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航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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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雕塑剧,身边的故事

(背景,人物雕塑,美好的大学校园场景,打球,读书,畅谈)

男:这是一个发生在北航校园里的真实的故事

女:1993年3月9日,一个年仅18岁的新生患病去世。今天他的同学们在走出校门之前,把这身边的故事奉献给大家。

男:这是一所首都的大学,这是我们生活学习的地方。

女: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带着期望与嘱托,迈进了大学的殿堂。

男:但无情的病魔已悄然袭来,他倒在了那个熟悉的操场。

(背景,人物雕塑换,同学伸手去救,关切的表情,慌乱的动作)

女:老师,怎么办?

男:快,快送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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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2日星期二,我和钟书记在办公室。上午10点接到校医院打来电话,你们系92级学生,急需送北医三院诊治。

后来我听班长黄哲明说,周一那天,他就不舒服,去了校医院,医院没有检测出什么异常,给他开了些消炎药和止痛药,回去再观察一下。周二,他疼得不行,又去了校医院。

放下电话,老钟让我先行一步,“送他去北医三院急诊,我后面马上就到。”

到校医院接上他,我迅速往北医三院骑。他坐在车后座,一手压着腹部,另一只手挽着我的腰。他说肚子很疼很疼,我说马上就到,忍耐一下。

我带他到了门诊,他坐在地上,我挂了内科号。

“怪我,在老家内蒙,我没去过医院,傻傻地分不清门诊和急诊。”

“怎么能怪您呢,在我们老家,要不是病得不行,也从不去医院。我年轻时,也不知道什么是门诊急诊。”

内科在4楼,他一只手扒着楼梯栏杆,我拽着他另一只胳膊上楼。二层时,他爬不动了,趴在地上,疼得难以忍受。我就架着他的胳膊到了内科。好在90年代,门诊病人不多,不用等。

“大夫,您快给他看一下。”

内科医生是个中年人,戴个眼镜,穿着干净的白大褂,一幅让人信任的面孔。

“你怎么到门诊来,该去急诊。你先躺在这,我看一看。”

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左手按在他腹部,右手拍了几下,“快带他去急诊。出门左转,前面有电梯,下到一层就是。”

我拖着他,来到电梯,在电梯间里,他侧躺在地上,缩紧身体,非常痛苦。

老钟已经到了急诊,“你们跑哪去了,找不着你们。快来这边看医生。”

急诊室里,医生们忙碌地快步走。走廊里有的人用纱布捂着头上流血的伤口,有的像你哥哥一样,痛苦地躺在走廊坐椅上,更多的是焦急的家属。

老钟拉住了一位急诊医生,“请你快检查了一下这个学生,他情况严重。”

急诊医生快速地听了一下,手按压他的腹部,你哥哥痛地叫出声,脑门上冒大颗的汗珠。他跟护士讲,安排住院。那时11点半刚过。

老钟说,“住进病房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有个会,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病房里整洁宽敞,白白的墙壁,地板带着消毒水的味道。白衣天使们,从容地在走廊和病房间穿行,不像急诊处的慌忙。

你哥哥躺在病床上呻吟,“我肚子憋,想撒尿,但撒不出来。”12点刚过。

我跑到医护办公室,“大夫,他肚子憋,想撒尿,但尿不出来。”我对医生护士有着天然的尊敬,对护士,我也总是称呼大夫。

护士走到病房,检查了一下下腹,“该做导尿。我们去准备一下。”

12点半了,护士没有来,你哥哥继续呻吟。我再去喊护士,“他很疼很难受。”

护士们在吃午饭,轻松地聊着天,“知道了,你回病房等一下。”

快1点时我第三次去喊护士,午饭吃完了,护士从容地推着设备小车来到病房,“来,你把他的裤子脱了。别叫,马上就好。”

导过尿,你哥哥舒服了些,安静地躺在那里。

“饿了吧,我去买些吃的和水。”

也许那个护士忙了一上午,中午就是唯一的短暂休息。也许年轻的她经验已经足够丰富,对病情的轻重缓急了如指掌。我不愿相信那是冷漠,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会像你父亲一样的善良。

当我返回病房时,黄哲明和马愚山已经在病房里,桌上摆着一袋水果。

“那导,我们班已经安排好了,轮流陪床,您回去吧。”

“好的,有情况随时往导办打电话。这里有医护照顾,你们也不要耽误了功课。”

说话的功夫我想起来,和蔡老师约好下午课题讨论,我在他的课题里编编程序。

我感觉饿了,回去泡了包方便面。学生在医院安定下来,我也可以安心和蔡老师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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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愁容):专家的确诊是那样得残酷,费用高得令人难以想象。

男(焦急):钱,钱从哪里来,开支远远超出公费医疗的范围,怎么办?

