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吴芮（2）

深邃狭窄的地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在我四周，弥漫的全是绯色瘴气，虽然有所保护，但由于那股腥甜之气太过浓郁，我的脑袋仍是一阵阵发昏。

玉质桃花的色泽越来越深，甚至开始出现裂痕。必须尽快带他离开。我这样想着，加快了步伐。

穿过最后一扇铜门，我终于来到地牢尽头。

没有太子口中的火焰或铜链，我面前的，只是无边无尽的黑暗。摸索着将魏无知交给我的钥匙插进一侧铜壁的孔洞里，转动之后，接连响起一连串机关的转动声和金属的敲击声，再之后，是肉体坠落的闷响。

我走进那片黑暗，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一步步前行。我什么都看不见，只凭直觉找寻，直到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倒。那一下力道之重，让我整个人向后直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我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打散了，五脏六腑搅成一团，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然后，有液体滴落在我的身上，喉头上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我的呻吟声戛然而止。

更多的液体滴了上来，攥住我喉咙的手在一分分收紧，长得吓人的指甲抠入了肉里。有什么在我耳边粗重地喘息，随后轰地一声倒在我身旁。喉咙上的牵制消失了，沉闷的低吼声从不远处响起，逐渐扩大开来，进而变为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不是人类的叫声，也不是妖灵能发出的。

我四处摸索着，直至摸到一只坚硬且满是倒刺的手。那只手在不住颤抖，我想都没想，就紧紧握住了它。

“你……离……开……”浑浊不清的低鸣一点点传来。随着他意识的逐渐复苏，黑色雾气也淡去了一些。随之显现出来的，那具严重变形的身体却仍在继续膨胀——周身不断长出树皮一样的鳞片和倒刺，指甲和獠牙长得吓人，一双兽眼闪动着血色精光。我眼前的他，早已辩不出本来面目，俨然是一副魔物的形态。

我却对此视而不见，另一只手也覆在他的手背上，柔声道：“子房，我带你离开。”

他低垂着头，拼命控制自己，指甲用力扣进地里：“我……不行……”话未说完，一只颀长的手臂猛地扫了过来，将我掀翻在地。后背再一次硬生生地砸到地上。他扑到我身上，对我呲起牙齿嚎叫。

我的肩膀被他压得死死的，一点也动弹不得。鲜血从他糜烂的四肢和腹部汩汩流出，染透了我全身。但他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仍旧瞪着血红的眼睛，发疯一样抓住我的肩膀，一次次将我撞在地上。

“你……答应过我！你不能放弃！”我被摔得眼冒金星，意识模糊之际，感到那尖利的牙齿正朝我狠狠咬来。我拼劲全身力气让自己不要闭上双眼，就那样死死盯着他。

“给我活下去！”我拼了命朝他呐喊，自己却一点也听不到。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地动山摇。身下铜板霎时粉碎，金属折断声和骨头裂开声撕扯着我的耳膜。浓烈的烟尘扩散开来，一切归于死寂。

我抓住了自己仅存的意识，将头脑中短暂的空白和嗡鸣驱走。触感恢复后，我立时注意到按住我肩膀的手在逐渐失去力气。我猛地坐起，就见还处于怪物形态的他头部狠狠砸进地里，身下的地板早已扭曲变形，皲裂开来，獠牙的碎片散了一地，鲜血一点点扩散开来。

我失声惊呼，一把抱住他倾倒过来的身体。遍布全身的坚硬外壳脱落退去，露出原本纤弱苍白的皮肤，先前的蛮力从他身体里彻底抽离，只剩一具瘫软无力的躯壳，没有一丝生气，眼神半睁的眼睛灰暗涣散。我赶紧取出朱雀，止住了从他全身无数伤口中不断渗出的血，才让他近乎熄灭的生命之火又勉强燃起了一点。

“别……看我……”毫无血色的双唇终于发出了他原本的声音。

我轻声道：“不好意思，已经看完了。”

纤长的睫毛抖了几抖，染血的唇角扯出一个似怒非怒的表情。“小心我……杀了你。”从牙缝中挤出这句细若游丝的话后，他再无动静，彻底昏了过去。

“你有本事，就试试看？”我在他耳边低喃了一句，擦干不知何时涌出眼眶的泪水。脱下外套长袍将他裹紧后，我抱起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向地狱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