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阿僖·六
在权佑的帮助下，棠十和龚僖来到了大阴山。
山脚下，权佑给龚僖体内注入了一道真气用以护住她的心脉，让她有个机会能去到山顶。
大阴山虽然不是陈国第一高的山峰，但实在是不矮的，就像龚僖先前想的那样大阴山比萍乡所有的小山坡加起来的总和还要高上许多，她能自己登上山顶的几率为零。
棠十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连忙将龚僖抱起来往山上的方向走去，可是被他抱着的龚僖却突然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把我放下来，我要自己上去！”
棠十恼了，他的眼一瞬间红了，又轻吼了龚僖，“你自己上去？你觉得靠你自己一个人能去到山顶吗？”
龚僖这次没被棠十的语气吓到，感受到棠十对她的紧张，她立马安慰他，“也不是一定要到山顶，我不要你背也不要你抱，你扶着我就成，事在人为，我要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走到哪儿就在那儿。”
棠十将龚僖放下来，如她所愿就只是扶着她了，他们边走他就边在她耳边说：“你和娘以前都喜欢说我任性，可是为什么你也不听劝，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连这最后一点时间也不愿意放过自己吗？”
龚僖没去看棠十，她的眼睛一定紧盯着前方上山的路，边走边回了棠十：“就是因为我只剩最后这一点点的时间了，所以我才能尽力一试，除了这一次，我再也没有其他机会可以走这么远的路、登这么高的山了。”
一听龚僖这话，棠十突然哭了出来，他说了龚僖之前常说的那句话，“叔叔才走，你不久也要离开我，龚家祠以后就剩我一个人了，我该怎么办！”
龚僖的脚步未停，在棠十说完这句后一会儿才说：“棠十，你是我的亲人。”
她没叫“小十”，而是叫了“棠十”。
而棠十也因为龚僖这一声“棠十”而一瞬间觉得自己长大了一样，他深深地望着龚僖，想问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叫自己。
龚僖特意没去看棠十这时脸上的表情，她继续说着，“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亲人。棠十，你是我的亲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你也永远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
“怎么‘永远不会离开’？你下一刻可能就会离开我了。”
“那是离开吗？”龚僖提出疑问，她不认为人死就表示这人离开了，“难道你忘记龚姨和你的父亲了吗？难道你以后会忘记你的叔叔和......我吗？”
“阿僖......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不想听我说这些？”龚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忽然转头看着棠十对他说：“可我现在只想跟你说这些。小十，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
看到了棠十点头，龚僖又说：“我死后也不要送我回萍乡，我不想回龚家祠，那里不是我的家乡。”
“为什么？”
棠十不懂，在他看来龚僖心中龚家祠的地位应该超过了他，为什么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能放下了呢？而他更不知道龚僖心中最重要的人已经变成了他，就像他不明白龚僖接下来说的这句话一样。
“你和龚姨才是我的家乡，我不愿意离开你们。棠十，你答应我，不要送我回龚家祠，就让我跟着你吧，你也不要回去龚家祠了，那里不值得留念。”
“为什么？”棠十又问。
龚僖摇头，怎么都不肯告诉棠十为什么，然后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谁都没再说一句话。
不知道走了多久，离山顶还有很远很远，可天早就已经黑了，龚僖也没有力气了，她靠在棠十怀里慢慢停了下来。
她拉上棠十的手还是不想告诉他“为什么”，有些秘密就永远停在这里吧。
她又唤他：“小十。”
“嗯。”棠十紧握着龚僖的手，应着她。
“人的生死各有其命，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事的，我们只是比你早经历了这事，你无须伤心。”
“你越来越霸道了，连伤心都不准我伤心了。”
“这可不是霸道！”龚僖笑了笑，“我是在宽慰你，你听不出来吗？”
“哪有这样安慰人的！”
“那我这样说呢！”龚僖说着抬头看着棠十，她盯着他的脸，一下将嘴闭上卖起关子来。
“还不快说！快点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棠十佯装生气，一时间的气氛就像回到了他们小时候那样，棠十想原来那个时候龚僖就已经知道了一切，那时她“哄”他，如今还是她哄他。