女:怎么办?

男:怎么办?治疗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可能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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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你哥哥的病没有立即确诊,是罕见病,是什么原因引起就更加无法得知。

傍晚,我和老钟又去了病房。你哥哥睡着了,床旁挂着点滴,面包和水都没有动。

马愚山还在,他说,“石浩功下午还是很疼。医生来检查过了,护士刚刚给他打了一针,他睡着了。”

老钟敲开了办公室的门,找值班的医生了解情况,刚好是主治医生当班,看上去30岁上下,姓郝。“化验结果转氨酶很高。”

“是甲肝吗?”

“不像,他非常疼痛,甲肝没有那么凶。我们这里是普通内科病房,没有肝病专科。等明天让我们主任看看吧。”

不知道你哥哥那一夜是怎样的心情,远离家乡父母,未知的病痛。

1993年2月23日周三

第二天一早,我和老钟见了内科主任,“他的肝炎来得迅猛,脏腑都受影响。我们需要请专家会诊。这里是开好的证明,你们去地安门医院接专科医生。我们已经打过电话了,下午3.00会诊。”

老钟说,“地安门是肝病专科医院,等确诊了,会转去那里。医院会做全全治疗护理,就不用你和学生这么辛苦了。”

“那我坐公车去,接上专家回来打个车吧。”

“书记跟我说,他有小车票,需要时可以找他。我去约学校小车,中午你在导办等我电话。”

离开病房前,看你哥哥的脸色不好,应该是黄疸。

下午校司机带我去地安门。校司机姓常,穿戴整齐,温文的北京话,毕竟是常常接送校领导的。

在地安门医院很顺利,在院办见到专家,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姓赵。穿着朴素,很和蔼。以后回忆她的面容,总是想起赵丽蓉。

院办工作人员说,“赵老师,是我们院经验丰富的专家。”

“赵老师,我是北航的,病人是我学生。学校的车就在下面,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是什么专家呀,还要专车接送。”

“应该的,辛苦您。”我听得出,她是谦虚。

会诊后,她和内科主任,跟老钟和我讲,是罕见的肝病,发病急,病症重。现在病情危险,不适合转院,继续在这里治疗,北医三院会和赵老师就治疗方案保持联系。

我心情慌乱,还是老钟沉稳,“咱们回去给他父母发电报,他家是哪的?”

“纪县,我手里没有地址。”

“档案里有,纪县还好,不远。”

1993年2月25日星期四

上午9,10点钟的样子,校门卫来电话,有学生家长。在门口见到你父母,一个小小的包裹,我想,他们只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匆忙出门了。

我自我介绍是石浩功的辅导员,“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

“直接去医院吧,到底是什么病啊。”你父母甚是焦急。

“到医院听大夫说吧。”

你哥哥见到父母,哭着喊,妈,我疼。我领着你父亲,告诉他哪里是医护办公室,哪里可以打热水。

“我给你们在招待所定个房间吧。”

“那指导员,不用了,我们就在孩子身边。您回去忙您的吧,辛苦你们了。”

“那好,我明天再来。”

1993年2月26日星期五

老钟和我再次来到了医院。

我跟你父母介绍说,“钟副书记,是我们学生口的领导。”

“谢谢北航的领导。”

“昨天刚到的?”说着我们走出病房,留妈妈陪在床旁。

“是啊,一接到电报,就赶紧来了。小石头身体挺好的,从小就没生过病,这是咋地啦。”

“别急,有医生在。看你们还需要啥?”老钟安抚你父亲。

“没有什么了,这能在大医院里治,就很好了。我就是盼着小石头的病快点好。”

“家里什么情况啊,做什么工作呀?”

