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鸡蛋一
周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地来帮我洗碗，合着有事求我呢。”
“哪有……我不是一直都很勤快嘛？”姜杨赔笑道，“我就是好奇。我看大嫂给云娘做了一本树皮书，上面的字都是她用木炭写的。她竟然认得那么多字？还写的那么好看。”
听到这话，周俏也惊讶了一下，随后仔细回忆了一下。
“大嫂来家里的时候我还没嫁给你二哥。我只是听说她从北面逃荒过来的，饿晕在山里让你大哥给背回来的，后来就留下来给你大哥做了媳妇。那会儿你不小了，应该记事了吧？”
姜杨挠挠头，“我那会儿也才六岁，只记得大嫂长得很好看，说话很温柔。可惜大嫂怀了云娘后身体就总不好，娘怕我冲撞到大嫂，不让我往大嫂跟前凑。”
“这我倒是知道，说是当初逃荒的时候饿坏了身子，生云娘的时候不太好，险险抢回一条命来，这才落下病根，一直不好。”周俏唏嘘道。
想到刘素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整洁的习惯，还有当初她卖掉的那件她娘留下的遗物，周俏猜测道：“不过你大嫂逃荒前家中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说她识字，还是很有可能的。”
从周俏嫁进来，家里的孩子都是她照顾着，她自然也知道姜杨的念想，于是建议道：“我看她今日身子好了许多，你要是想识字，可以自己开口去问问。”
“真的？”姜杨心动不已。
“真的假的，你去问问又怎么了？莫不是因为她识字，就不是你大嫂了？都是一家人，瞧把你给扭捏的。”
姜杨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其实小时候他还是很愿意亲近大嫂的，只是她生了云娘后，虽然说话还是温温柔柔的，却不知为何总带着几分生人勿进的气场，现在又发现她识字……想到同样识字的苏先生，姜杨就忍不住多出两分压力。
周俏见他那样，还想再劝呢，姜云在门外探出了个小脑袋。
到底是在背后议论他人，周俏时刻关注着门外的动静，于是姜云才一探头就被发现了。
看着姜云没多少肉的小脸蛋，还有额头上缠着的布条，周俏忍不住心生怜惜，柔声道：“云娘，你怎么来厨房了？是没吃饱吗？”
这话一出，里外三人皆在心中叹气：一碗只有零星米粒的野菜粥，哪能吃饱啊？
不过姜云是个懂事的孩子，于是她钻进厨房，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道：“没有，我吃饱了，我来帮二婶干活的……”
说罢视线落在姜杨手上洗好的碗筷上，“四叔，我来帮你放碗！”
姜杨：！！！
姜杨端着手里的碗，灵巧地躲开姜云，把碗安全地放进了碗柜。
扑了个空的姜云轻哼一声，暗自决定以后每天少教他一个字。
姜杨不懂她的心思，只是心有余悸地对着姜云道：“姑奶奶，家里可没有多的碗给你摔了。”
想起自己之前帮的倒忙，姜云撅了撅嘴，随后眼珠子一转，“那我检查一下你们有没有洗干净！”
说着踩着小凳子打开碗柜上层。
周俏：“……”
姜杨：“……碗在下面。”
姜云：“我知道，我帮阿妈检查一下有没有老鼠偷吃。”
姜杨：……我看你才是大老鼠。
姜杨和周俏无奈对视一眼，但也都没有去拦着姜云。
毕竟碗柜上层除了柴米油盐，就剩两颗生鸡蛋，想偷吃都没得吃。
……
等厨房都收拾完之后，周俏习惯性地打开碗柜检查一下柴米油盐等存货。
“咦？”是她看错了吗？
正巧这时周老太走了进来，听到她这声“咦”皱了皱眉，“怎么？少了什么吗？”
周俏摇头，“娘，你今天新捡了鸡蛋吗？”
“今天鸡都没叫，哪来的鸡蛋？”想起这个周老太就觉得焦心。人没得吃，鸡也没得吃，再这么下去，家里唯一的一只母鸡只能卖了。
杀了吃？那是不存在的，什么家庭啊，不年不节的杀鸡吃？村长家都不敢这么想。
周老太正想着，就听周俏在那小声嘀咕。
“奇怪……我明明记得只有两个蛋的，怎么变成四个了？难道是我眼花了？“
周老太闻言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你眼花了！只听说谁家的鸡蛋少了的，哪有还多了的？谁那么好心会往你家碗柜里偷偷塞鸡蛋啊？”
当然是我啊！躲在外面偷听的姜云心道。
……
家里的鸡蛋通常都是先给年纪最小的姜月吃，基本上是两三日吃上一个，然后是身子弱的姜岳水，三五日能吃上一个，再然后十天半个月攒下两个蛋，煮个蛋汤给几个大孩子补补荤腥。
