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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谋生

谋生在衣食,不仕当作农。

当这个世界,以锦衣玉食琳琅满目的雍容华贵,向着遥远的城市,宣召着蓬勃生机与光怪陆离的悲欢离合,山村却招摇撞骗似地悄无声息在上演着谋生的戏码。

城里人常常羡慕农民的恬静闲淡又怎知,我们连农民都算不太上,因为没有地,便自然不能靠种庄稼维持生计,村上按照每家每户的的人口多寡进行分地,即便当时是一家五口,最多能够播耕的土地尚且不到三亩,因为不能务农,自然连农民都不如。

而伴随着我日渐地长大,家庭的花销已然成为问题。

父亲在经历了拘留后,将家里剩余的材料做成了最后一次改良的鞭炮便宣告失业。

但那时候的父亲,尚且三十来岁,如同现在三十来岁的我,自然是无法就此安身立命,成为农村人口中所谓的街混子,成为无业游民,被他人称作是笑柄。

那时的母亲,尚且身体健康,如同现在三十来岁的花季女人,自然不信这断了财路,自然无法面对所谓失业的苦恼,成为人们口中所谓的家庭主妇。

于是,那一年,那一天,蝉鸣深沉,山雨欲来的满堂风吹过了我们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面条,我们一家人坐在餐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与打算,那时候的我还算是年少,有些话听不太懂。

母亲吸溜着面条,嘴里尚且有些饭食,喃喃地说道。

“这做不了炮,以后可咋活呀,要不,我们养几只羊吧,一只羊也能卖好几千块钱呢,再说了两个娃子都快长大了,以后还能帮衬着点”

父亲没有出声,回应的是良久的沉默与吸溜面条的碗筷敲击的声音。

“要不,再去砖厂上搞个活路?”

父亲依旧是不出声。

母亲有些急躁,骂了句。

“你个老鳖咦,啥球也弄不成,说着就关上了门回后屋睡觉了”

父亲依旧吃着面条,我和哥哥也吃面条,奶奶早早便睡了,大抵是老了,也说不上什么话。

后来,父亲和母亲便又去了砖厂码砖,一天收益20元的工钱,也算是聊胜于无。

农村人,生活在农村,想要挣钱无非是靠资源。

而这资源来之却不易,比如老祖先们传下来的金银铜器,比如前人们载种下的树苗长成的参天大树,伐倒了,做几付上好的棺材倒也是能赚几个闲钱,再或者便是土地,但有些家庭分配的土地在后续的河流改道中就被洪水淹没,因此那些家庭可谓是背时。

我家便是这样的环境,没有资源,也没有人力,更没有传承,因此,算是穷困潦倒。

父亲和母亲去砖厂上干活,我和哥哥反倒是清闲了下来。

除了要给父母送饭,便是回家喂猪。

日子也变得很单调,除了喂猪,就是偷偷玩着游戏机,打着那些插卡的游戏,在春天和夏天,要采整个季度的茶叶才能攥下一些闲钱除了买上一两双凉鞋,剩余的买了一些游戏卡,游戏好玩,也难玩,因为玩游戏耽误了喂猪的时机,那饿鬼猪头把猪圈的栏杆用嘴拱得到处破烂甚至跳出来把篱笆围成的菜园都要糟蹋一通,这打挨得不亏,但很疼。

夏季,经常刮风下雨,家里的电灯也经常熄灭,煤油灯下的飞蛾翩跹起舞,父亲在看书,一本发自哥哥学校的书,《农林技术手册》,那个时候我们不太喜欢那种农业类的书籍,可能是来自农民的孤傲吧,自认为自己便是个农民,是庄稼汉,那些高居大城市的博士能写出个什么务农的书,大抵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不种庄稼汉,怎知庄稼苦。

只是那时候的父亲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夏季的灯泡经常明明灭灭,父亲的书页总是一页翻过一页,已经记不太清看过了几遍书,花去了多长的时间,只知道那破旧的黑白电视被我跟哥哥玩游戏玩得更加破旧。

可能是长大了许多,便孤单了许多,大我两岁的哥哥一直高我两个年级,当我在无知无恙中填写了同班同学印有还珠格格的明信片,考完了最后的升学考的时候,我便是小学毕业了,似乎我的世界并没有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无喜无忧,很多小心思都埋在了内心深处,只是在填写明信片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着那个女孩留的家庭座机号码,以及她的生日,以至于十几年过去,依旧记得那个时日。

但小时候的我,家里哪有电话,没有电话的我,却记住了那个从未拨通过的号码,整整一个童年。

那个夏季,我时常在昏暗的灯光下写着百无聊赖的作业,一旁的父亲,只是沉默地研究着那本破烂的书籍,我和哥哥偶尔有意无意地看了几页,讲得大多数养猪养鸡以及蔬菜瓜果的栽培技术,倒是有一些比较新奇的东西也会让我跟哥哥赞不绝口。

比如,黄姜的栽培技术,比如天麻的培养技术。

记得六年级的那个暑假,县城里的惠农政策的颁布,村里便开始兴起了播种黄姜技术,那个时候只知道黄姜是一种药材,长得跟食用的生姜有些相像。

黄姜栽培起来比地瓜土豆要麻烦得多,但下这个定义的自然是我跟兄长两人,可能是黄姜种在地里看起来藤蔓比较凌乱,不像是什么农作物,而且锄草的时候,不能使用锄头,只能通过我们双手,一根一根地拨开满是藤蔓的地皮,找到杂草,拔之。

