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医学与伦理学:责任原理的实践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技术学的形式动力学

首先因为,完全撇开技术的具体成就不论,对技术形式的一些评论是一个抽象的关于运动的整体性,人们以后也许可以称之为“技术学”。同时,既然这和现代技术的特征有关,首要的问题便是:现代技术在形式上和所有过去的技术有什么区别。一个主要区别就以“技术学”名义暗示出来的:现代技术是一项事业和一个过程,而以往的技术是一种占有和一个状况。

前现代技术

笼统地说,如果“技术”概念表示人造工具的使用和生活所需的设备,与其原始的发明、重复的制作、偶尔的改善,以及有时也与对现行宝库的添加相关,那么,这种从容的描述可能合乎人类历史过程中大多数技术的实际(技术与人类历史同龄),但不合乎现代技术的实际。因为在过去,一个现行的工具和操作方法清单通常相当固定,并且倾向于被认可的目的和恰当手段的一种彼此相适应的、静态平衡。如果以前产生的是这种关系,那么,在很长时间里,它仍然是技术权限的一个不再有挑战性的最佳状况。毫无疑问,发生过革命,但是引发革命的因素,偶然多于意图。农业革命(告别狩猎和游牧生活),冶金学革命(从石器时代到铁器时代),城市起义和类似的发展甚至可以说都“发生了”,而且不是刻意安排的,它们的发展速度是如此的漫长,以至于它们仅仅在简短的历史回顾中获得“革命”的外观(具有误导性的附带意义:同时代人感受到革命本身)。无论一个变化突然在哪里发生,就如首先把战车,然后把武装骑兵引入作战——一种激烈的、尽管事实上是短寿的革命——时的情况那样,改革并非来自与之相关的、进步的社会的战争艺术内部,相反地,中亚各个部族(文明程度少得多)从外部强迫这些社会进行改革。其他技术“突破”,例如腓尼基人的紫染,拜占廷的“希腊之火”,中国的瓷器和丝绸,“大马士革”的钢淬火——没有传遍它那个时代的技术学世界——仍然是其发起技术突破的那个社会的被令人嫉妒地保护起来的专利品。而其他的技术突破,无论是亚历山大机械师的液压技术和蒸汽力的玩意儿,还是中国人的指南针和火药,人们都没有认识到其重大的技术学潜能。(2)一般来说,伟大的古典文化比较早地达到了一种技术学的饱和点——正是前面提及的在手段和技巧与公认的需要和目的之间的平衡中的最佳值,而且后来没有超越它的理由。从那时起,习惯占了绝对的上风。从陶器制造到大型建筑,从土地耕种到轮船制造,从纺织品到作战机器,从时间度量到天文学:工具、技术和目标在经过漫长的时期后本质上依然如故。改善的到来是零星而纷乱的,因此进步——只要是根本性的(3)——是以并不起眼的补充达到普遍的高水平。而这种高水平在今天还引起我们的惊讶,而且,从历史事实来看,它与其说由于不断的创造而趋于上升性变革,不如说由于下降而趋于倒退。最起码,前者(只要经常发生)是更受人们关注的现象,而且在追随者们中间产生了哀叹:悲伤地回忆更好的过去(如在走向衰亡的罗马世界)。不过,即便在全盛时期也没有宣告的一个在艺术中持续进步的未来观念;更重要的是:从来没有一个蓄意的引起进步的方法,如研究、实验、非正统途径的乐意冒险的试验、广泛的信息交换等等。但是,最起码存在着作为一个正在成长中的理论文献集的自然科学,这一理论本能够指引这些半理论、前实践的活动——根本避而不谈对所有这些物的一种社会的制度化。简言之,不仅在程序中而且在仪器中,“艺术”显得和其目的相适应,因此艺术和这些目标本身一样确定(4)