最近因为姜松受伤，家里攒的蛋周老太都做主煮给姜松补身体了，别说几个大孩子了，就连姜月都好几天没吃到鸡蛋了。
姜云心里盘算着：今天家里有四个蛋，爹爹一个，月娘一个，岳水一个，还剩一个刚好可以煮个野菜蛋汤。
想到那略带荤腥味的蛋花汤，每天只吃野菜稀粥的姜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然而……
晚饭的时候，姜云看着面前熟悉的野菜稀粥，向周俏递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周俏和她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又舀了半勺野菜稀粥给她。
姜云：……
连着好些天一天照三顿的吃野菜稀粥，一家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顿饭下来连个开口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喝粥的声音。
和姜家的沉默不同，沈夏至他们家的晚饭就热闹许多。
“这姜大松都被送回来了，他们家借我们的钱还能还的上吗？”沈夏至的娘郭氏咋舌道，那可是整整一贯呢！
“还不还的上都是我的钱，用不着你操心。”郭老太没好气道。
“娘，你看你说的，我这不都为了咱家好嘛。”
郭老太翻了个白眼没有搭她的话，夹了一筷子菜，就着粥呼呼吃了起来。
沈家虽不富裕，但是在遭了风灾后还能喝这么稠的白粥，日子比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好过太多了。
郭氏早就习惯了郭老太的这个态度，吃了两口菜，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要我说，周婶家现在日子这么难过，倒不如把家里几个丫头都嫁出去，省了口粮不说，遇到个好的人家说不定还能得一二贯的聘礼钱呢。”
郭老太看不惯她，但是想到周老太家的三个丫头……
姜月太小不说，姜苗勤快老实，姜云机灵懂事，她倒还真心动了一下。
郭氏看她那样就知有戏，于是趁热打铁道：“要说我们家夏至也十岁了，先定个媳妇回来，养个两三年再成亲正正好不是？”
郭老太以为她看中了姜云，瞥了她一眼，提醒道：“再过两三年姜云也才十岁。”
“姜云年纪是小了点，但是姜苗不小啊！今年十二，过个两三年成亲正好。年纪大点，也会照顾人不是？”郭氏道。
她对会动手打她儿子的姜云没有好感。
郭老太对姜苗也很满意，沈夏至却不乐意了。
“我不要姜苗，我要姜云！她敢打我，等她做了我媳妇，我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郭老太听到这话，脸顿时一黑，“谁教你媳妇是用来打的？！”
说完这话，郭老太下意识看向一旁默默吃饭的儿子。
沈百年察觉到她的视线，筷子“啪”地往桌子上一拍。
一旁的郭氏身子下意识一抖，眼看着沈百年的巴掌朝自己扇了过来，她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啪”的一声脆响，沈百年骂道：“一天天的，连个孩子都教不好，就会惹娘生气。”
郭氏捂着脸，连连哀求，“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好好教他。”
餐桌上的大小孩子或害怕，或冷漠，却唯独没有惊讶，似乎对这一幕早就习以为常。
沈夏至见他爹发威了，非但不怕，反倒气焰更嚣张，“我不管，我就要姜云，就要她！”
沈百年伸筷子夹了一块腌萝卜，嚼得满口香脆，漫不经心地道：“姜云那丫头脾气又大主意又多，看着就是个不省心的，我看姜苗不错，性子好能持家，长得也不赖。”
作为一家之主的沈百年直接拍板，沈夏至再有意见，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娘，正好你明天拿些鸡蛋去看看姜大松，和周婶提一提这事。”沈百年毫不在意地安排道，显然不觉得周老太会拒绝这么好的事。
郭氏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说两个老太太的私交，就周老太家现在的情况，把姜苗嫁到他们家来，不但少了负担，欠他们家的债正好算作聘礼，也不用还了，一举两得的事，谁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