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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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揭竿而起

“虞素乃是虞室宗亲,亦是文武双全、出将入相的一代能臣,我自然知道。”

“这就好办了!”官吏喜而击掌,绘声绘色道:“咱们这位都知玫瑾原来正是吴景武公次妻。虞素为相时,位极人臣,家财巨万,后院更是姬妾过千,而玫瑾便是其中的翘楚,可谓是专房之宠。景武公辞世后,其嗣子道客竟打起了父亲娇姬媚妾的主意!

“玫瑾作为府内红人自是充当其冲,道客以为玫瑾一个身在异乡的江南女子,应当最好拿捏,谁知玫瑾却誓死不从。道客大怒,便命人将玫瑾收藏的古筝悉数摔断,玫瑾拼死才救下一架名为‘流云’的迢吴筝。

“道客对玫瑾放下狠话,离了这吴国府,京都再没有玫瑾立足之地,定要叫她摇尾乞怜,乖乖献身。于是,让人收走玫瑾的金银细软,赶出吴国府。”

夏瑞蹙眉道:“这虞道客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哎!谁说不是呢!也难怪他最后会造反了!且说玫瑾为道客所遣,没有别的谋生之道,只能回到秦楼楚馆。然而,三曲之人皆畏惧道客之势,孰敢收留她?

“玫瑾也是硬气,没人收留她,她就自立门户,这才创立了‘杨柳清辉’,有了栖身之所。道客不是以威势压人吗,玫瑾就在门口独树‘故丞相如夫人’一牌。”

“原来那人就是都知啊!”夏瑞恍然大悟,愈发生了敬佩之心,“你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印象了。此事当年也是王公贵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那时我年纪也不大,一心读书习武,没有追究。然后呢?”

“好在这么多年,玫瑾虽为人妇,但是吃饭的技艺从不落下,没过多久就凭借昆山碎玉般的筝声红遍京都。这天音雅阁最初就是一个普通小院,也正是都知立牌之地。都知在院中设一小台,只演奏三首曲子《战城南》《阳伴》《来仪》,立刻便名噪一时。真是应了那句‘脂粉香浓欲语迟,笑谈春风醉梦间。谁家子弟争攀折,花前月下共嬉游。’”

“《战城南》乃是古代鼓吹之乐,《阳伴》属《清商三调》,是华夏正声,而这《来仪》是?”

那官吏听了,不禁竖起大拇指:“襄武公果然是行家啊!《来仪》是都知所作之曲,此曲演奏之日群鸟咸集,一曲出,百鸟朝。可是我们三曲奇观了!”

官吏眼中尽是崇拜之色:“也是自都知开始,天音雅阁开始设立技艺榜,打擂台的,刷脸的,只要是有歌舞技艺都可以上去演出竞演。对于三曲诸妓而言,只要登榜就能迅速提升在曲中的地位,甚至曾有北曲妓登台献艺之后,直接被中曲假母买走之事。玫瑾不必说,一举成为‘都知’,霸居艺伎榜首十年!”

夏瑞惊讶道:“十年?这十年都没有人超越玫瑾?”

那官吏满脸骄傲:“当然!所以玫瑾在这都知一位稳稳坐了十年,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能当这么久的都知!而且玫瑾可是在演奏《九部乐》筝部花名册上的!”

“筝部的后备?”

“正是!”

夏瑞暗自称奇,不禁又侧首看了一眼楼下那空无一人的舞台。

“因着天音雅阁愈发繁华,玫瑾身价也上来了,玫瑾就让出这座小院,一些达官贵人出资,在原址上修建了这座八角阁楼,并命名为天音雅阁。玫瑾自己搬到了南曲。”

夏瑞轻叹道:“景武公于元绪二年辞世,虞道客丁忧起复后一直身居高位,做了好几年的礼部尚书,都知在与道客手下也很不容易吧……”

“是很不容易……不过教坊隶属于太常寺,虽然职权和礼部有交集,但却是谁也不怕谁。太常卿与礼部尚书同属正三品,虞尚书想跟都知过不去,也还要看着太常卿的面子吧!不过虞道客做礼部尚书一天,都知就一天不得从良。”

“虞道客倒台已经四年,都知……”

官吏知道夏瑞想问什么,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一则,都知是咱们三曲的摇钱树,她在三曲中地位尚未有人能取代,太常寺不愿意放她走;二则,都知自己也不想从良。”

夏瑞听了,陷入沉思。

……

“襄武公?”