现代技术

与这幅图景正相对立的东西适用于现代技术,这在我们看来就是其首要的哲学方面。让我们从一些容易理解的论断开始。

(一)任意一个技术领域中向任何一个方向的每个新进展绝不会为了在手段与预定目标的符合中达到一种平衡点或饱和点而努力,而是——相反地——在成功的情况下,诱因导致了向任何可能的方向的不断进步。同时,这些目的本身使自己“液化”(见后面)。纯然的“诱因”在每一次更大或“重要”的进步中成了强制性原因——而这可能完全是评判进步的标准。甚至当时的革新者本人也对解决他的直接任务有同样的期待,尽管他很少能够说,其向外的蔓延向何处去。

(二)每一个技术的革新肯定很快就传遍整个技术学世界,例如在科学中的理论发现中情况就是这样。现代技术的传播很少有时代差异地出现在知识和实践获得的层面:前者(连同速度)由普遍的互相交流来保障,而这种交流本身就是现代技术总体的一个成就;后者受到竞赛压力的逼迫。

(三)这里的手段与目标的关系不是单向度的直线式关系,而是辩证的循环关系。人们熟知的、向来所致力的目标喜欢通过新技术发现更好的满足方式,新技术使人产生了这一满足。但同样——而且越来越典型——相反地,新技术喜欢通过其可操作性的建议提出、产生,甚至强加一些人们向来没有想过的新目标。以前谁想在自己的起居室里演示伟大歌剧或者开放的心脏外科手术或者一次飞机失事的尸体营救(而不谈一同提交的肥皂、冰箱和卫生巾的广告)?或者他愿意用一次性纸杯喝咖啡?或者他有进行人工授精、试管婴儿、代孕的愿望吗?或者有心眼睁睁看着对自身和他人的克隆肆意横行?

因此,现代技术为人类欲求和需要的对象添加了新的对象和新的种类,即这些对象的所有种类,因此也增加了它自己的任务。最后一点昭示了情况的辩证性和圆形性质:首先是不请自来的,也许偶然通过技术发明的事实生产出来的目标成为生活必需品,一旦这些目标将来并入社会经济的习惯性食谱,这样一来,它们就给技术提出了任务:继续关心目标,并改善实现目标的手段。

(四)因此,“进步”不是现代技术学的一个意识形态的装饰,也不单纯是一种由现代技术学提供的、如我们所愿能够做出的一种选择,而是技术本身的一个动力,这一动力超越了我们的意志(尽管大多数情况下与其相关联),在技术工作方法及其和受益社会的相互作用这一形式的自动控制中起作用。这里,“进步”不是一个价值概念,而是纯粹描述性的概念。我们喜欢对它的事实而抱怨,为其结果而厌恶,可是不得不与之同行,因为除非在(完全可能的)因其成果而来的自我毁灭中,巨兽一边不断地分娩遗传上突变的孩子,一边在一次次地反驳现在的请求和诱惑中咆哮着前进。但是,尽管不是价值概念,“进步”在此却也不是中性的术语,我们不能够简单地把“变化”归于其中。因为这取决于事情的本性,作为一个系列性法则,每一个后来的阶段按照技术的标准本身都优于先行阶段。(5)因此,这里有一个反熵过程的情况(生物学发展是一个例外),一个系统的内部运动,如果放任自流,不受外部干扰,作为规则就会趋于其自身“越来越高级”的、而非“越来越低级”的状态。无论如何,这就是目前的结论(6)

当拿破仑说“政治就是命运”时,现在人们可以说“技术就是命运”。

这几个论断走得够远了,为了澄清开头几个观点:现代技术,不同于传统技术,是一个有计划的活动,而非一种占有;是一个过程,而非一个状况;是一个动力学的推动因,而非一个工具和技巧的库存。这些论点已经对那些动态现象的某些“运动规律”进行了阐明。我们回忆一下,我们描述的是形式特征,这些特征还很少涉及“活动”的内容。我们现在针对这个描述提两个问题:为什么会这样,就是说,什么引起了现代技术学的不安?——什么是原动力的本性?而且,这样说明事实的哲学意义是什么?

