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计生死的修炼
“小师弟不会坚持不了一刻钟吧?”
力融看看大嵇,又看看滕云。
滕云有如一只落水鸡,双臂好似两只沉重的翅膀,胡乱拍打冰冷的潭水,脑袋沉下去,又浮上来,张开的嘴巴咕嘟咕嘟地喷水。
“死了就死了呗,类似的事情我们见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何必假惺惺地紧张?虚伪!”
夜阑姝白了力融一眼,专心致志地把玩垂在胸口的一缕头发。
“说不定用不了一刻钟,我们就要寻找第六任小师弟了。”山谡努着下嘴唇,表情并不像他的话那么轻松。
“小师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们应该相信他!”大嵇板着脸说,“他的生死已握在大青山的手中,我们谁都帮不了他。回去吧,我有些饿了。”
“不等等了?好歹有人留下来给他收尸吧。”山谡有点不忍心。
大嵇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丢给山谡一句话。“你想留下,你便留下。”
“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令我感动,可惜你生得太……”夜阑姝厌烦地避开山谡,像一只活泼烂漫的小鸟似的追赶大嵇。“大师兄,等等我,我喂你吃饭!”
“四师弟,不要跟这种花痴一般见识。”力融拍了拍山谡的肩膀,“虽然我觉得小师弟挺不错的,但终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
“所以他注定该死。”山谡替三师兄说完,仰望苍穹,眼中闪烁着不忿、不甘和无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快走吧,回去晚了,好吃的全被大师兄和师姐吞进肚子里了。”
力融和山谡也“咚咚咚”地离开了。
滕云游走在生死边缘,连骂娘的工夫都抽不出来。
碧绿的潭水冷得出奇,轰隆隆的瀑布好像一个巨大沉重的活塞,不停地打压,激起珍珠似的的水花,荡起绵绵不绝的涟漪。
滕云不但要抵抗寒冷,还要对抗持续不断的冲击。他有如一条飘荡在狂暴大海上的扁舟,浮浮沉沉,凭着生存的本能抗争死亡的威压。
诡异的是,他的内心被惊慌和恐惧甜得严严实实,身体却顽强地不肯放弃。
很多次,他被打压到水中,潜意识地以为将再次冤枉地死掉,身体的某个犄角旮旯迸发出一股不屈的力量。
于是,他手脚并用,拼命地划水,重新浮上水面,忙不迭地吐出灌进肺叶中的冷水,贪婪地呼吸。
然后,沉入水中。
凭靠这该死的运气,他在冷彻寒骨的潭水中扑腾了小半个时辰。他的身体犹有余力,他的精神却受不住了。
他好像乘坐一辆可以在5秒钟内将速度由0加速到240公里的过山车,在惊悸、恐惧和欢喜、希望之间反复往返。
大起大落,不受控制地放声尖叫,折磨、摧残、蹂躏……他被深沉的绝望紧紧包裹,第一次认为死亡胜过活着。
他已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沉入冰凉的潭水中了。十次?二十次?五十次?还是一百次?他感觉很累,不是物理层面的疲倦,而是精神上的放弃。
他闭上眼睛,闭上嘴巴,屏住呼吸,自甘堕落似的停止扑腾,主动将生命交给不可见的命运之神。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轻飘飘地浮出水面,仿佛一根微不足道的鸿毛!
“不让我死?”滕云狂喜。“我偏要死给你看!”
他受够被命运摆布,受够被命运作弄,心底涌起偏执狂的倔强,就像一个受到不公正指责的委屈小孩。
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偏要做什么!
即使去死!
他睁开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双臂聚拢,双手在前,臀部高高撅起,以一个标准的扎猛子姿势,一头扎进水中。
他要用这种赌气似的赌命方式向所谓的天地证明,他不是刍狗!
咕嘟—,咕嘟——,咕嘟嘟——
冰凉的潭水穿过滕云的股间,一股令人尴尬难堪的温热气流从他的屁股中间喷射而出,搅扰他置生死于脑后的豪迈和激昂。
初始缓,若轻风。徐而疾,如大风。后威猛,同狂风!
滕云失去对平衡的掌控,身体像一枚鱼雷似的冲向潭底,又像一枚爆开的深水炸弹,鼓荡起咕噜噜的大水花。
“天地,大道,苍天,各路神仙佛祖,道君师父,我嘴欠,只是同诸位开开玩笑,你们千万莫要当真。”
“我是刍狗,我还会汪汪叫。你们放我回去,我表演给你们看……”
滕云的肠子都悔青了。
结果,气流愈发强猛,推着他撞向潭底中央的一块黢黑黢黑的大石头!
“说好的洞天福地呢!大师兄,我太阳你八辈祖宗!”
失去意识之前,滕云总算想起冤有头债有主,对大嵇的祖辈——无论男女——发起无差别的亲密问候。
“我是不是又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滕云看到一抹朦胧的白色影像。
“白无常?新世界也有拘人魂魄的鬼差?”他怔了一下,“我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些愚弄人民的迷信了?那我到底是死是活,还是说我又‘穿越’了?”
“千万不要让我再遇到那样的奇葩同门!我两世为人,谦恭善良,人畜无害,遵纪守法,不违背道德,主动帮老奶奶过马路,帮小学生完成家庭作业,还常常捐赠衣物,扶贫助农……”
“你们可不可以嫑再让我遭受屈辱和欺压,让我……让我酸爽酸爽?嗯?下雨了吗?这么倒霉吗?有没有人给我送一把伞?什么味?”
紧闭双眼的滕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酸甜?我的愿望成真了!”
他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又被迫闭上——一道强劲的水柱滋的他睁不开眼睛。他低下头,张开双手,胡乱地扒拉。
“咦,你没死?”
一个奶声奶气的传进滕云的耳中。与此同时,水柱也消失了。
“难道……”他又伸出舌头,忐忑不安地舔了舔嘴唇。“又酸又甜,吓死我了……”
他准备好好教训说话的人,以此立威,震慑四方!
他睁开眼睛,又眯起来,沉下脸,咬着牙,抬起头。
瞬间,一切都垮掉了!
滕云半张着嘴巴,惊愕、羞辱、气愤、好奇……诸多情绪在他脸上画了一幅五彩斑斓的油画。
一个穿着金色肚兜的男童矗立在滕云的眼前,某个器官的顶端悬着一滴浅黄色的液体。
“我……你……啊!苍天呐,你对我何其不公!”
他张大嘴巴,发出撕心裂肺的凄婉嚎叫。
哗—哗—哗啦啦——
噗——噗——噗——
“小兔崽子,我要宰了你!不,我要向阉割你,再把你剁了喂狗!喂猪!”
滕云伸展双手,恨恨地扑向粉雕玉琢的男童,却抓了个空。
“我就知道在做梦!”
男童浮现在滕云脑门的正上方,咯咯地笑着。
“啊——不——,啊——不——,鬼啊……”
滕云抱头鼠窜。
原本澄澈明净的潭水此时却泛着浑浊的黄色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