天音雅阁的化妆间外,玫瑾扶着侍女的手,正准备离开,却见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朝自己深深作揖。

玫瑾回了礼。

“在下来和都知道别,感谢都知这段时日之倾力相助。”

玫瑾浅浅一笑:“襄武公言重了,听说公要亲自护送这批姑娘去猃狁?”

“是的。她们是由我挑选的,由我亲自护送,也算得是有始有终了。我会替都知看看她们日后生活的地方,尽力为她们打点,也算替都知尽一份心意了。”

玫瑾点点头:“多谢。”

夏瑞踟蹰片刻,还是道:“其实也不全为了答谢都知。与都知初见时,都知斥责在下身为武家后人却奴颜求和。建功立业、驱除鞑虏是每个武家后人的梦想,让几位弱女子挡在前面,在下心中着实不安。”

夏瑞心道:“但是我没有选择,我姓夏,我是夏丞相的族侄,我如今还没有能力自立门户,我非宗子,只能与丞相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玫瑾看着夏瑞,微笑:“希望襄武公回来后,能从心所欲,披坚执锐、一往无前。”

与夏瑞分别之后,玫瑾登上天音雅阁的最高层,居高临下,望向教坊办事处门前。看见那些被选中的姑娘们欢喜雀跃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目送她们登上夏瑞准备好的轿子,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都知不为他们高兴吗?到底是能出去了……”一旁的侍女不解地发问。

玫瑾微微一笑,那笑容如饮清茶,甜中带苦,苦中有甜:“你们自幼就困在这座牢笼中,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即便是官府传召,也没有半分自由。良家未必是女子最好的出路,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罢了。我看多了欢喜觅前程俏女郎,见惯了铁心肠负心汉,只怕你们吃了良家亏,还想娼家做。”

侍女听说,又问:“可是都知每每与曲中兄弟说起外面,为何却是百般好处,叫人向往?”

玫瑾眺望远方,夕阳为她完美的面庞上镀上一层金光:“我若不这么说,许多人便没有活下去的盼头了。”

……

冬日的黄昏,残阳如血,金光撒满了宫廷的长廊。银白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屋檐下,风中传来了微微的寒意。

在这片寂静而庄严中,玄懿法师正在温柔地逗弄一只白色的猫,猫的一只眼睛蓝如深海,另一只澄如琥珀,它懒洋洋地眯着异色的眼,享受着玄懿法师的抚摸。

“世子说,御前会议一结束,夏本就召集幕僚商议,那些奸商知道自己事情败露了,恼羞成怒,说要拿关中富商开刀。世子和夏丞相还争论了一番,最终还是没能劝服。”

旁边,一个体态庞大的宦官笑容满面,神态中难辨喜怒,他的脸庞圆润,让人不禁想起弥勒佛的慈悲与和蔼。此人正是随喜。他正向玄懿法师汇报着朝中的事务,声音低沉而稳重,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这个时候还想着骗主公的钱,换了谁都不会乐意的!”

一旁,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栖筠,静静地站在玄懿法师身边,双眼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玄懿法师的一举一动。她的脸蛋水嫩可爱,眼神中满是对玄懿法师的崇拜与敬仰。虽然年纪小,但栖筠的姿态中已经透露出对学习的渴望和认真。

御前会议时,玄懿法师就安排栖筠在东偏殿随听,所以栖筠对于会议的情况是了如指掌的。

“算不上‘骗’,让两位商人坐收利润是夏丞相所默许的,但凡事都有个限度,那两位商人想要的利润已经能和相府五五开了,这就过了。”

玄懿法师的动作轻盈而自信,她似乎已经预见了所有事情的结果,她的眼神平和而笃定,透过金黄的夕阳,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宁静与优雅。

