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回来了
十年级,同班的几个小雀斑男生最爱逗灵兰,这个混血小女生沉默寡言,削瘦高挑,一张安琪儿似的脸庞却充满冷漠和警惕。他们有次把大黄虫放在她的文具盒里,同桌的女生吓得大声嚎哭,她只是苍白着脸沉默着把虫子倒入垃圾桶里,让那帮小子好生没趣。他们再生一计,把青蛙放进她的书包,待上课她一打开书包,青蛙呱呱大叫着跳出来,全班哄笑。她满脸通红,气得两只大眼里闪着两簇火苗,他们以为她会哭,没想到她渐渐平静,若无其事地坐下来,连泪光都没有。
放学时,灵兰意外看到母亲来接。“你妈妈出差回来,直接从机场赶来接你,说带你去买鞋。”司机阿忠长得极像机器猫,脑袋圆圆,大嘴一裂,笑容可掬挤得眼睛都看不见。
灵兰满心欢喜又不动声色,青春生长期,鞋子衣服过一段就得重新买过,母亲观察入微,爱她至深。
一群少男少女走过,叽叽喳喳:“杰卡斯,下次你再捉弄灵兰,小心下次去医院,她妈妈的手术刀直接把你手臂切下来!”引来孩子们一阵哄笑。
灵兰暗叫糟糕,母亲已经眉头紧紧皱起,对视到灵兰目光又只是轻轻一笑,“灵兰,要不要休息几天?”
灵兰一歪头,忽然调皮,“花姐煲汤没有?今天要喝三碗才足,吃饱才有力气拉琴!”眼睛笑得如弯月,母亲看她那么可爱又隐忍的样子,泪盈于睫扭过头去。
第二天校长即叫她到办公室问清情况,要传唤这帮小子的父母。她心知母亲肯定找校长申诉过,摇摇头,笑笑说:“他们无趣后就会消停,只要别太过份,我根本不在意。”青春期的男生都像未开化的猿类,毛手毛脚心智不齐,对懵懂爱情明明向往又手足无措。
每年的艺术节,灵兰都是缺席,仿佛人间蒸发好几天。有邻居搭讪:“艾迪医生,听你家女儿拉小提琴,能想起自己初恋,触动心弦,每天免费听音乐会。”母亲笑得很开怀,那也是她每天最舒展的时刻。
灵兰很有音乐天赋,两三岁去母亲朋友家去拜访,看到朋友拉小提琴无法挪眼,小小脸庞满是陶醉欢喜,自此结缘,一发不可收拾,成了她情感倾诉的方式,心事融入琴声,声声入心。指导老师强烈推荐她去意大利提升,多次上门说服她母亲,母亲很动心,灵兰却说:“我觉得现在就很好,演奏时很开心,听众也很开心。”说着冲母亲皱一皱鼻子,“家母不会逼我成艺术家,艺术家太辛苦,不容易幸福。”
母亲艾迪心痛如绞,面色发白:“不不!什么艺术家!我们就是消遣消遣而已。”灵兰不明原因,为什么母亲这么惊慌失措。
自此没人再提出国学琴的事。但是有艺术天赋的灵兰从来不参加艺术节,她和母亲心照不宣,学校的艺术节就是她旅行的假期。
十年级的艺术节,她和朱医生泡在加州的海滩上,晒得满脸通红,每天踩在炙热沙滩上,脚底都起皮。
“为什么灵兰可以不用参加艺术节?而我们却要辛苦排练?”
“你可以不用演话剧,像森姆就把去年的画拿出来应付,反正老师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画的。”
“你也可以像灵兰,每年毕业典礼开场都是她的小提琴独奏,她不参加艺术节可减少你们夺冠压力。”
“当然,如果你有心理医生的证明邮件,那就更简单了!”
众人哗然“哇,灵兰看心理医生?你怎么知道的?”
“她心理有什么疾病?”
“我妈去看心理医生,碰到她多次从医生处出来。听说那医生收费尤其昂贵!”
“你妈妈有什么心理疾病?”又是一片哗然。“没什么啦,就是更年期的焦虑症!”
一群不知愁的少男少女立马哄笑起来,打打闹闹起来。
等灵兰回校,艺术节的气氛早已经淡了,走廊的画展已经撤得干干净净,学校的条幅气球也不见踪影。她如平常一样打开储物柜,赫然看到一张搞怪的爱德华·蒙克的《呐喊》,那张极其扭曲和痛苦的脸被临摹得入木三分,原本黑色扭曲的身体却换成白衬衫牛仔裤,燃烧的天空换成了蔚蓝汹涌的大海。画上写着love is merely a madness!
灵兰大吃一惊,呆如木鸡,狂热地盯着这幅油画,眼睛仿佛有两团火焰熊熊燃烧,全身颤抖仿佛拼尽全力抵制着,终于一把撕下油画,尖叫一声晕倒过去!旁边的同学吓得尖叫散开,有人急急去找教务,有一个大男生接住灵兰,大声呼唤她的名字,灵兰长吁一口气,喃喃说了句“我回来了!”然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