“还有个妹妹,我们是农民,一辈子靠地吃饭,种红薯,小麦,玉米,高粱,谷子。”

“哦,”老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好好照顾孩子吧。有什么困难,跟我说也行,跟那辅导员说也行。”

我和老钟下了楼来,“可怜啊,这病要是在他老家,就是倾家荡产。我回去看看,能不能找个课题本,给他们定个招待所。”

“老钟,好的,我会每天来,有情况,向您及时汇报。”

1993年2月27日星期六

早上我到了病房,发现病床空了,查问护士。

“他被转到ICU了。”看我不明白,“就是重症监护室。你来了刚好,到办公室来吧。”

办公室里,郝医生和你父亲在谈话,“北航的老师,你来的正好。现在病人转到了重症监护室,需要24小时特护。我们病房不提供特护,你们需要到护理中心自行付费。”

“您是说自费吗?”

“是的,这不在公费医疗规定的范围内,像进口药物,用血,和特殊护理,包括上次的院外会诊费,都不在公费报销的范围。”

“我们可以全天24小时照顾我孩儿。”你父亲说。

“重症监护室的护理必须要专业人员。”

“会很贵吗?”我问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你父亲,“嗯,你们去问问护理中心吧,就在院门口西侧。”

我知道他是指,特护对于你家会是难以负担的费用。

我和你父亲转身去了护理中心,问了价格, 16元一小时,一天384。

“需要护理多久呢?”我想这个单价的确太贵了。

“这个得医生判断什么时候可以结束重症监护。什么情况都有,几个月的都有。”

我脑子里迅速地估算了一下,一个月一万以上,治疗也许超过一个月。对很多家庭,尤其是在欠发达地区的农村,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你父亲的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低下头。

“我回趟学校,你先回去照看石浩功吧。”

老钟给校医院院长办公室打了电话,“走吧,我们直接去护理中心,梁副院长也去。”

再次回到护理中心,我才仔细观察了护理中心的主任,也许该叫经理。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头发稀疏,向后梳去,亮丝丝的发油。在那身白大褂包裹下,我看见的是精明的商人。他姓孙,“我们中心的特护都是富有经验,经过考核上岗的专业人员,熟练医疗仪器使用,对于病人可能的突发状况能够及时做出判断。这样高素质的人工成本是相当高的。正常收费是16元每小时。”

孙经理顿了一下,观察我们的反应,“我们呢,已经看出来这个学生的家庭经济承受能力不高。这样吧,我降到最低价,12元每小时,咱们一切都为了孩子。”

梁副院长和老钟都没说话,互相看了对方。

“要不,你们考虑一下。我去后面给你们倒杯茶”,孙经理说着转身离开。

梁院长先开了口,“按规定,这个费用不在校医院报销范围。校医院的经费状况,钟书记你也了解。还是系里和学生家长想想办法吧。”

“梁院长的意思,我们知道了。”老钟只是淡淡地回答。

这时孙经理端着茶回来,带着询问的神情。

老钟说,“你安排吧,别耽误了学生的治疗。”

梁院长起身,“我先回校医院了。”

出来中心,我问老钟,“系里能报销这个特护费用吗?”

“要是能,我还叫梁院长过来干嘛。系里每年的办公经费都是紧紧巴巴,你看咱们系的运动服,都多少年了,运动会开幕式一直都得穿它。早就该买新的了,系里没这个经费呀。”

“校医院是真不能办,还是不想办。”

“都有,学生不管在校医院内治疗,还是外院治疗,都得从校医院的经费出。每年只要有几个住外院治疗的学生,就占大半的校医院经费,都没有钱啊。”老钟无奈地说,“能怎么办,只有捐款这条路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班干部组织捐款。”

“对,让他的班级发捐款倡议是最合情理的。”

“是在全校范围内捐吗?”