“夏本少年时就成了国公,又养在宫里,不知赚钱的辛苦,自然不会心疼钱。世子学成归来之后,又是由世子当家,他又好场面,花钱大手大脚,捉襟见肘是一眼可预见的。升米恩斗米仇,先前那样大手笔,后续赏赐少了反叫有心人生了嫌隙,他如今要用钱的地方多,所以他比谁都着急。”

栖筠思索片刻,道:“如今中外物议沸腾,他想要弹压,就得花钱,这是第一。奖励将士,鼓舞更多的人来投靠,这是第二。”

“正是如此。”玄懿法师赞许道。

玄懿法师微微一笑,道:“囊中羞涩,掠之于民,民无可掠,就掠之于商。古往今来的上位者无不如是,走了上皇,来了夏本,又有何区别?关中首富——团结太一没有公开的立场,必然首当其冲。他可是一只大肥羊,夏本岂能轻饶了他?”

“夏本会怎么做?”

“找个由头,把人杀了,再查封对方的资财。”

栖筠急道:“这可怎么办?师父得阻止他!”

玄懿法师不紧不慢地逗着猫:“这个时候才想到宰团结太一,夏本只会扑空。夏本捞不到油水,只会发疯,城门失火,必然殃及池鱼。世子虽然不赞成掠民,但他如今正缺钱,也不得不同意,正所谓‘一分钱压倒英雄汉’!”

栖筠问:“他要做什么?”

“他们父子盯上了山南,想派苏怿去抢夺兵源。”玄懿法师答,又对随喜道:“也好,咱们顺水推舟,送世子一个人情吧。”

……

玄懿法师面前站立了一位年轻的僧人,这位年轻僧人生得容貌端正,面如仲秋满月,眼似青净莲华,名叫昙始,乃是觉朗法师的侍者。

昙始来给玄懿法师送信,昙始是觉朗最贴身的侍者,由他亲自来送信,足见觉朗对玄懿法师的信任。

信中除了对玄懿法师的奉承之外,还说真寂在夏本面前煽风点火,自己断了财源,就让夏本查封了觉朗管辖的产业,查封了好几位觉朗的檀越施主,好让觉朗断了竞选的资金来源。如今在信中请求玄懿法师出手相助。

玄懿法师阅读完毕,只是装傻,蹙眉道:“竟有此事?真寂禅师明明当着七僧之面和觉朗法师握手言和了,这其中是否有何误会?”

昙始双目通红,强忍愤怒回答:“那几位檀越施主现就关在大牢中,夏丞相大权独揽,欺瞒法师呢!家师知道玄懿法师身居高位,不愿多惹是非,之前助家师与真寂禅师停战,家师十分感恩,常叮嘱我辈牢记恩情,日后图报。谁知道真寂禅师阳奉阴违!”

“觉朗师兄向来是有主见的,告诉我,你们的计划。”

昙始正色道:“家师之意是率领武僧杀入京都,法师与我们里应外合,砍了夏本,囚了真寂,正本清源,彼此都有锦绣前程!”

随喜抬眸看了昙始一眼,又默默垂首。

栖筠在屏风后听见,心中抑制不住的狂喜,暗道:“这个主意甚好啊!师父快答应他!”

只听屏风外传来玄懿法师严厉的斥责:“你这是背叛教义!亏得你也是十年寒窗,熟读谛经的,如何说得出这等蠢话?你可曾记得谛老的教诲?你可曾记得我等修行者的责任?谛老教导我们慈悲为怀,追求和平与安定。而你却选择了暴力与杀戮,去追求所谓的‘正义’,这是何等荒谬!”

栖筠听出玄懿法师话语中深深的失望与无奈,心里一揪。

“你忘记了我们的责任,忘记了我们的使命!作为修行者,应该以身作则,为百姓树立善行榜样,而不是沉溺于权力和暴力之中。你的所作所为,不仅违背了谛老的教诲,更是对百姓的背叛;你的所作所为,只会带来苦难与痛楚,这是何等之愚昧!”

