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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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择立新君

武家谈判结束当晚。燕王虞仹给玄懿法师问安,栖筠也在一旁。

虞仹听着随喜汇报谈判的情况,十分平静,道:“一切都在师父的掌控之中。”

“钟离家这次办得漂亮,先前答应他们的事情亦可兑现了。”

“这桩婚事虽是师父做主,但毕竟是弟子终身大事,还是由弟子亲自上书吧。”

“上书?”

“册封王妃还是需要至尊之旨意。”

“王妃?”玄懿法师微微一笑,“届时你亲自下一道立后诏书吧。”

“师父此言何意?”

“明日我就会通知各方,后日召开御前会议,讨论新君的人选。”

虞仹大为吃惊,声音都在发颤:“师父要废帝?”

玄懿法师淡淡道:“宫阙乃至尊之家居,陵寝乃至尊之坟墓,今舍家弃坟,他如何堪履至尊之位?我朝一直未立太子,至尊已去迢吴,我中原百姓当以谁为主?”

“虞”不能变成“南虞”,北方没有主心骨,很难守住。

虞仹质问道:“至尊临行托付公主以大事,公主此时立新君,乃是以下犯上,实在有违孝道,如何对得起至尊?”

虞仹显然是生气了,改口称玄懿法师为“公主”,意在提醒玄懿自己的身份。

玄懿法师看着虞仹,嫣然一笑,道:“燕王若真存孝心,不如收泽平之兵,召夏、丘敦于今郡,与韩王虞信并力东讨逆贼,繁复二京,削平四海,使社稷由危转安,宗庙以毁更存,扫除宫禁,以迎至尊,岂非孝之大者?”

虞仹一愣,起身拜道:“弟子受教了。”

玄懿法师颔首:“回百福殿温书吧,剩下的事就不需你担心了。”

虞仹行礼告辞。

兰若上前低声道:“法师何必与燕王硬声呢?燕王还年轻,自幼又受千万宠爱,话不柔软只怕听不进去。”

“正是因为他还年轻,我才不能一味好言好语,从小这样娇养,日后怎生得了?他殿中不也还有个茯知对他硬声硬气的?他也不恼?”

兰若笑道:“茯知本是尚仪局的女使,也年长燕王几岁,不比琉琴一味只爱纵着燕王玩乐,她平日对燕王冷言冷语,偏偏燕王很听她的话。我只听说茯知进宫本意是想做女官的,无意服侍人。皇后殿下也是看中她有心胸,才夺其志,与了燕王。”

“人家不乐意,非得这样强求做什么?好好的女孩想完成点心愿,却被这样泼冷水。从前我不知道,如今叫我知道了,断不能再耽误人家了。”

“皇后殿下走得匆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也未可知。法师平日事多,哪里想得到这些?原是我不是,没有一早就给法师说清楚。只是如今依我之见,茯知万万裁不得。一则,如今茯知得燕王看中,离她不得。从缘留在东宫,身边宫女也只有茯知可靠些。二则,茯知离开尚仪局也有一两年了,她的缺早就有人补上了,即便放她回去,一时也没有她的位置了。三则……法师不满皇后殿下没问过茯知的意思就调她走,如今法师也不曾问茯知的意思啊。万一茯知改了心志,想长久服侍燕王呢?”

玄懿法师频频点头,道:“是我草率了。我最近实在事多繁杂,忙不过来,幸得你们几个替我分忧。宫内之事一向由你替我打理,你抽空去问问茯知本人的意思,若她真想走,想法子成全她。她若不想走,你替我好好安慰她,嘱咐她多留心照顾燕王。燕王若有做得不对之事,尽可劝谏,凡事由我来照应。”

兰若答应着去了。

栖筠见玄懿与兰若说完话了,方问:“师父为何要召集御前会议商讨新君呢?以师父之实力,完全可以自立为帝啊!为什么还要屈居人下?”

玄懿法师微笑,道:“栖筠,世人对我们是很苛求的,我们的试错成本很高。所以,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不要轻易冒险。我们不是不能,是要看准时机。”

“那要多久呢?”

“像你兄长或许只需要几年,但是我们可能需要几十年,你愿意蛰伏吗?”

“为何要这么久?”

“因为我们对抗的是延续千百年的制度,是烙印在人们脑中根深蒂固的枷锁。”

栖筠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又问道:“师父之前一直都在辅佐仹兄,难道这次不直接立仹兄吗?”