“先在系里捐,实在不够,再走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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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人物雕塑换,围着捐款箱)

女:我们都有兄弟姐妹,也深知一人漂泊在外,单身在外求学的难处和感伤,同学有困难,我们不帮谁办。

男:他的班级向全系发出倡议,这倡议是无言的,却有千斤分量。

女:同学的病情牵动了师生的心肠,本科生,专科生,硕士生,博士生,92级,91级,90级,89级,为了抢救年轻的生命,相识的,不相识的,都纷纷慷慨解囊。

男:这钱也许是家长给的,让他们买些食品,增加些热量。

女:这钱也许是同学从生活中挤出来的,想去旅游观光。

男:而今天他们毫不迟疑地拿了出来,献上一个热血青年滚烫的心肠。

女:学子同心,师生之间也是情谊深长。

男:在捐款过程中,有这样一件事情,使人感动不已,久久难忘。

女:一位年过七旬的老教授,当从家人口中得知此事后,硬是拖着多病的身躯,来到捐款站,颤巍巍地献上100元。

男: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而那孩子,孩子还小,来日的路还很长很长,只要孩子有救,哪怕一丝希望,我们也要全力相帮。老人的一片关怀,一席话语,使闻者无不热泪盈眶。在无数平常而又普通的人们尽力相帮下,捐款的数目一天天在加,一天天在涨。

女:五十,一百,两百,一千,两千,三千,五千,这数字的确有限,还不够有些人一餐饭的用量。

男:这数字却又无限,同窗情,学友情,师生情,无尽之情。

女:病房,学校,学校,病房,这之间的距离这么短,又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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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哲明,冬之梅分别将小班的同学动员起来,写海报,做捐款箱,三人一组,在早上,中午和下午,在系楼捐款站收款登记,回答询问。

系楼的位置在校园一角,学生,尤其是低年级,除了实验课,基本不到系楼来。平时寂静的系楼大厅,一下热闹起来。看了海报,纷纷解囊。每一份捐款,值班同学都表示深深的感谢。有时,还得追上去询问姓名。

“不用了,我没捐多少。”

捐款记录上, 92级的同学每个人都跑到系楼来捐款。很多捐款额就是半月一个月的生活费,特困学生也一样。我的学生好可爱。

捐款的数额每天增长。我每天上午,都到医院将捐款给你父亲。数额是每日的特护费加上生活费,多余的钱我先留在手里,没有立即给你父亲。一方面是不知道特护需要多久。另一方面,不想让你父亲觉得,捐款来的容易,花钱在不必要的费用上。

其实,我完全是多虑了。你父亲非常的善良。我几次问他,要不要到招待所住下。他都说,不去,在医院病房或走廊长椅上就可以了。每日的饭食,泡份方便面,在医院门口买张大饼。他知道捐款不易,能省就省。

每次都和你父亲聊上几句,“你知道学校有为困难学生的无息助学贷款?每个学年初,学生都可以凭当地开的贫困证明,申请贷款。”

“哪知道有助学贷款啊。”

“你家的情况是符合贷款条件的。石浩功没有申请,下个学期,我可以帮他申请。虽然不多,也能分担家庭的经济压力。”

“你看这情况,还不知道能不能到下学期。”你父亲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1993年3月5日周五

那天当我再次来到ICU时,看到血液从一条管子中流到设备里,再流回大腿的血管。

主治郝医生叫我和你父亲到医生值班室里,“病人的肾功能开始衰竭,现在开始了透析治疗,就是把他的血液导出到透析机滤除毒素后,再输入血管。病人还需要输血。无偿献血者,本人和家庭成员可以免费用血。未献血者,则要付费。我建议,病人亲属献血,这样可以避免用血费。”

你父亲,“我献,能救孩儿的命,我献多少都行,要什么我都给。”

郝医生递给我一张纸,“这里是用血证明,你到血站取血浆吧。动作快一定儿,不用冷冻设备转运。”

我骑车到马甸桥的血站,很快拿到了一袋血浆。看着路上人来人往,健康地活着真好。

病房里,你哥哥烦躁不安。看我进来,“辅导员,我还能好吗?”带着哭腔和渴望的眼神。

我微笑了一下,用略微轻松的口气,“不要胡思乱想,相信医生,配合治疗。你还年轻,会健康地回到学校。”

他安静地躺了回去,希望我的话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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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人物雕塑换,大写的人字型由低到高,高处送出花束)