栖筠被玄懿法师的气势震住了。

“请转告觉朗师兄:此举岂非火上加油?你我皆为谛门弟子,岂可为私念动刀?何况,大义在心,自然得人心。倘若以暴力相待,岂非火中取栗?谛法以慈悲为怀,以智慧为本。如今行此暴举,非但无助于解决问题,反而将酿成更大的祸端。世间本已风雨飘摇,我们当以和平解困,智慧化恶。师兄,我不忍见百姓蒙受更多苦难,你当三思!”

……

几日之后。

“法师,京畿各地都发生了暴乱。”随喜向玄懿法师禀报。

“暴乱?为什么?”玄懿法师还没发问,一旁的栖筠颤声问。

“回公主的话,暴乱已经发动好多天了,相府实在压不下,瞒不住了,才上报的。至于缘由嘛,左不过是因为相府暴政太多,官逼民反。”

“今日如何瞒不住了?”玄懿法师问。

“夏四娘今日在城内逛街时,被百姓围攻,坐骑受惊,颠得夏四娘坠马了!夏四娘摔断了左腿,还小产了。”

玄懿法师听说,垂眸不语。

“法师?”随喜轻轻唤道。

“罪过啊!我不欲杀人,人却因我而死!”玄懿法师痛惜不已。

“一切都是夏丞相自作孽,夏四娘是受其父牵连,怪不得法师。”栖筠立即道。

随喜也道:“百姓不满相府之事甚多,岂止达阇夫人一件?”

“出了这样的事,难保夏本不会迁怒郁穆,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郁穆了。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动用舆论究竟是对是错,是否还有其他更好的对策,如今这些后果是我们能承担的吗?郁穆会不会再次遭受伤害?”

“达阇夫人那边不是还有世子吗?师父不必过于担心。”

栖筠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她什么时候竟然这么信任夏本的那个贼儿子了?

……

文明殿的一间暖阁内,络秀虚弱地半躺在床上。床前一张矮凳上坐着熙载,而熙载身后站着神爱,神爱之后又站着经济。

原来络秀出事之后,熙载不放心留她在外,立马命人把络秀母子接到身边来照顾。

“络秀,你还是不见爹吗?”熙载柔声问。

沉默片刻后,络秀望着熙载,问:“兄长,爹还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人吗?他真的有能力带领一个朝廷吗?”

“四姊姊,你在说什么?爹他……”经济有些不可置信,但是看着络秀憔悴的面容和发白的嘴唇,却又有些不忍心。

“爹不就一向如此吗?”神爱垂首,呢喃道:“四姊姊,在爹眼里,我们都是可以被随时抛弃的累赘。孟夫子曾说:‘幼吾幼及人之幼。’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爱之人,怎么会爱别人的女儿呢?”

经济蹙眉看着姊妹两人,握紧了拳头,道:“你们别诬陷爹!”

神爱豁然抬头,冷冷地看着经济。经济给神爱这么一唬,心里有些发毛,“腾”地弹跳起来,指着神爱,道:“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既得利益者别在这里卖乖!你跟爹是一丘之貉,爹抛儿弃女,你也是!”

经济不以为意,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要能掂量轻重!”

熙载走到经济面前,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道:“你四姊姊心情不好,你去外头买些她喜欢的糕点,顺便逗逗尚武那小子。”

经济知道熙载这是给他找台阶下呢,满口答应,待要出去时,又回头对络秀道:“四姊姊,别耷拉个脸了,像老太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快滚!”络秀啐道。

见经济走了,络秀问:“兄长,你有何打算?”

熙载看了一眼神爱,神爱知趣道:“我去看看修威双刀练得如何了。”

待神爱出去,熙载方道:“不瞒你说,我已经与朝中一些大臣私下会面了。这次的事其实是玄懿法师和爹相互斗法的恶果,他们就像是一杆秤的两端,如果没有秤做平衡,后果不堪设想,必然是要火拼的。”

“所以你想做那杆秤?”

