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生死相随（一）

朔风起，又动围猎心思。良国皇帝命妻弟徐正杰领兵守卫都城，尽起精锐之师再次浩浩荡荡奔赴淮南战线，他们披星戴月赶路，来势汹汹，斗志昂扬，如雄师一般奔赴战场。

皇帝东方寻则带领一批训练有素的水师乘坐战船由水路开往前线，淑妃浩烟陪伴同行。

虽说同行，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东方寻除了研读兵书便与谋臣向谡等人探讨战术，一套精密的作战计划越加成熟，每个人因为胸有成竹而气定神闲。

被围一年之久的寿州城陷入更深的泥潭。朝廷派来的援兵形成的左右畸角被切断，粮道被阻断，寿州城再次成孤城，然而俞长平宁死不降。

东方寻再次亲自劝降，病重的俞长平被扶上城头，斩发表明与寿州城同存亡的决心，东方寻又气又敬佩。

“这俞公太顽固！”

“皇上，末将得知城中已有百姓易子而食。”夏中行刚说完话就后悔了，东方寻使了眼色让他闭口，但话已出口如何收回。东方寻看到一旁的浩烟眼里涌动的悲恻之情，将头盔除下交给她，浩烟接过头盔转身放好，静静告退，东方寻也不说什么，目送她出了帐门。

“城中百姓十分爱戴俞长平，他一日不肯降，军民一日不屈服，随时会起反抗。”又有将领说道。

“他兄弟逃跑也被杀了。”

东方寻一拳打在桌上：“可恨！他为什么不肯降服朕？”

向谡安慰道：“皇上莫恼，吹枯拉朽还须一阵劲风！”

东方寻喜道：“传朕军令：今晚令将士们饱餐一顿，早些休息，明早全力攻城！强攻之下必能瓦解他们的意志！这场战争是时候结束了！朕是一刻也等不及！”

东方寻拔出令箭随手一掷，将悬挂的地图上寿州一城刺破，军营里山呼万岁！

这场攻城大战一打响，寿州城里混乱不堪。濒临死亡的军民们陷入绝望和恐慌中，许多缺粮食的百姓公然割食死尸。内忧外患拖垮了本已病重的俞长平，他咬牙撑着上城头督战，未想一下子栽倒台阶下，众将士急忙扶住他，抬回城里官邸。

俞长平病倒，昏迷半夜清醒过来，举手投足皆无力气，俞夫人喂丈夫一些温水喝，过会儿俞长平方能说话：“夫人，我是不行了，但恨朝廷昏庸以致今日失败，寿州一丢失，江北难保，我愧对皇上、愧对百姓，大丈夫生不能保家卫国死也要……做一个忠魂守护这座城池……请夫人去槅架那里取白色小瓷瓶来……”

“长平，你……”意识到夫君的心意，俞夫人情不自禁流泪，大势已去她亦明白纵然丈夫再英勇无畏也挽救不了这座孤城，多挨一日看着百姓挨饿他亦是痛心疾首，投降更是耻辱，选择结束残命一条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不要哭……这座城池眼看丢失，我俞长平再无面目苟活！请夫人成全！”俞长平挣扎着要坐起来，俞夫人忍着心痛拿来毒酒，泪眼望着丈夫，却见俞长平毅然夺过瓷瓶，打开来仰头就喝。这时门被重重推开，他们的儿子俞公子跑进来跪倒床前，痛哭：“父亲！父亲一生忠心耿耿到头来却这下场，朝廷昏庸早把父亲和这座城池抛弃，父亲却死也不降，这又何苦呢？！良禽择木而栖，良国皇帝雄才伟略，可谓当世明主也，父亲为何不臣服他？……”

“住口！”俞夫人冷声喝道，“你父亲死得大义凛然，你应该引以为荣，再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老娘宰了你！”

眼看俞长平毒发痛得打滚，俞公子索性放声大哭，众人涌进来跪倒一起放声痛哭，这时俞夫人反倒笑起来：“我夫君一生光明磊落，死得好！死得好！妾身亦当生死相随！”她说着拔出匕首狠狠刺进心窝，儿子来抢匕首哪里赶得及，众人丢下已断气的俞长平来救俞夫人，血不断外流，众人眼前弥漫一片惨烈红色，而俞夫人面色顿变，亦追随夫君去了。

恸哭之色响彻这座淮南节度使官邸。月色晦暗，整个城市笼罩浓重的黑暗中，而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大自然日夜更替、斗转星移从不过问世间是非与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