“不抛出诱饵,怎么知道水下有多少鱼呢?”玄懿法师微笑。

夏本听说这消息之后,大为惊骇,倒不是说他没想到玄懿法师会想要废帝,只是他没想到玄懿法师比他想象得还要离经叛道,这么不在乎名誉。

如果是他是玄懿法师,他至少会找一些父老乡亲陪自己演一出戏:让百姓请求自己立新君,他拒绝;百姓再请求,他搬出孝道,然后拒绝;百姓替他找补,他再拒绝;百姓以头抢地,以死相逼,他无奈答应。

他认为这才是一套合情合理的流程,没想到这玄懿法师完全不在乎这孝道,装都懒得装。夏本心中不禁有几分好奇:“虞政如此心疼的女儿究竟是个怎样人物?吾似乎并不曾看清。”

熙载得到消息只是澹然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经济心中对玄懿此举是大为佩服,他见兄长不做声色,宿瑜也是沉思不语,便道:“二位兄长怎么都不说话,总不能被公主吓傻了吧?”

宿瑜微笑道:“我只是很好奇,公主究竟想做什么?至尊可是公主最大的靠山,所以我认为公主不会废帝。”

经济笑道:“伯玉兄此言就是太小看公主了!公主顶撞她老子的事做得还少吗?不差这一件!敢和老子叫板的都是英雄好汉!”

宿瑜看着熙载,笑道:“比起会不会革老子的命,我对公主其人更好奇。玄懿公主诚一猛女,我恨不早识得其人,与之为配,彼柔懦之谛老岂足以为配!”

经济听得宿瑜对他心目中之女神如此调侃,酸溜溜地道:“哎呀,伯玉兄这是什么话?都说伯玉兄胆识过人,竟没料到敢说配得上玄懿公主?以我之见,只有我大兄这种风流倜傥、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之人才配得上公主!伯玉兄你啊,就莫蹚这趟浑水了!”

这文盲小子何时知道这么多成语了?宿瑜心中吐槽。

宿瑜偷偷觑着熙载神色,微笑道:“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二郎切莫当真!大郎……以为呢?”

熙载似笑非笑:“伯玉此言着实令人意外。不过,公主若未曾出家,以伯玉之才能,必能得公主欣赏。至于姻缘嘛……这是强求不得的。”

经济登时放声大笑,道:“兄长,你倒是明事理,可怎么连伯玉兄这般无赖的玩笑都当真!你放心好了,我看公主绝对不会看上他的!”

“嗯?”宿瑜倒不尴尬,双手抱于脑后,“我信口胡说,大郎千万别当真,只是玩笑几句。”

“无妨,区区小事,何必挂怀?”熙载看着宿瑜微笑,“你怎么也跟着提多罗胡闹?公主又岂是我等高攀得起的?”

“就是!伯玉兄!什么配不配的,想配就配?又不是配种!”

“好了提多罗,别胡言乱语了。刚刚父亲要传你呢,快去吧。”

经济听了,连忙告辞,往夏本大帐去了。

经济走后,熙载对宿瑜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此去五陵原十分顺利啊?”

五陵原位于京都之东北,那里有虞朝五座帝陵,最是富庶繁华。许多贵胄人家在此定居,也有许多大名鼎鼎的游侠。

“那还要多谢夏大侠从前在五陵为我奠好地基,否则要平地起高楼,那就是做梦!我先去拜访了袁文涛和柳剑波两位大侠,扛出你夏大侠的招牌就是好使,这个牌子拿出去响当当的,招揽人马比在今郡容易多了!”

“我交代你先发展几十个,你可别给我玩大的。”

“知道,知道!在玄懿法师眼皮子底下点睛,那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很惜命的!宿家就剩我一根独苗了,死不起,死不起!大郎看在我将脑袋系裤腰的份上,得加钱吧!”

熙载笑:“这事不是你宿伯玉做惯了的吗?”

“那不一样!那今郡太守也配和玄懿法师相提并论?京都是什么地方,一巴掌拍下去就是一个五品官,人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加钱!加钱!”

“放心吧,该进贡你宿参军的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进贡’不敢当,只要大郎心里记得我这份辛劳就好!除了五陵的恶少,我还接济了不少流浪的孤儿,只要有吃的,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熙载叹息不已:“可怜见的!”