男:这是多么平常而又令人难忘的一天啊,病房中迎来了他18岁的生日。

女:18岁,充满希冀的年龄,18岁,人生旅途最灿烂的一章。

男:这一天,老师来了,同学来了,带来了校领导,老师,同学的关切与热望。这热望是那么的滚烫滚烫。

女:生日快乐,祝你早日回到学校。

男:生日快乐,我们等着你一起踢球,一起奔跑。

女:生日快乐,贺卡上有大家的盼望。

男: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不熟悉的脸庞,望着老师同学们那期望的目光,我想说却不能说,我想讲却不能讲,因为一切的话,都是那么多余,那么没有分量。

女:我知道,我的病也许难以康复。我知道,18岁可能将是我生命的终点,后面的路也许已经不长。

男:但我知足了,因为我体味到了人生最最宝贵的温馨,感觉到了命运交响的辉煌。

女:我知足了,因为我得到了人世间最最珍贵的情感,得到了那么多的爱,让我今生今世,无以回报,难以补偿。

男:忘不了,十几天来多少同学在为我而奔忙,忘不了,你们三五一组,轮流守候在我床旁。

女:忘不了,每天,每时,你们为我端饭送汤,忘不了,病房中,与你们共享的早上晚上。

男:忘不了,你们那句句话语,字字宽我心房。

女:忘不了,你们那首首歌曲,声声回响在病房。

男:忘不了,每日每夜每时每分,似短又长。

女:忘不了,每日每夜每时每分,似短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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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3月7日周日

我手里拿着钱,上楼。在走廊的角落里,你父亲蹲在地上抽泣。听见我的声音,赶快抹了把面颊,转身,“那指导员,您来了。您能不能跟医院说说,救救我孩儿?”

病房里,你哥哥沉沉地睡着,露在外面的腿和胳膊带着淤青。

“我去问问医生。”

郝医生见我进来,“你们跟病人家属解释一下,我们在全力救治。别又是哭喊救命,又是下跪的。这影响我们的工作和治疗。”

郝医生一直都很认真和善。我相信,他们的工作被家属打扰是实情。

“好的,我跟家长说,配合治疗。我学生的病情怎么样。”

“他现在是24小时昏睡状态,情况不好。”

“您是说...”

“我们没有放弃治疗,希望奇迹出现吧。”

转身回来,我对你父母说,“医院在全力救治,配合医生护士,不要去打扰他们的工作。”

你母亲哭了出来,你父亲说,“特护花了学校那么多钱,他们什么也不管。就是隔几个小时来看看仪器,其他的事都是指使我们干。”

“这他妈太不像话了”,我生气得想骂人,“我去找特护中心去。”

“别去了,只要孩子能好转,我们干什么都行。”

一个护士进来,我记得她,在急诊,很认真负责。她检测仪器,记录,翻身检查,吸痰,更换尿袋。

护士走后,你父亲感谢我,“你跟医生讲过后,看他们认真多了。”

1993年3月9日周二

一大早,老钟到宿舍找我,“我一早接到电话了,孩子走了。到办公室,开会安排善后。”

在导办,老钟召集了所有辅导员,“得安排个遗体告别仪式,好在北医三院太平间就有个小告别厅,不用兴师动众往八宝山跑。

小那,你去太平间联系一下,再写个讣告,安排大班同学参加告别仪式。

联系八宝山火化,大李,你来吧。

潘,你安排一下家属在招待所住下,他们有什么需要,你就做主了。

我去通知校领导,我再找书记要两张校车票。最好明天一口气就办完了。

对了,小那,还得找两个女生,在告别厅,扶着石浩功妈妈。另外,潘,记住明天带相机。

中午,我们再碰头。”