龚僖认真地看着棠十的脸，她觉得他们家小十长得真是好看啊！好看的小十要好好的活着啊，就算以后只有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活着啊。
她笑起来，是十分开心的笑容，她说：“龚姨、你的父亲、何先生，还有我，我们都没有活很长的时间......我有时就在想会不会是龚家祠的风水有问题，我从前以为改了个名字会不一样，结果还是没变。不过小十，你不用担心，我觉得你一定可以活到很久之后，你要活到一百岁！把我想活的那些时间给补全吧。”
她说着失落下来，“我才这么年轻就要死了，真的好不开心。小十，你说些话让我开心一下！”
“好！”棠十点头，“我答应你，将你带在身边，以后我去哪儿你去哪儿。我活到一百岁，将你那份也补足了！龚僖......我会活到一百岁，这样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龚僖......长命百岁，你开心吗？”
“开心！”龚僖又笑起来，她其实最舍不得的就是棠十，她虽然告诉棠十他们即使不在了也会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但事实就是他们不在了，棠十一个人会很孤单的。
她还是不忍心，便告诉他一个小秘密，“小十，龚姨和你父亲从来没有真正分开过，他们很爱很爱彼此，很爱很爱你，你是他们最在乎一个。”
“我知道。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他们。”
龚僖点头，最后又告诉了棠十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小秘密，她藏在心里很多年的秘密。
她用她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头往棠十的胸口靠紧，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在闭眼前将话说了出来。
“我也最爱小十了。”
“阿僖......”
棠十紧紧握住龚僖的手，眼中的泪掉下来。
几个时辰后，天微微亮，权佑从山上下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棠十抱着龚僖就像一块与周围景物相融合的石头一般，他摇了摇头在棠十身后叫了他。
“收拾一下你的心情，可以开始报恩了。”
一会儿，棠十才艰难地从地上起来，他慢慢地走过去半跪在权佑身前恭敬地低头喊了一声：“主人。”
“还记得你在梅江答应我的事吗？”
“自然，你帮阿僖完成了心愿，从此便是我棠十的主人，可任意差遣我做任何事，我绝不拒绝。”
权佑很满意棠十的话，不过他说：“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什么！”棠十将头抬起十分不解地看着权佑。
看到棠十脸上的表情，权佑左右走了几步，看着棠十表情的变化更加确定要改变主意。
他说：“我不要你做我的仆人了，我师兄身边有左和，左和不仅是他的左膀右臂，他更是师兄为数不多可永远相信的人。我羡慕，所以我想我的身边也有这样一个人，我瞧你很合适，重情重义，也不像左和那样古板，还欠了我恩情，以后就以黑门弟子的身份跟着我吧！”
“主人，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着呢！仆人或许会没有自己的思想，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喜欢不把人当人的这番做法，所以改变一下，把你当成我的兄弟，这样你就还能是你自己。”
“兄弟吗......”棠十有些迷惑，权佑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不会是一个人了。
“是啊！我觉得这样很好。不过，还是要以我为主的！”
“是，主人！”
陈时十六年。
南璇做完任务回到北风岭，在去往暗室交差的路上，有一人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岩采！”
南璇听到声音觉得有些恍惚，可她没太在意继续往前走，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接着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又喊了她一声。
“岩采！”棠十跑到南璇面前，在看到南璇明明认出他却要使劲掩藏自己的动作后，他立刻开口，“我知道是你。”
听到这一声笃定的话语，南璇心中错愕，她似淡定回头看着棠十并未立马说话。
棠十也没催的太狠，他从南璇已经改变了的面容知晓了这些年她应该过得极其不容易，他慢慢又开口说：“好久没见了，你如今在蓝门某事吗？”
南璇眼中泛起水光，看到棠十的她很是开心，可似乎是“近乡情怯”，她有些难为情，好一会儿才说了话，“我不是从前的模样了，你还能认出来？”
棠十心中也难受得一时没说出话来，他顿半天肯定地点头道：“我知道是你。我就是能认出来你是你。”
南璇眼中的泪越来越多，她看着棠十点头，说：“南璇，我现在的名字。虽然冲撞了公主的名讳，但这个名字就是本来的我。好久不见啊，小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