“对了,我此番在五陵原发现了个情况:有个富商在五陵原活动了一两年了,一直在暗中收购田庄、房舍和地亩。他行事神秘,几乎不露面,袁大侠和柳大侠都摸不清楚他的身份,只听说他出手阔绰。他声称是来五陵原避祸的,只是大家都奇怪,既是避祸也不至于置办这么多家产,倒像是打量子孙后代都迁过来。”

“他收购顺利吗?”

“哪里顺利了?大家都知道他是冤大头,加上五陵素来就是寸土寸金之地,这两年地价也涨得飞快,想买哪有这么容易?五陵是风水宝地,又没战火,他愿意高价买,可是旁人不乐意卖!听说他买了一部分,估计内囊都上来了,前几天离开五陵,进京了。”

“你见到其人了?”

“这都被大郎猜到了!怎么说我天生运气好呢?不过没看清正脸,但瞧年轻着呢,恍惚也有三十岁了。”

“你是不是在五陵学宫见到他的?”

“这就奇了,也没听说大郎会占卜算卦啊!”

“我再问你,他置办的产业是不是……”熙载说着就在宿瑜耳边低语几句。

“绝了,绝了!正是如此!我私下排查了许久才得出的结论,怎么三言两语就被大郎勘破了。我怎么觉得这几天白干了!大郎认识那个富商?”

“伯玉心中可有人选?”

“团结太一?关中首富,神龙见首不见尾,相传还是方寸居的主人,和官府有不少的交情。除了他,我想不到谁有这么财大气粗、挥土如金。”

“是梁王虞荟。”

“梁王?虞荟?”

“没听说过他?”

“未曾听闻。”

“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其人了。你这几日奔波辛苦了,瞧你风尘仆仆的,快去休息吧。待会我要进京,等我回来再为你接风。”

宿瑜点点头,他知道熙载可不似经济那般清闲,他每日早出晚归。除了每日在军营中督促练兵,每日都需要进京替夏本做好外交工作,与各方势力联络关系。

宿瑜行礼告辞,回到自己帐中,他十分疲惫,倒头就睡,完全没注意到在他进入营帐时,不远处有一个锦衣华服的胖老头。

那个胖老头在宿瑜营帐外,驻足了好一会,才在一个小士兵的引领下来到了大将军府司马行谧的营帐中。

胖老头一入营帐,就笑嘻嘻地点头哈腰:“小的商崇奉行司马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司马宣明,小的好遵谕承办!”

“事出反常必有妖!”行谧微笑,“说吧,有何事求我?”

商崇神秘兮兮道:“适才我在你军营中远远看见一个貌美的男子,只怕满京的女子都逊色不足,不知那人是谁?”

“是宿伯玉吧?”行谧坏笑不止,“怎么,想留在身边?”

商崇咽了咽唾沫,连带着他高高隆起的肚腩都抖了抖,说道:“太绝了!太绝了!这位宿郎是何人,能否为我引见?”

行谧啐了一口,道:“你做梦吧!人家宿伯玉名花有主了,轮不到你!人家主子是夏大郎夏世子,人家吃肉,你就闻闻香味解馋吧!”

商崇长叹一声,道:“可惜了!除了至尊,我还是头一回见这般绝色的男子!至尊咱们是看不见摸不着,哎……”

行谧哈哈大笑:“是了,你以前还打过至尊的主意!”

如今这位至尊虞政,也就是玄懿法师的父亲,从前还是一位公子的时候曾经骑着高头大马出城,结果被许多女子拦住去路。因为大家都曾听闻公子虞政姿仪甚美,想要一探究竟,每天都有一群女子在他的府邸外蹲守。这天好不容易等到公子出门,一传十,十传百,她们就围住了公子的人马,都要看个分明。

公子虞政又爱护百姓,不敢让王府兵驱赶,结果生生地被堵在街口一个时辰。后来,公子虞政就不敢在白天骑马出行了,白天出门,必定乘车。

结果公子虞政的那些崇拜者也改变了策略,每当公子的车马经过,她们就往车上投掷果子,常常才出坊门,车上就满载水果了。公子虞政常常拉着一车新鲜果子进宫,不得已将果子都分发给宫女。宫女们还私下调侃虞政为“满果公子”。

彼时商崇也听说了公子虞政的美名,非拉着几个狐朋狗友去围观。商崇遥遥一见,便狂热爱上。商崇见妇女们投掷果子,十分不屑,说此等俗物如何配得上谪仙?