但打心底,我们农人,更多的喜欢的是农作物,黄姜不能吃,自然没有太大的兴趣。

比起种黄姜,我更喜欢玉米,即便是穿梭在玉米地被锋锐的云米秆叶子划伤了胳膊,即便是后背钻进了玉米叶子上生长出来的看着就毛骨悚然的螳螂,但依旧有种心情豁达的喜悦感,因为玉米地里的玉米秆即便不是整齐划一,也算得上是一行通透,累了,砍上几根玉米杆子,剥去外边的硬皮,如同嚼着甘蔗,倒也是香甜。

比起种黄姜,更喜欢花生,花生锄草的时候,偶尔拔出的几株尚且未成熟的花生果实,咬在嘴里,也是清甜可口。

比起黄姜也喜欢红薯,红薯锄草的时候,揪几把红薯叶子回家洗干净了放在酸菜缸里,几天之后便是一顿美味。

但这黄姜,我们一家人都不喜欢,镇上的领导都要求种,于是大家都硬着头皮去种,种黄姜的种子,政府提供,便是肥料,也有补贴,因而算上来,那三亩多的地,倒也不算上是很大的成本开销。

但这黄姜,我们一家人就是不喜欢。

当黄姜成熟的时候,整个村子,整个镇上的人都傻眼了,因为收成太好,家家户户的稻床上都晾晒起了切片的黄姜,都在等着政府口中的收黄姜的人上门来收货。

就这样盼星星盼月亮,盼了整整好几个年头也没有商贩来收,到最后,一些镇上野心勃勃的商贩最终以几毛钱的价格开始收购,也不知道要等到多久才能赚够即便是有了补贴的肥料钱。

那是镇上带头发家致富的一场种植运动,至此便夭折,也是印象里唯二的一次带头的“发家致富”,致富效果好不好不敢评论,只是那些年间,当官的被老百姓骂的狗血临头。

这谋生的行当,就此停歇。

父亲依旧看书,依旧在砖厂上干活。

我跟哥哥依旧百无聊赖。

可能是穷苦的童年已经习惯了要干很多家务,习惯了放学回家穿炮引,这清闲下来的大半年倒也有些不太适应了。

夏季的晚上,我跟哥哥追赶者萤火虫去寂静的马路上玩耍,农村里的马路没有车辆,只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伴随着寂静的夜空。

我和兄长追逐着萤火虫,在路上跑了很远,路过姜家的时候,他们家废弃的猪圈却委实吓得我们不轻。

不算凉爽的夜晚,废弃的猪圈里,绿光闪烁。

响起了电视里的鬼故事,哥哥故意吓我,说是死人的灵魂在燃烧所以发光,还故意拉着我要去一探究竟。

我怯生生地跟在兄长的后边,拿着一根竹棍子,心想着要是有鬼怪,我一棒子敲死,敲不死,就把自己打晕,那应该就不会害怕了吧。

走进了,从猪圈边上的树上吮吸汁液的蝉终究是熬不住燥热,扑棱着翅膀坠落而下。

吱吱作响。

我和哥哥冷汗直冒。

顺着那光源却非要探个究竟。

一步一步地靠近,猪圈的尽头,躺着一根一根的木头,那木头却会发光。

趁着没人,哥哥胆大地偷拿了一根木头就撒腿就跑,我扔了竹棍也撒腿跟上。

回家路上,倒也是欣喜了起来。

拿在手中的一根木头明显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只是一根长满了毛茸茸的东西的木头,但那毛茸茸的东西在黑暗中竟然可以发出绿光,这委实好玩,一定要给父亲看上一看,让博学的父亲解释解释。

回到家,父亲看着我们手上拿的东西,先是询问了过程。

知道是我跟哥哥从人家废弃的猪圈里边拿的,就想揍我们。

我们两脸懵逼。

“不就是一根破木头吗?”

“还要挨揍?”

母亲二话不说,抽起皮带就要揍我,哥哥挡在我了的前面,说是他一个人拿的。

我委实感激。

但,毕竟挨了揍,便要知道这打为何而挨。

父亲说到。

“这是别人人工种植的天麻棒子,你们看到的不止一根吧,并且,人家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吧”

听到这个的时候,我跟哥哥就自然地跪下了。

因为打小就知道,即便是去偷人家的玉米呀,西红柿啊,黄瓜啊,桃子啊,那些农作物,都是小事情,但像这种名贵的药材,就属于经济产物了,这是别人谋生的东西,每家都有每家的难,偷人天麻棒子,与偷钱何异。

但好奇心还是驱使着我怯懦懦地问着父亲。

“它为啥会发光呢?”

母亲有些为难,也是一脸地问号。

“这个是种天麻的棒子,就是给天麻提供养分的,把他放在地面上,接收着雨露的侵蚀,然后把养分补给在地下的天麻,天麻生长的环境容易产生一种叫做蜜环菌的真菌,这种真菌吸收光性能好,即使是微弱的光也会被其吸收,所以看起来就会发光”

说着又轻轻地把这个棒子给了我,然后命令我们连夜把这东西放回了远处。

那夜挨了一顿打,但也收获了一条知识,还见到了那新奇的玩意,委实不亏。

只是,家里种的黄姜好多烂在了地里,好多山地干脆也没人再种,于是谋生就更加困难。

但穷人家的大人和小孩儿也依旧有风骨,不坏别人钱财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