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五月三十日

前不久我对你说的关于作画的看法，同样也适用于写诗；诗人要做的就是寻找出美好的事物，并勇敢地表达出来。这话说起来容易，含义却很深奥。今天我经历了一个事情，只要如实写下来，就可以成为世间最美的一首田园诗。然而诗也罢，景象也罢，田园牧歌也罢，全部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我们亲身经历的自然现象还不够，还非得来一个照葫芦画瓢不可么？听了这段开场白，如果你希望后面会有什么长篇大论，那你又上当了。让我这样大发议论的，只不过是一个青年农民罢了。——我跟以往一样，会讲得不好；而你也跟以往一样，我想，会认为我故弄悬虚。还是在瓦尔海姆，总是在瓦尔海姆；在这个地方，稀奇古怪的事还真的不少哩。

有一帮人聚在坝子里的菩提树下喝咖啡。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好感，便找个理由坐到了旁边。

这时候，一个青年从旁边的农舍中走出来，在那里修理我曾经画过的那张犁。他的外表给我留下的印象很好，于是我和他拉家常，打听起他的情况来。很快，我俩就已经混熟了，而且按我与这样的人交往的习惯，立刻便什么话都说。他对我说，他在一位寡妇家里当帮工，主人待他很好。谈到他的女主人，他就说个没完，满口称赞，我很快发现，他对她已迷恋得五体投地，她已不再年轻，他说，由于曾受过丈夫的虐待，不打算再嫁人了。从他的话语中，我明显感觉到，她在他眼里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迷人，他非常希望她能选择他，使他有机会帮她清除她那前夫所留下的不良影响。要对你讲述出这个人的痴心、忠情，需要逐字逐句复述他的话。对，还需要具有最伟大诗人的才气，才能形象传神地描述出他那神态表情，他那动听的嗓音，他那热切的目光。不！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出他的整个内心与外表所蕴含的柔情；经我重述，一切都会变得平淡无奇了。尤其令人感动的是，他那样担心我会对他们俩的关系心生偏见，怀疑她的品行端正。当他谈到她的外貌，讲到她那虽已失去青春的诱惑力，但却深深吸引着他的身材时，他的表情更是令人感动，我只有在自己内心深处去感受，去体验。如此纯洁的爱情，如此纯洁的相思，我以前还从未见过，是的，也许可以说，连想也没有想过，梦也没有梦过。请别骂我，要是我告诉你，当我想起这个真挚纯洁的年轻人来时，我自己心中也心潮湃澎，眼前便会出现一个忠诚柔美的倩影，好像我也跟着沸腾起来，害起了如饥似渴的相思病。

我现在渴望及早见到她；或者不，仔细斟酌之下，我又不想和她想见。通过他恋人的双眼去看她，不是更好吗？她要真出现在我眼前，也许并不像我眼下想象的样子，我又何必去破坏这惟美的形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