行谧就笑,他可不相信商崇这个浑身铜臭味的家伙能整出什么脱俗的玩意来。行谧一心嬉笑商崇,所以就跟着商崇去蹲守,要看商崇的笑话。

那一天,随着女子兴奋的尖叫,古朴的公子车驾出现在眼前,商崇在妇女们还在花痴时,从随身箱笼里掏出一件又一件的物件,挥舞手臂就往车厢砸去。

只听哐当哐当的清脆声,行谧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商崇这家伙丢的不是普通的水果,而是各种用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名贵材料制作的果子。

行谧完全被吓傻了,这些玩意重量可不轻,砸到人身上真的会出人命的。他侧首看到商崇跟磕了药似的,一面丢,一面手舞足蹈地狂叫:“公子!公子!”

行谧觉得自己当时的脸色一定比昨晚吃的青菜还绿,还没等在场之人反应过来,他伸手拉着肥胖的商崇就跑。行谧后来听说,公子虞政武功甚高,商崇丢的这些昂贵的“手榴弹”都被他徒手接住了,并未伤害到任何人。

商崇叹气道:“至尊现在也走了,怕是再也不回关中了,我这点念想也没有了!”

行谧笑道:“你要是帮主公把事情办好了,主公说不定就会让宿伯玉常去你府上拜访。”

“当真?”商崇顿时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行谧不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位宿郎之父难道就是宿安?”

“算你聪明!”

“今郡宿氏是关中四姓之一,和我家也是门当户对!”商崇凑到行谧耳边笑,“宿安不是你在安于县结交的好友嘛!怎么这回进京提到他就一肚子气?我听说……夏公一进京,就要赐他赐良田千顷、甲第一区、物四万段!怎么着,嫉妒啦?”

“我呸!”行谧连啐数口,“他半分本事也没有,不要脸的老东西!我从前是还未看清他真面目!父子俩都爱舔,宿安自己赤膊上阵不说,还要把儿女一起送。”

商崇这下听出了些门道,原来自己与夏主公竟然还是同道中人。

行谧也不是嫌弃他,贵胄子弟好男风在当时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行谧只是不耻任何靠出卖灵魂来换取名位的行为。他若真的对此有偏见,只怕早就和商崇绝交了。

“好了,闲话不多说,今日你幼静找我来究竟所谓何事?”

“请你替我们主公去陪一位客人。先让他几局,然后他杀得他连裤子都穿不回去!钱不用担心,赢的钱是你的,主公也会有酬劳!主公说给你这个数!”行谧一面说,一面在商崇面前比了一个数。

商崇两眼放光,拍了拍肥硕的肚皮,笑道:“包在我身上!”

京都,靖善寺。

熙载奉夏本之命,亲自拜访慰问了真寂大师,刚出真寂大师禅院便看见“八僧”之首保乘法师。

保乘不仅是靖善寺“八大统”之“大统”,更是玄懿法师的授业恩师。

“保乘大师!”熙载叉手行礼。

“夏大郎。”保乘露出和蔼的笑容。

“弟子有一疑惑,想请大师赐教。”熙载一如往常的谦和。

保乘点点头,邀请熙载来到自己的禅房中。保乘屏退众人,亲自点上檀香,伸手沏茶。两人对席而坐,细品了一番茶,熙载方从锦囊中取出一串念珠,递给保乘。

“大师或许听说过枯叶谷之战。”

保乘颔首:“夏大郎可谓是一战成名了。关中人人传颂大郎一人力战三百佽(cì)飞军的事迹。”

“那时景行将军长刀在我脖颈一砍,熙载运气好,命不当绝。大师细看这四颗念珠,当时我戴着这念珠,就是念珠替我挡下那一刀。”

保乘双手捧着念珠细看,道:“这念珠是沉香中极品所制,极其坚硬,难怪能挡下景行将军的孤雁大陌刀。观此形制,这是道行极高的先生制作的护身符吧?”

“正是。依礼,弟子应该拜访赠送与我的先生,设法还愿。那位先生是弟子的好友。只可惜他已然云游,难觅踪迹,故而来拜访大师。”

保乘注意到了念珠系着的千瓣莲玉坠,放至掌中仔细观摩,开口缓声说道:“这千瓣莲玉坠是大郎那位好友珍藏多年,并且随身佩戴的吧?”

