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院的石桌占地不大，在花园的旁边，四把石凳上，只留下一个空位，三个人围在一起，看着卷轴上的那个人物。
逄水绮有些退缩，“那可是柳菡芊。”
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奇怪，沈琉慕看了她一眼，疑惑道：“这人怎么了？”
“柳菡芊啊！”逄水绮又重复了一遍，看得沈琉慕是一头雾水。
计希蓝说道：“十年前，跟着众上仙去黑水潭的那位，据说当年她才小仙期巅峰，就是去了黑水潭之后，身上受了伤，才一直没法突破。前两年终于是突破了小仙期，如今成为了中仙期的那位仙人。”
“哦……”沈琉慕茫然道，“那怎么了？”
“在黑水潭受伤后，这位仙人就不与人来往了，也有不少人想拜入她门下，但都被回绝了。”计希蓝说完，被旁边的逄水绮打断。
“十年没有收过一个徒弟，我们就更不可能了。”逄水绮一点都不抱有希望，“柳菡芊若非是受了伤，如今的修为定不会比旁人差的，听说这人的伤尚未好全，更不可能带徒弟了。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计希蓝却与她想的不一样，“柳菡芊并没有说不收徒，她说过，只要有人能答上她的问题，她就收徒弟。”
“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拜她为师。”
两人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逄水绮拧着眉头，“这算什么问题，拜师当然是学法术了！”
“就是。”沈琉慕点点头，“那不然能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同她学法术呢？”计希蓝眨眨眼睛，说道：“天下可以教法术的师傅那么多，何必要拜她的门下？”
“这……”逄水绮道，“不就是没有旁的人，才拜入她门下吗？”
“不是啊，这繁秋山不也有教法术的师傅？只是同大家一起学而已。”
沈琉慕茫然道，“这些问题好怪。”
“柳菡芊就这样的。”计希蓝把卷轴剩下的部分拉开，露出一段记载来，“之前去找她拜师的人，她也不拒绝，就这样无止无休地问人家。”
逄水绮说道，“所以她根本不想收徒弟，只是找个借口罢了。”
“可如果不想收徒弟，她完全可以不收。”计希蓝说道，“可她并没有，她确实想要个答案。”
“那她想要什么答案？”
计希蓝摇摇头，“不知道。”
天色渐晚，三人果然不在被挑选之列，早早地睡下了。次日醒来，三人还是去了柳菡芊的门前，想去碰一碰运气。
她们才到那个小院门口，里头正好有两个人出来了，其中有个还被气哭了，往外走的时候，两人还在埋怨。
“她就是故意找麻烦。”
“不想收徒，也不必如此戏弄人！”
沈琉慕眼看着那两人走远，才又挺了挺背脊，迈步进了屋。这屋子比她想象中要整洁，靠近门的位置，放着一个不小的柜台，两三个花瓶里面，装着几支花束。
乍一看还以为是真的，仔细瞧后，才发觉那都是些假花。
“柳……”
一开口，就被屋内人打断了，“这些虚礼就算了，来我这回答一个问题就好。”
沈琉慕屏住了呼吸，朝着屋内看去。一道屏风拦在她们面前，隐约只能看到里屋人的身影，却也不真切，那人大概是放下了什么东西，听到了瓷器碰撞的声音。
“你们为什么要修炼？”
计希蓝腹稿都打好了，没想到问题变了一个，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没差。
她先说道：“自然是为了变强。”
“为何要变强？”
“为了飞升。”
“又为什么要飞升？”
“为……为了……”
逄水绮连忙接上，“为了驱除魔邪！”
里头的人没有接上，逄水绮才又继续说道：“如今魔邪混乱，唯有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够将它们驱赶，我辈修行虽力微，却也志存高远！”
“噗嗤”一声。
那人从屏风里绕了出来，沈琉慕没听说过柳菡芊是个美人，乍一见，有些被惊艳到了。她的那种美不算是细瞧出来的，而是整个人的气质在一瞬间，就抓住了她的注意。
沈琉慕方才没有听错，那确实是瓷器相碰的声音，只是比起她想象中的那般高雅，这位上仙只是拿着一碗小粥，正在用早餐，她往下走一步，舀一勺粥，咬着含糊说道：“十个里头，有八个都是你这样的说法。也没一两句新鲜的。”
沈琉慕出声道：“柳……仙人只说问一个问题，如今算下来，都快七八个了。”
“有吗？”柳菡芊越过她们，走到了小方桌旁坐下，一碗小粥已经见了底，被放在桌面上，她的单手压着桌子，笑看着她们，“我这就是一个问题。”
“怎么可能？”
“若你们答不上来，就回去吧。”
沈琉慕气道：“修炼就是修炼，哪有为了什么。”
柳菡芊低头理了理袖子，微勾着唇，“不为了什么，你又干嘛开始修炼？”
“你——”
计希蓝从旁拉了拉她的衣袖，大约是已经放弃了，低声拦住她，说道：“算了，本就是来试一试。”
逄水绮一脸“你看，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
“就是，就是……”沈琉慕被气得不轻，“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修炼也是每日继续的事情。”
柳菡芊顿了下，抬眸看她，“为何？”
“……”
“你喜欢修炼吗？”
见她答不上来，柳菡芊又继续道，“都说修炼苦，又困难，一个小小的瓶颈，也不知道要被卡上几年，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天价至宝，丹药、秘籍，能够有个师傅悉心教导，都可以抹除修炼上不必要的难关。可天下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些，不是人人都像掌门，天生便有一副好底子，还能拜个好师傅，每日各种宝贝悉心栽培。”
她看着沈琉慕，说道，“来我这拜师，也不过是嫌弃同大家一起，不受重视独自长大，有个糊涂师傅，也好过没有，是这样吗？”
心思被人点透，沈琉慕的热气涌了上来，整张脸都红了。
双手握拳，“是，我想有个师傅。”
“为何？”
“我想要……成为仙人。”
“为何？”
沈琉慕不知道，她答不上来。
逄水绮见状，忍不住说道：“仙人不想收徒，直接说就是，何必这样为难人！”
计希蓝抿了抿嘴，道：“我们走吧。”
二人都打算走了，却见沈琉慕还站在原地。
她卡壳之后，跟柳菡芊四目相交，一直对视着。计希蓝想伸手去拉她，却见对方有些红了眼眶。
