的图案。
在有节奏感的音乐伴奏下,Loreena还在向我们平静地叙述:海面碧波无垠,一望无际,在海天之间,海鸥在嬉戏,游轮惬意航行,温暖而幸福。忽然,天边乌云翻滚,海浪汹涌拍击,游轮剧烈颠簸。一个巨浪打来,船舷边的亲人一个踉跄,瞬间被海浪吞噬。只是一瞬间,万劫不复,消失了踪影。
生命如此短暂,面对灏灏大自然,我们束手无策,面对纷繁世事,我们至少还可以一拼,就算拼上身家性命。每个生命走过的过程多像是一部神秘大书,谁的手指翻动它,都会因此触动而心灵震颤、荡气回肠。此时此刻,妤洁在翻阅我,熟读我,直到我溘然入睡。
我开始服用了一种药:阿普唑仑。
妤洁说,它是抗焦虑的安眠药,晚上临睡前半小时服一片,入睡难的状况会有所改善的。
我惯常的生活中多了一种必备的程序,就像从小父亲教给我的,睡前一定要刷牙。那时候不明白,老要问,我会在睡梦里吃东西吗?父亲说,含着清洁的气息睡觉,睡得香啊。父亲养成了我睡前刷牙的习惯,妤洁又给了我一个习惯:睡前吃药。我知道这一定会成为一个习惯,因为人过四十,身体就开始像是一辆赶了长路的老车,满身零件老化、松动,不走下坡路都不由你了。
每次睡前拿起药,我就想起妤洁,想起她安详的面容,不徐不缓的腔调,以及她并未亲见却又那么熟悉的美丽胸乳……
我吞咽下药,马上感到它的药效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