“是。”

保乘语重心长道:“这就是了。以贴身之物相赠为护身符,是以己之能量去庇佑对方,看来那位先生真真对大郎怀有深情厚谊。也正因为如此,这串念珠才能通晓情谊,为大郎挡下一灾。”

“正因如此。弟子才忧心念珠受损是否会反噬其人?还请大师传授破解之法。”

保乘将念珠轻轻放在案上,微笑道:“懂得用这种方法制作护身符之人一定道行颇高,一般不会有事。其实我观大郎之能量亦强盛,大郎若真不放心,我有一法:剔除这受损的四颗念珠,将此珠串一分为二,一串继续由大郎佩戴,另一串大郎回赠给那位先生。回赠的那一串需要系上大郎随身之物,最好是金的。如此一来,这两串念珠便可护佑两人。”

“一分为二?”

“一百零八和五十二皆是护身之数,我观大郎与那位先生均是气强之人,如此就算是交换护身符了。”

熙载点点头,解下宫绦,道:“不知这金麒麟是否可以?”

保乘见宫绦上系的金麒麟文采辉煌,栩栩如生,问:“大郎佩戴多久了?”

“这还是弟子满月时长辈所赠,至今也有二十八年了。”

保乘看了熙载一眼,微笑:“大郎真是舍得。”

“若真能护那位先生周全,就是倾其所有又有何不可?”

保乘点点头,道:“大郎且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我,待制作完成,自会派人通知大郎。这剔下的四颗是代大郎受过的,最好能立碑设冢。”

保乘当然不会亲自做手工,靖善寺内有专门制作各类器皿法件的百工堂。

“全凭大师安排,弟子任由吩咐。”

两人又沏了一泡茶,保乘问道:“大郎此次进京,可曾见过玄懿?”

熙载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默然摇头。

“真正心意相通的挚友即便多年不曾往来,一旦见面总能很快热络起来。你说一句,他就知道下一句。但前提是你们要见面。玄懿不方便见你,你总能去见她吧。一对好友能否长久走下去,可不是看你们交好时有亲密,而取决如何化解矛盾。”

“国仇家恨,可不是轻易能化解的。”

“还没到那一步呢,大郎还有机会阻止。大郎也知道,玄懿是个离经叛道之人,她所在意之处与旁个不同。”保乘突然笑了,“犹豫不决可不是大郎平素作风啊!所谓的绝交是真心的,还是碍于谁的脸面,你们自己最清楚。好了,老衲也不该过多干涉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离京多年,此番回来,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弟子也只能先处理手头之事,尽心辅佐家父。”

“适才大郎已经去见过真寂了,许多话我便不再说了。倒有一句真心话,不妨告诉大郎:真寂之言就是我等七僧之意,玄懿左右不了谛教,谛教也左右不了玄懿。至于我,比起夏公,我更认可大郎。大郎第一次随玄懿来见我时,我便很欣赏大郎。大郎常怀愧疚之心与我谛教风气颇为契合,今日与大郎一席话,幸甚大郎还与从前一般。不过令尊会听从大郎之谏言否?”

“弟子会尽力规劝。”

“令尊未必能正视玄懿,玄懿更不是软弱之人。谛教虽讲究与人为善,却也教导弟子决不能对奸邪手下留情。令尊与玄懿互视为敌,对京畿百姓来说可不是幸事。虽然谛教不干涉俗世之事,但我希望不要波及无辜。作为昔日故人,我希望大郎早日与玄懿见面详谈,避免纷争。”

“家父压抑半生,自起兵以来一帆风顺,他如今像是见了血的猛兽,不让他撕咬个够,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今日玄懿法师发布择立新君之教,家父虽然什么都不透露,我也能猜到他私下又在活动了。不过大师放心,玄懿法师没那么容易被反将一军。”

“看来大郎有自己的心思啊!”保乘微笑。

熙载微微一笑,举杯饮茶。

宫外之人各怀心事,而身居宫内的玄懿法师似乎若无其事,仍听着有司依次汇报京都京城中粮价和东西市的经营情况。

官员们离开后,玄懿法师问随喜:“一叶仓都清点完毕了吗?”

“法师放心,都办妥了。夏国公那边也没有发现。”

“五陵那边如何?”

“那地价还在腾腾地涨呢!”

“五陵原不比扶风,那是兵家不争之地,安全得很,战争越是持久,那里的地价越高。”

“前日梁王已经回京,法师是否要召他进宫?”

“梁王叔回京之后都做了什么?”

“梁王去支了一大笔钱,说是要接济给邵王。”

玄懿法师点点头,道:“知道了。最近可有大长公主的消息,公主近来身体可好?”

“倒不曾听闻,想来无恙。”

“你回一趟玄懿寺,去仓库中取狐掖皮坐褥一件、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再添上些金银器物,替我送给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