因果解释:技术进步的强制和内驱力

正如在一个如此复杂的现象面前期待一样,运动着的力有很多,其中一些因果的暗示已经由前面的描述给出了。

我们提到过竞争的压力——关于利润的竞争,但也是关于权力、安全、威信等等的竞争。这种压力是总体掌握技术改善的一个永动机。同样,竞争压力当然已经在技术生产中,即在发明过程本身中有效,这个过程在今天对外依赖于经常的财政支持,甚至是目标设定:强大的利益为两者操心。无论是战争还是战争威胁,都表明自身是特别有创造力的因素。较少戏剧化的因素是军团(Legion)。“关住水龙头”是其共同的原则。(在一个已经远远溢出的泛滥中有些背谬,所幸的是,以前的时代永远一去不复返了。)

竞赛并非现代技术继续前进背后惟一的压力方式。例如,人口增长和自然资源即将枯竭的威胁作为原动力在独立地发挥作用。既然两者本身已经是富有成果的技术之副产品,那么,它们就能够作为更普遍真理的恰当例证使用,在一个可观的程度上,技术本身造成了后来它不得不通过对自身的一个新的推进来解决的问题。(“绿色革命”和综合替代材料或交替能源的发展就属于此列。)因此,进步的强制甚至对于一种无竞争关系中的技术学将是重要的,例如在社会主义关系中。

一个自动和自发的推动力,作为这种以其“上浮或沉降”命令进行几乎机械的碰撞方式,似乎具有一种“越来越好的生活”的准乌托邦的幻影的特征。无论被理解为庸俗还是高贵,技术在证实了表面的正在前进的创造其条件的能力之后,胃口被可能性(“美洲之梦”,“上升的期望革命”)吊起。这种不怎么明显的因素很难被估计到,但是它发挥着作用,这是不可否认的。来自工商界的梦幻制造者的目的明确的刺激和控制,这是另一回事,它减少了一点动机的自发性,例如这种刺激和控制在质量上使梦想降了级。还有待解决的是:“幻影”本身以后要比以前多到什么程度,也就是说,人们大脑中满是已然在途中的技术学进程的出色成就。这样,它至少也是一个正在变得强大的影响。

还有对不息的动力学的思辨解读,如施本格勒关于我们西方文化的“浮士德式灵魂”的解读:从西方文化自身入手,促使西方文化非理性地成为无穷尽的新事物和不可预测的可能性;或者如海德格尔的解释,从一个同样对西方精神而言是独特的和对他而言已经成为命运的意志决断到物的世界的无限的权力。对此,我现在不想讨论。为了讨论更经验化的东西,技术学推动的一个同样非经济的因素值得一提: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庞大和多民族的国家——那些拥有巨大版图的超级机构——中统治或者“监督”的必然性。这些国家为了其单纯的团结就依赖进步技术(例如信息、传播和交流),因此对进一步发展感兴趣,确切地说,这种机构越集中,这种依赖性就越突出。这当然适用于社会主义体制,恰如适用于自由市场社会一样。也许,我们可以从中得出结论说:即便是共产主义强国,没有外在对手,又没有内部市场竞争,仍然要推动现代技术前进,这也只是为了如此大规模的监督目的吗?当然,马克思主义本来不只是出于技术原因分析技术。也就是说,为了使人这个动物从一切物质的强制性中乌托邦式地解放出来。然而,尽管我们大家忽略这种主观的、可选择的方式的物力论不谈,我们能够想象的一个最不可分割的情况——一个没有其他意识形态的负担,特别是没有思想上的进步责任的共产主义世界性体系——仍然遭受着那些独立于竞赛的“自然”压力,如人口增长和日益减少的自然资源,而自然资源是工业化的天性。因此,现代技术进步中的强制性成分并不受其原始的基础——资本主义体系的束缚,这是非常可能的。也许,对于最终的(和及时的)稳固来说,机会要比社会主义的更好——一旦社会主义在世界范围存在并且极权化。至于情况如何,我们应该感谢多元论确保了现代技术的稳定传播,在如此长的时间空间中稳定传播。

