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刘妈妈刘芳芳和易安
娘三个高高兴兴来到家门口,“妈妈把弟弟抱进去,你看着他,我去把三轮车还了。”“没问题,我一会儿喂他喝点热水,外面的风大,我怕他肚子疼。”“我们桥儿就是懂事,妈妈原来嘱咐你的话都记住了,现在用来关心弟弟,这是举一反三。等上学了,一定是最棒的!不过关心别人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忘了喂完弟弟,你也喝点热水啊。”“知道,给弟弟用奶瓶,我用杯子。”
刘妈妈把鸣哥的尿布换了,又在给他们兑好了温开水,然后急匆匆地出来,锁上大门,骑上三轮车向张大妈家奔去。
张大妈家离得不远,过了门前大桥再走个一百来米就到了。这些年,有个大事小情,刘妈妈首先想到的就是她家。因为发爷爷活着的时候,遇到事情就会找张大爷商量,这也算是老邻居相好不错的。一来二去,他们间走动愈加频繁,关系也愈加密切。
七八年前张大妈的老伴一早去地里送粪时突发性脑溢血抢救无效去世了,女儿高中一毕业就去深圳打工了,家里就剩张大妈一个人。
当年抱回柳桥,她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又没把张大妈当外人,常常黑天半夜地跑到她家询问方法和注意事项,张大妈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手把手教,有时还会热情地帮助准备一些小孩子用的东西,把家里种的好棉花拿出来给孩子做小棉袄、小棉裤、小棉鞋。当年产下的不多的新小米自家留一点,剩下都给她拿过去,说给孩子吃,营养好,长得快!
很快,就到了张大妈家。“大妈,我的车用完了,给您放院子里了。”她停好车大声说着走向屋里。“快进来,肉包子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发面的。桥儿吃正好,软和好消化,你也不会蒸。等着,我拿个袋子给你装几个。”屋里热气弥漫,张大妈的笑容愈发显得美了。“家里有剩饭呢,您留着自己吃吧,这放到外面冻着,能吃好多天。再说您一个人,也省的老做饭。”“芳芳,今天怎么跟我见外呢。直说吧,我就是给你们娘两三个蒸的,带着俩孩子,还要做毛衣活,哪有空正八经地做饭。让你们过来吃,总是推三阻四,今天这包子只要你不拿,以后就别来我家。”“好,我拿着,您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名笑打工寄回来的钱您都贴补我们了,将来——”“哪的话,我给她留着嫁妆呢,放心吧。这点吃食才花几个钱,她寄回来的钱存了不少了,都是定期存款利息高。”说话间,一锅包子都进了袋子,“不行,你也得留点吃啊!”“我留着呢,你看。”张妈妈拿起锅边碗里的一个漏了馅的包子笑呵呵地说着,“行了,这人上岁数了,饭要八分饱,才能活的好。我那还剩口粥一热,再来半个包子就够吃了,还得剩半个。赶紧走吧,家里孩子还等着呢。”
张大妈推搡着把她送出了院门,她解开外面的棉袄把热乎乎的包子放到怀里迅速向家里奔去,这回孩子们又可以改善伙食了,鸣哥蘸点热水也能吃上一两口。
张妈妈并没有立刻回屋,她看着刘妈妈的背影,滴下几滴泪:
刘妈妈叫刘芳芳,听说发爷爷把她抱回来时,在她的小袄里子上绣着这个名字,人们都劝发爷爷给她改个姓,这样也不白养活,好歹自己后继有人,多少是个安慰。发爷爷是个犟老头,他说孩子父母遇到难事不得不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他抚养,将来有一天混好了,渡过难关还要回来寻找她,所以不能改名字。早晚有一天,她要认祖归宗。发奶奶是个聋哑人,她说这个孩子要当女儿,随易家姓,原来发爷爷姓易,小的时候曾经学过兽医,三里五村的大小牲口他都会看,因为有这门手艺,家里生活状况还是较好的。挣来钱除了满足平时吃穿用度,就不再花了。发奶奶想攒钱翻盖一下房子,发爷爷一直不同意,只是自己修缮,因为钱有大用途。但凡村里遇到困难,发爷爷就会慷慨解囊,发放东西救济,所以大家都叫他“老发”,一来二去人们都忽略了他姓易。发奶奶也拧不过他,用手语表达着自己的意见:结婚几十年自己也没能给易家生个一儿半女,感觉愧对祖宗,这次老天给他们送来了孩子,也算弥补了这辈子的缺憾,这次能不能听我一次意见。她满心希望地看着老伴,但发爷爷摇了摇头说:“没有孩子不怪你,是我的毛病,上天给了咱们这个孩子已经是大恩了,可不能再贪图别的了。”