“你……”
柳菡芊笑了下，道：“收你们为徒，也不是不行。”
本就已经不抱希望的二人都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看向柳菡芊，后者靠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有点昏昏欲睡。
前后变化太大，逄水绮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
“嗯？”柳菡芊抬眸，说道，“我这人，见不得人哭。”
逄水绮讶异道：“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沈琉慕擦了擦眼泪，“沈琉慕。”
“多大点事，别哭。”柳菡芊说道，“这么娇弱的性子，怎么吃得了修炼的苦？”
她起身，一边朝屋内走，一边说道：“待你们受不了瓶颈，什么时候想离开，就再出师吧。我今日也累了。”
一个空屋，留下三个人。
沈琉慕抬起袖子，把眼泪擦干了，才又从这莫名其妙的情况中回过神来。
三人往外走，一直到了天黑也没琢磨明白这回事。
“就因为沈琉慕哭了吗？”朝着回屋的方向走，逄水绮还是忍不住说道，“怎么可能呢？先前不也有个弟子是哭着出来的？难不成那人是在柳菡芊面前忍住了没哭？”
计希蓝摇摇头，“我去打听过了，被柳菡芊这样逼问哭的，全山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以为五年来有多少人去拜过师啊……”
“那是为什么？”比起拜师成功的喜悦，逄水绮现在更多的是稀里糊涂的好奇，“难道是我们哪句话，打动了柳菡芊？”
三人停下脚步，眯着眼睛仔细思考了一会儿。
“还是她突然想收徒了？”
“我觉得这个靠谱！”
“那我们是运气好？”
逄水绮点点头。
月色下，那一场无止无休的“为何”还近在眼前，走到一半，逄水绮忍不住说道，“不过说到底，你们是为了什么修炼呢？”
不如白日里的紧张，计希蓝想了想，说道：“当仙人多好啊，我之前有见过以为小仙期的仙人，在繁秋山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到了外头，可了不得了。大家都喜欢跟仙人说话，都想要仙人多看自己一眼。现在但凡是有一点点的灵根，不去修炼都可惜了。”
“我也是。”逄水绮没想到两人如此相似，笑道，“不过我是真的为了除魔，我小时候被魔物追打过，差点没命了，是仙人救了我。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也要成为那么帅气的人，行走江湖，除尽天下魔邪。”
两人说着，停下来看向沈琉慕。
“你呢？”
漆黑的夜幕里，圆月高挂在其中，月光落到眼前，浅浅地映着她的影子。
沈琉慕道：“我也差不多。”
“那你方才为何没答上来？”
逄水绮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才又想道，“我方才也没答上来。”
侧目看向计希蓝，后者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一定是方才太紧张了！”
“就是这样！”
三人往前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树梢上，有个人影斜斜地靠着树干。柳菡芊单手压在脑后，长发蜿蜒顺着身躯，仰头喝了一口酒，看着那三人的身影嗤笑了一声。
“小屁孩。”
次日醒来，沈琉慕是被砰砰咚咚的声音吵醒的。她从被褥下探出眼睛看了一眼，才发现是逄水绮跟计希蓝两个人在收拾东西，也不知道是谁打翻了水盆，掉在地上发出的巨响。
“沈琉慕，你可算是醒了！”逄水绮回头发现了她，走过来说道，“快点收拾东西，今天拜入师门，我们要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过去！”
沈琉慕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需要那么早吗？”
“你不知道我昨天半夜就想动了！”逄水绮一脸兴奋的看过来，“一想到我拜师成功，我这心怦怦跳地没停下来过。”
“停下来就完了。”沈琉慕说道。
计希蓝在旁边哼着曲，把最后一包衣裳收起来，“沈琉慕你也快一点，等见完了师傅，还要去吃早饭呢。”
外头天寒地冻。
沈琉慕内心来回交战，这半分钟过得极为漫长。
“我们都收拾好了！”
“我来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待三人来到柳菡芊的院子里，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都茫然了一瞬。
“师、师傅——”计希蓝提高了声音，朝里喊道：“师傅你在……”
一阵强风从她们身后刮起，木门唰的一下被推开了。
反应过来这是柳菡芊的法术，三人才又慢吞吞地朝屋内走了过去。
“师傅……？”计希蓝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在哪里？”
砰的一下。
靠在左手侧的那扇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披头散发的走出来的白衣女子，吓得三人连连往旁退了几步。
逄水绮才看出那人是谁，“师傅？”
柳菡芊把长发往耳后一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你们……”
这人浑身的气压太低了，看得她们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柳菡芊伸手指着旁边的位置，“房间在这里，还有，这个时间我在睡觉，不要打扰。”
“好，好的……”
柳菡芊又将门关上了。
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总觉得……”计希蓝小声开口道，“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逄水绮点点头，“确实，不都是应该清晨天未亮，就起来修炼的吗？”
沈琉慕也觉得疑惑，“难不成是在静思？”
她们的房间就在柳菡芊的隔壁，待三人走进了那房门，路过窗户的时候，听到了从半开的窗户里面，传出来的轻微的呼噜声。
“……真的在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