不断进步的可能性的本体论-认识论前提

我们也许能离开因果链继续前行,同时无疑可以得到许多另外的线索。可是,总起来说,就其所述,其中没有一个线索触及事情的原委,因为它们都分享一个前提。离开这个前提,它们就无法长期工作。这就是说,可能存在无限制的进步,因为总是可以找到新的和更好的东西。这种客观条件的存在(绝非自然的)事实上也是技术学戏剧的演员的信念,但它也许不是真的,单凭信念也于事无补,就像炼丹术者的梦想一般。不同于炼丹术者梦想的是,演员的信念虽然可能有令人难忘的迄今成功的故事为基础,而且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他们信仰的一个充足理由(是否拥有这一理由也许根本不重要)。是什么东西使它变得更像乐天的信念,这是关于事物本性和事物知识的一个从属的、有充分根据的理论观点。因此,事物给发现和发明不设置界限,相反地,自发地在任何地方都开辟出一条新的、通向尚未知道和尚未做过的东西的道路。接着就是补充性信念:一种与自然和具有开放视野的科学相适应的现代技术,享受着同样的、一再翻新的实施于实践技能的开放性。因此,现代技术每前进一步都引导着下一步,从来不会停止,因为它在精神上不停地探索着种种可能性。

只是习惯使我们对这种完全没有优先性可言的对潜在“无限性”的信仰的惊讶变得麻木了。最令人惊异的是:根据每个时代的现实性理解评判的信仰,是最可能正确的——无论如何,这已经足以在不断进步的科学结果中还长期为革新的现代技术保留道路。倘若我们不理解这种本体论-认识论前提,我们就理解不了技术动力学最内在的弹簧。其他所有附加原因的作用总是以此为基础。

我们应该牢记,在此被假定的、应该说明的进步之潜在的“无限性”,本质上已经和向来被承认的每一个人类成就的完美性不同了。任何产品都没有绝对的完美,它还能改善;艺术品没有绝对的胜利者,它还能被超越(例如今天的跑步记录创造者必须知道,他的记录有朝一日将被改写)。但这是同一个属内的改善,并且改善的结果必然是破裂的部分日渐减少。很显然,属类的革新现象——同时还按指数增长,要早于按比例减少的革新——在质上是不同的。这种属类革新的秘密是什么呢?

技术与科学的相互关系

回答就在于科学和技术的相互作用,这种相互作用是现代进步的标志,因此归根结底在于自然的方式中,现代技术以进步的方式开发自然。因为重要的新事物首先并且经常是在知识的运动中出现的。这本身就是某种新事物。在牛顿物理学中,自然看上去非常普通,几乎可以说很粗糙,而且其演出是用相当少量种类的物质元素和元素力上演的,遵循为数不多的几个宇宙法则:它们虽然被允诺应用在越来越复杂的现象上,不断扩大我们关于世界的知识,但是不再有什么真正令人惊讶之处。

19世纪中叶以来,这幅最小化的似乎完成了的自然图景以令人窒息的速度改变了。在戏剧化的相互影响与日益细腻的研究中,自然本身表明自身越来越难以捉摸。更细微的探针让对象更充分地出现在作用方式上,并不比经典力学让人期待的那样贫乏。科学在今天以一个接一个新的深度的规模使人们吃惊,而不是缩小尚未发现者的距离。质料自身的本质已经从坚固的立体填充的一个最后的、固执的解不开的数据转变为一个总是一再公开的要求,要求更细致地研究。没有人可以说,这一点是否将永远继续下去,但是在事情内部一个有关内在“无限性”的怀疑总是萦绕心间,因此期待不是添加给正在结束的研究,其方式是:相互跟随的步伐不是每次都再现同一个古老的故事(笛卡儿的“运动中的物质”),而是添加给自己总是新的转变。因此,如果现代技术的艺术追随自然知识的足迹,它也将从这个源泉中为其不断的革新获得无限的潜能。