就这样,她在易家长大,却叫刘芳芳,从小到大也没有问过发爷爷这个问题,直到发奶奶临终时用手语告诉她,希望她将来多生几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孩子姓易,这回发爷爷没有反对,点了点头,发奶奶安详离世。发爷爷此时才跟她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悲伤痛哭之后,悄悄拿着发爷爷的户口本到派出所把自己的姓改成了易,叫“易安”,她上学时最喜欢李清照,因为时局动荡,国破家亡,境遇孤苦,所以李清照自号“易安”,盼望局势平稳、生活容易安定。但是她不一样,她是遇到了发爷爷和发奶奶才得以安定,所以“易安”是她安定幸福生活的写照。但是为了不违背发爷爷的初衷,她在曾用名一栏写上了“刘芳芳”。这样没有忘记亲生父母给了她第一次生命,而发爷爷发奶奶是给她第二次生命的父母。
可是当她刚进入毛衣厂做了工人挣钱不足一年,发爷爷却意外摔倒,大胯摔断,又拽着床头死活不肯做手术,四个月后,器官衰竭离世了。
“可怜的闺女,老子两口子也是没福气,没享受过这么好的孩子的孝心。”张大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进屋了。
芳芳一路跑回了家,进屋给孩子们摆上热腾腾的包子,柳桥吃着笑着,鸣哥吧嗒着妈妈给泡过水的包子皮,又开始高兴地舞动小手小脚。
他们哪里知道,此时的门外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芳芳送走了发爷爷,便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工作能力突出,很快就成为毛衣厂的车间六组组长。当然也受到了一个人青睐,这个人就是厂里机械维修部组长袁奋。
袁奋来厂里已经有两年了,因为聪明心秀,好琢磨,厂里的旧机子在他的改装下,效率提高了三四倍。他自然也成了厂里的“香饽饽”,再加上人长的帅气,姑娘们上班下班都希望多看上几眼,嫁给他成了“目标”。帮他撮合的人也可以用拖拉机装了。他从表面看胜过一般人,事实上从背景看更不是一般人,他可是乡长的“独生子”。即使他的新妈又生了个孩子,因为是个女儿,所以无法撼动袁家家业继承者的地位。
这位偏偏看上了芳芳,有事没事就来第六组转转,以检查保养为借口。但是偏偏芳芳眼中只有工作,从未正眼看过他。芳芳在他心里刻上烙印,他拖人捎话约了几次,芳芳都没搭理。从此便落下病了,天天每天开口闭口都是《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好在一个厂里上班,每天都能见到淑女,多少有点安慰。
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芳芳凭空消失了,厂里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她结婚了。”“听说孩子都有了,还是个大胖小子!”“还挺保密的,对象不知道干啥的?”“嫁的应该不会太好,听说还住在自家破房子里。”“要我说嫁的不是老板的儿子就是当官的儿子,人家家门高,家长不同意,所以进不了门。先斩后奏也没通过!”“这么聪明能干,老实巴交的闺女看着不像啊……”
人们的热议,一声声一句句到袁奋这里变成了冰刀,一下一下地刺着他的内心,他偷偷地到过芳芳家,人们说的没错,她是在哄孩子,院外听到的都是她高兴地逗孩子玩笑声。梦中情人走了,此时他心灰意冷。他再也进不了厂里,因为那里到处都能看到芳芳的影子,听到芳芳的声音,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感觉自己会疯掉。因此,他也走了,他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去保家卫国。
一去就是三年,而今他回来了,没想到居然在工地上看到了这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两个孩子了。
不过刚一退伍回来时,也听到一种说法“孩子是捡来的,她根本没结婚,因为带着孩子嫁不出去!”但很快又有一种说法“两个孩子了,说明她对象没抛弃她,他们还有联络。”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今天他一定要进去看个明白,如果一家四口过得幸福他再离开,离得远远的。如果没结婚,那别说两个孩子,就是三五个,他也娶定了她。
一咬牙一跺脚,他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