1993年3月10日星期三

我不知道,你父母是如何度过最悲伤的一天一夜。他们昨天给你哥买好了衣服。

告别仪式定在下午1点,八宝山火葬下午3点。

大班的学生,在北航通往北医的花园北路,三三两两,队伍拉得很长。大班长田伟远,扛着一个花圈,是大班同学凑钱买的。挽联上写着,

痛心伤早逝,挥泪忆深情。3213大班,你永远的同学。

绝大多数同学都是第一次参加遗体告别仪式,也算一堂珍爱生命的现场课吧。有几个女生,不敢往棺材方向看,三鞠躬后,就低着头跟着前面的同学走。

石浩功安详地躺在棺材中。

学生处的校领导,医院梁副院长,前来吊唁,慰问家属。你母亲,从见到遗体的那一刻起,就抑制不住悲痛,放声大哭。

八宝山的灵车来了,吆喝着让几位辅导员将遗体抬上车。可能他们见惯了生死,无法体会亲属和师生的悲痛,也缺乏对生命的敬畏。

导办全体,加上你父母,坐小车去。出发前,你父亲对老师同学们深深鞠躬,表情坚毅,没有泪水。作为家里的主心骨,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李导提前到,等灵车,他和一位工作人员,推着棺材小车往后面走。

你母亲拦下了他们,“我要再看看我孩儿。”

李导打开馆盖,你母亲擦去泪水,看着自己养育了18年的儿子,将一把硬币塞进上衣口袋。

馆盖扣上,阴阳永隔。

八宝山,我是第二次来,上次是告别系里的一位退休老师。告别厅不时响起哀乐,告别的人群肃穆庄重。

“老钟,你第几次来八宝山?”

“太多了,记不住,去世退休职工的治丧我都得参与。人生在世,来也空空,去也空空。要我说呀,领导干部就该常来看看,这里是最好的廉洁教育基地。”

李导走过来,“都办好了,我们带家属去选个骨灰盒吧。”

柜台里的骨灰盒价格从几百到几千都有。你父亲挑了一个石质的小骨灰盒,那个最便宜。柜台说,明天下午两点来拿吧。

1993年3月11日星期四

我到招待所接了你父母,校车司机常师傅在楼下等。

一路无言。

你父母带的还是那个小包袱,手里多了个书包。你父亲写了封感谢信。我拍了照片。

“尊敬的北航领导,老师,同学们,

我们是石浩功的父母。

我家小石头生病后,北航的老师同学们每天都来看望小石头,想尽办法照顾我们。

北航的同学都不富裕,把生活费拿出来给我家小石头治病。

我家小石头虽然命苦,但是碰见了最好心的老师和同学。

你们是我家的大恩人,让我家小石头下辈子来报答你们的恩情吧。

好人一生平安。”

领了骨灰,常师傅送我们到永定门火车站。

你哥哥踏上了回家的路,我想那一定是你们全家的苦痛之路。

“我父母文化程度不高。哥哥的葬礼是农历二月二十三办的,请了吹鼓手,亲戚都来。儿子1年前风风光光去BJ上学,现在要风风光光入土。家里的钱都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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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人物雕塑换,所有人慢慢聚向前台)

男:我爱你,亲爱的同学,亲爱的师长。

女:我爱你,可爱的学校,神圣的殿堂。

男:我爱你,亲爱的祖国,生我养我的家乡。

女:我爱你们,贫寒的父母,我的爹娘。

男:如果有来世,我将还要回到你们的身旁,用我的知识,尽我的力量,在学海中驰骋,在蓝天中翱翔。

女:拜托了,同学们,我留下的不再是遗憾。

男:拜托了,亲人们,为了光明,

女:为了梦想,

合:为了灿烂,为了我们崇高的理想!

(大幕缓缓落下,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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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雨后的夕阳,缓缓照在运动场上,草地青青,水珠晶莹。

石浩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老师,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就像剧中我哥说的,'我留下的不再是遗憾'。感谢这个舞台剧,让哥哥的故事永远留在我们身边。”

“剧本,是我们钟书记主创,音乐是也是老钟编辑的,几位辅导员和学生们共同参与。或者说,它不是创作,它讲述的就是我们身边的故事。能把你哥哥那些过往的故事,讲给他最亲近的人,我感到好欣慰。我也要谢谢你,分享你和哥哥的日记和信件,这么多年零零散散的往事,现在终于圆满了。”

这时,一道彩虹,从操场后面,唰地画了出来。

“妈。”

那个少年,石浩功,一副健康的脸庞,微笑着,从夕阳的余晖中,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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