但事实不是这样:无限期的科学进步仅仅提供了一个同样的技术进步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表面的副产品,而且它听任顾客选择或不选择,一旦它符合其他利益时。毋宁说,知识进程本身就发生在和技术进程的相互作用中,而在内心最活跃的意义上这就意味着:科学为了其自己的理论目的,需要一个日益精巧的、有强大物质力量的现代技术作为它的工具,这种工具是科学自己给自己生产的,就是说,科学向技术订购了这种工具。科学凭借这种帮助发现的东西,成了实践领域新开端的起点。而且,这个起点,大体上说,就是在世界上正在发挥作用的技术,反过来以其经验为科学提供了一个实验室,总之,给科学提供了新问题的一个温床,如此无限循环。于是,科学研究参考资料就是为理论和实践领域共同拥有的。或者,与科学中有技术一样,同样,技术中有科学。简言之,一种相互反馈关系充斥在两者之间并使两者保持在运动中。一方需要另一方并推动着另一方。正如今天的情况一样,它们只能共生或者不得不共死。对我们在此讨论的现代技术的动力学而言,这意味着:排除一切外在推动因不论,一个源源不断的动力通过它与科学的功能一体化的联盟被移植到技术中。因此,只要认识的渴望继续推动这个联盟的活动,那么,技术肯定也会随之前行。不过,认识的渴望,从自身而论,本身在文化方面抵抗力不足,容易在危险中衰退,或者僵化为正统观念。这种理论的渴望本身不再仅仅以对真理的敏感兴致为生,而是受到其更加坚强的后代——技术的激励。技术从努力的坚强的生命之最宽广的舞台中为这种理论的渴望传送着生命的推动力。

我意识到这种想法有些想当然,但本世纪科学的划时代变革是一个事实。同样地,这种由变革传达给技术的革命性风格,就像是这两种潮流之间的交互关系。但是,那些科学变革——症候群中的首要症候——对从现在开始的科学进程是否典型,对科学的未来是否是一种运动规律,或者是否只是科学发展过程中一个独一无二的阶段,这都是不确定的。因此,只要我们关于技术不间断的革新的预言建立在对科学的未来,甚至事情的本性的猜想上,那么,它就是假定的,正如外推法(Extrapolation)通常做的那样。然而,即便刚刚过去的这个时代没有宣告任何科学“持久革命”这一状况,即便理论生活重新回到平稳的轨道,技术革新仍然不会这么快就缩小其回旋余地。而且,在科学中也许不再是革命的东西,仍然喜欢在其实践实施中通过技术来改变我们的生活。“无限”反正是一句过于空泛的说辞。那么就让我们说,当今的种种迹象让我们——根据各种可能性和动力——得出结论:现代技术的促进是一个无限的长期持续过程并且是富有成果的。

哲学的方面

这里我们要结束对现代技术的形式方面的报告。在我们过渡到质料方面之前,要对所描绘的图景的哲学方面做两点简要说明。其一涉及灵魂等级制度中知识的变化了的状况;另外一点涉及技术本身的提升,将技术提升为人类的一个首要任务。

关于知识,很显然,“理论”与“实践”的古老区分对两方面来说都不再有效。例如对纯粹认识的渴望可能继续存在,未见减少。处于鼎盛时期的知识和生命低谷的行动的结合变得难解难分。而且,为了真理而寻求真理这种高尚的自我陶醉已经过时。高贵为实用所取代。一句话,现代技术的症候群引发了理论领域的一个根本的社会化,并且使这一领域为共同需要服务。同时,技术综合征在荒唐的副效应中产生了大众空闲这一新型问题。由于技术被人们从它以前的故乡——沉思的世界中驱逐出去,所以,自从技术转变为科学的繁忙的开拓性工作以来,空闲(Muße)在光谱(Spektrum)的对立端再现于技术努力的成果中——一个以一种虚空的形式出现的非决定的、赠送的、同样强加于人的日用品,人们必须为这种虚空找到一个内涵。科学本身并非空闲无益,它也要以消磨时间的新形式关注这种虚空。科学作为这一技术学成果的一部分提供着这些形式。因此技术学的成果产生了需要。所有这一切在今天都是“理论”所期待的——本身在从前就是超功利的努力的最高形式,在今天就成了外部世界每个愿望的婢女。

关于现代技术本身在人类等级中的地位,我在这里仅仅暗示出它的“普罗米修斯的”声望。这种声望诱惑其代言人,用最高目的的尊严表达其无限的工作,就是说,把这种作为手段开始的东西提升为目的,从中看出人类的真正使命。至少在那里有怂恿(尽管最近被反对的声音破坏了),而且对现代精神都施加了魔力。人类进步被理解为从权力到权力的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