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万物可驮
签完协议出来，青华站在院子里。她瞅瞅前面的骡子，又昂头看了一眼天空，长长出了口气。随即握紧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杨青华，你能行，你一定行，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冲锋吧妹纸，青春本就是用来拼的！”
头次独自做这么大事情，青华的内心有些激动。“嗨，小姑娘，给你加个油，运气不错。”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上早还在给人家当小工驮料子的，这不下午就成老板了。可千万要干好哦，别给自己丢脸，更别辜负了人家的信任。”这么想着，她双腿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青华匆匆回到工棚，从口袋中舀出半盆玉米端到马厩前，给在空场上转悠着啃草的骡子加上精料。
有美食进口，乌龙打着响鼻，又是抬蹄又是甩尾，欢快的走过来猛嚼。青华伸手摸摸它翻飞的鬃毛，眼神里充满柔情：“阿黑哥，这回可全靠你啦！”
大黑天神是彝族的图腾，所以青华私下里都亲昵的称她家这匹骡子乌龙为“阿黑哥”。大致是把马儿当做崇拜和心仪英雄的意思。乌龙边吃边恢恢嘶鸣着，仿佛听懂了她的声音。
青华想想，转身又走进石棉瓦房。她从床下拉出一只口袋，将里面所剩无几的蚕豆全倒在碗里，端出来给乌龙加上。
接着，牲口在外面吃料，她则回到工棚，将双手在大腿上擦擦，把床头的密码箱打开来。
出门在外，女孩子总有一些个人东西要带。比如上面用的罩罩和下面用的纸纸，还有擦脸的瓶罐胭脂之类。反正嘀里嘟噜玩意一大堆，于是她就网购了这个密码箱。
箱子不贵，才一百多块。她掀开盖子，从黑色双肩包中取出个小本本和一支圆珠笔，逐页翻看。
这是她的“百宝箱”，里面装着针头线脑等随身物品。小本本也是她记账的簿子，上面清楚记录着这两月来她和舅舅的所有明细开支。
青华翻到空白处，捏笔沉思起来。是呀，米没了、菜没了、马料也吃干净了。
之前舅舅和她只准备两个月生活物资，活儿干完，东西自然也消耗光了。现在又要延长半月时间，人吃马开销的，光是后勤，她要做的事情就很多。
再有，马鞍和马具，是否需要修理，也得详细检查一遍，以免要紧起来用不成。
另外，她抬手往胸口一搓，指头上立即油腻腻沾了一层。这身子也要紧洗一个，她都已经硬忍着两月没洗过澡了。可在这哪能洗澡呢？
青华眼睛扫视了一遍四面透风的临时工棚，兀自摇摇头。突然，她脑海里闪过一泓清溪。
那是流淌在无量山上的一条溪流，从百米多高的山崖飞泄而下，在崖脚形成了一汪深潭。水潭清可见底，绿茵茵青苔爬满四周，潭中还有小鱼游来游去。
当地人叫它“无量剑湖”。对了，就是金庸先生在《天龙八步》里写的那个湖。
这剑湖就在运料上山的小路旁边，以前她还去饮过几次马呢。每回看到湖水，心里都痒得不行，早就想泡一次了。
可是此前一直都是大队人马同时行动，她始终没找到机会。现在，整个马帮队伍就自己一个人，岂不是天赐良机。
嗯，洗澡的事就留着随后去山上解决，今天就先洗个头吧。想到这，青华提笔，一项项在本子上记录下亟待解决的事情：
一、洗头、洗衣服（1号今晚）二、检查马鞍、驮架，驮篮补漏（2号明天）三、去村子里买牲口草料（后天3日上午）四、上街采办生活用品和玉米蚕豆等精料（3下午）……
第三天四点多钟，青华采购回来，刚进大门，就见两辆运料车已经停在院子中。
一辆自卸车上的水泥和沙石已倒在地上，另一辆车旁，有架红色的小吊车停在旁边，正一根根慢慢往下卸银白色塔材。
青华赶紧将骡子牵到马厩拴好。先将米面油盐扛走，接着一拉绳子从驮架上放下四大袋饲料，再分别抱进工棚码在床边。
这才拍打着身上灰尘洗了把脸，提起一桶水给乌龙饮上，然后匆匆过去看材料。她想瞧瞧车都拉来些什么东西。
料子没运到之前，她始终有点担忧，不知会不会有自己骡子驮不了的物件。毕竟是在刘经理那里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要是弄不了多丢人。
尽管前面刘经理已经介绍过，可没见到实物前，她心里始终不踏实。这回所有的料子都运来了，她当然比谁都急。
吊车下完最后一根圆杆，和货车一起驶出院子去了。现场散放着一堆水泥、碎石和沙子。还有振动棒和一台小型混凝土搅拌机，以及一些锅碗瓢等生活物资。
同时院里还多了些螺纹钢筋，几根柱状塔材、两组塔架和一些粗大的黑色塑料涵管。这可能就是要运的材料啦。
青华用手指头点着认真数了数，大大小小共有九堆。
一圈走下来，看着这一地杂七杂八，大到钢材、机械，小到锅碗、鸡鸭的驮运物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特别是那个滚圆的大桶形搅拌机，要怎么个驮法？
我草，看来这包工头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可是，大话说出去了，协议也已经签掉，想反悔也来不及。
大爷他二大伯的，看来这回得拼命了。无论是她还是乌龙阿黑哥，看来人和牲口谁想占点便宜都是不可能的。
青华绕着料场一转，立马就啥都明白了。
就在这时，唐青范从办公室跑出来，手里拿着几张单子，“青华妹子，快来快来”。他举举手里的纸张朝青华扬扬：“所有材料都到了，就等着你来签收呢。”
青华迎上前去，接过单子认真一瞧。好家伙，整整有十二大类、17个材料品种，折合重量总数33吨。
一般高压线每基的塔材也就三十来吨，这差不多是一座铁塔的数量了。关键在于，这些材料还要分别运送到R119和R118两个桩基去。
而青华知道，这两个桩号表面仅一字之差，可实际上距离却相隔两千多米。从R118到R119，不仅要穿过一条箐沟，还得再爬一面陡峭山坡才能到。
青华皱起眉头。唐青范看看她嘻嘻笑道：“咋样，吓着了，是不是想反悔？”
青华白了唐青范一眼，小看人！她一咬牙，犟脾气上来：“我们彝家人说话算话，一口吐沫一个钉，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唐青范用笔指指单子，“那好，先看一下料子”。他对着运输清单照本宣科的故意高声乍呼：螺纹钢筋，长度6米，能不能驮？青华：能驮！
唐青范又道：塔材大件两组，分别长7米和8米，能不能驮？青华毫不犹豫：能驮！唐青范继续：直径1.2米涵管十根，碎石、浇灌沙10立方，水泥6吨。
青华：能驮！
唐青范：鸡鸭6只，活鱼4条、猪肉10斤，发电机2台、汽柴油各200公斤，铁锅2口、饭碗100个、水桶5对、塑料凳子30个。
他一口气读出大串名称，青华眼皮都不眨一下：能驮、能驮！
“行了，既然差不多万物都可以驮。”唐青范笑嘻嘻道，还看啥，小杨老板，那我就全交给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