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立夏万物生

立夏时分，雨量增多，作物在雨水中吸收生长，被光阴所唤起，动物吸食于自然，在自然中生长繁衍。无论是广袤的土地还是大海，每个生命都在生生不息。

到了立夏前几天，释然早早叫上释行和几个小沙弥，沿着山路一路下行，挨家挨户去化斋，这家给点米，那家给点新鲜的菜，几天下来，囤了不少豆子、莴笋、竹笋，同时还化斋得来一些油盐酱醋。

立夏这天，释然带着释行几个小师弟，带上铁锅、饭勺，在山上煮饭。山上槐花正开，万物繁茂，一群小沙弥手忙脚乱地要把化斋得来的食物煮熟。按理释然年纪较大，应该是他来掌勺，不过释然今日就想躺在绿树浓荫下看百般红紫斗芳菲，再指挥一帮小沙弥忙前忙后，他优哉游哉，居然睡了过去。

因为是在野外，释行等也觉得乐趣众多，大家忙碌着，场面很热闹。一锅香喷喷的五色饭很快煮好，释行等眨巴眨巴眼睛等着释恩等师兄来了一起开吃。

释恩等师兄在干完活后也来到了山上，释然还在呼呼大睡，释恩随手折下一根草，去挠释然的鼻子，释然拂去草根，再睁眼，看到师兄师弟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吃饭的时候，释果嘲笑释然：“你这个师兄带着一帮师弟前来做五色饭，自己还大睡过去，享受着师弟们辛苦的成果，你可好意思？”

释然不以为然：“立夏这日，温度升高，炎暑将临，人就容易烦躁不安，心火过旺。人就要顺应天气变化，重在养心，睡上一觉，养好精神，才能神情安静、笑口常开。我睡上一觉精神饱满才能够与尔等说说笑笑，调节大家身心。”

众僧说说笑笑，很快中午时间就过去了，释果招呼大家：“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作物进入生长后期，赶紧去地里耕作。”

释恩却摆摆手，示意大家不急：“不急，师父交代我们饭后可在山上小憩片刻，看看山谷草原。”

释行不解：“这山谷日日都看，哪有什么好看的？”

释恩一笑：“师父自有他的道理。”

而释然又躺在浓荫下睡去。到下午师父也来到山上，却见众僧横七竖八躺在草坪上睡得正香。

等到释果睡醒，却见师父独坐一旁，望着天边无尽的晚霞，天空、山、云显出非凡之美，师父的身影映衬着天涯归鸟，面容祥和。释果也看得呆住了，师父身上似乎存在沉默的力量，从身上发散。

等到众僧陆续醒来，也为师父身上所散发的气质感染，坐在师父身旁看着渺远的天空。

释行也为意境感染，若有所悟又若有所惑，唯有小声打破沉默：“师父，你让我们看山谷草原，这山谷日日都见，哪有什么好看的？”释行言语之中颇有感慨。

另一个小和尚也赞同释行的话：“是的，我觉得还是山下的世界好看，热闹。”

释恩一笑：“山下的世界无非是是非、纷扰、电光、浮影。”

此刻星月渐起，山的姿影在暗中无比妩媚，云层边缘若有金光，萤火不时流浪而过。师父手抚小和尚的头：“身处幽静山谷，人往往向往外面的繁华世界，在我看来，立夏时节，物至此时皆假大，心与此刻山水接应，静心在此感受萧萧天地万物生长，已是至大福气。”

释行也不解：“可是师父，这日日见的山谷天空，哪里美呢？”

“这要看你是从哪里看的。”

释行仍然不解：“那师父是看山，看云，看月亮，还是看星星呢？”

“释行，以前师父也有过这样的困惑，后来为师知道，重点不是你在山上或是山下，也不是你看山还是看街市，而是心，从心里看一切。就像今日立夏，你们可感受到宏大无疆？”师父问众僧。

“宏大？”释行不解。

“古人认为，地气张而天气盈。夏季是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始交，万物并秀。我们于天地间感受万物繁茂，乃是天地恩赐，此乃至宏大之状。而我们于微尘中，见如此美好，岂不妙哉？”师父给释行解释。

“妙在哪里？”释行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释行，你可想见立夏时分，雨量增多，作物在雨水中吸收生长，被光阴所唤起，动物吸食于自然，在自然中生长繁衍，无论是广袤的土地还是大海，每个生命都在生生不息。如此之宏大境界，难道不妙？”师父娓娓道来。

“师父，为何我们之前没有想到这种境界？”释然不服。

“‘天之道，春暖以生，夏暑以养……异气而同功，皆天地之所以成岁也。’所以，春日修‘生’，夏日修‘养’，之所以我让你们午后在此静思，用澄澈的心去感受，就是让你们以随缘之心体验自然，过一个无怒之夏。”

此刻，禅林深处传来暮鼓，钟声后安板响起，师父哈哈一笑：“释恩今日懂了，人心就是世界。我们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