“是的。”

“我和巳盛都会支持你的,兄长。”络秀握住熙载的手,犹豫一会,她轻轻道:“爹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他很痛苦,可以说是焦头烂额。白天都要在虔化门露脸,向人表示他没事,压根没受舆论影响。回到后院就一个劲地喝酒,他其实深知自己处境危险,却又无法轻易脱身。还对我说,身处高位,如临深渊,一举一动都要受到严格的审视,随时可能失去一切,很是绝望。”

络秀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在奉庆殿后院之中,三个人正围炉煮茶。煮茶之人容貌端丽,操作娴熟,正是玄懿法师。另外两人身穿官服,一人着武将官服,另一个则是文官装扮。

“奚伯伯、舅舅,你们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先尝尝我煮的茶。”

“奚伯伯”是那位武将,正是武家中奚家的奚抗;“舅舅”则是玄懿法师的亲舅舅——苌琇。

玄懿法师为两人斟上茶,奚抗和苌琇两人的脸上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玄懿法师首先看向奚抗,温声而带有不容质疑的威严地说道:“奚伯伯,自从你重回朝堂,我心中颇为宽慰。我知你与夏丞相乃是姻亲,但朝堂之上,利益与情谊常在天平两端摇摆。你我血脉相连,自应心向朝廷,不可有二心。”

奚抗深知玄懿法师此言非同小可,脸上的表情微微一肃,回应道:“臣深知家国重于一切,法师恩重如山,奚抗虽曾一度失足,但绝不敢忘却先帝之大恩,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夏丞相,虽然曾是亲人,但国事为重,奚抗岂敢私情凌驾于国家安危之上。”

玄懿法师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苌琇,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冷凝:“舅舅,你是王室血脉,望你能以王族之尊,助我稳固天下。我虽未能亲历沙场,但每一决策皆关乎国运。望舅舅能以公正之心,辅佐我治国。”

苌琇端正其身,表情肃穆地答道:“贵为皇族,自应以国为重。法师英明,琇虽不才,必竭尽所能,为法师分忧。只望法师能够明察秋毫,不被奸佞所蒙蔽。”

玄懿法师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临危受任,困难重重。今日能有伯伯和舅舅在侧,是我之幸。我知伯伯与舅舅都曾历经风波。如今天下大乱,贼子们仗着旧日之情,煽动不安。我召汝等回朝,便是要倚重汝等的力量,安定四方。”

奚抗与苌琇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坚定。

奚抗再次开口,语气更显恳切:“法师圣明,奚抗自思过往之过,此番回朝,正欲洗净前愆。此生无他求,只愿守边安土,若有日能功成名就,必将所有荣耀献给玄懿法师和江山。至于夏本之流,抗虽与之有旧,但绝不会因私情误国事。愿以死守护法师周全。”

苌琇也补充道:“法师心系天下,苌琇自愧不如。今后必将以国事为重,公私分明,绝不辱使命。”

玄懿法师听后,面露满意之色,缓缓说道:“我正是看中两位忠诚与勇猛。贼寇肆虐,不日将平,愿与两位共逐狼烟。今日之后,望汝等无二心,全力以赴。”

奚抗与苌琇齐声应诺。

玄懿法师眼神坚定,仿佛已见未来天下,一片波澜不惊。

三人又寒暄了一阵,玄懿法师便以奚家设宴洗尘为由,支走了奚抗。

“舅舅,你有没有考虑过苌家的未来?”

“苌家的未来?”苌琇不解。

“苌氏先祖本为帝师,诗书传家,钟鸣鼎食,固然因后裔成为一国之君而繁荣,也因为王室而凋零,反而是哪些钟离、奚、万等族,虽未得践祚,却一直代有人出,享有盛贵。”

“法师的意思是?”

“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族人代代亡去,家族生生不息——或许,这才是我的追求。”

“你想退了?”苌琇敏锐地问。

“我不能退,我的部下都怀有死战之心,我岂能先降?只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也该为合族之人考虑退路。”

“原来你和虞荟两个人暗中筹谋的是这事。陛下知道吗?”

虞荟之妻乃是玄懿法师姨母,所以虞荟也是苌琇的妹夫。

“这不是他所能承担的。许多事,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了称就是天塌下来也顶不住。”

“你思量是对的。”苌琇颔首道。

“阿娘临行前,曾经嘱咐我保全皇族和苌氏一族。根据我的线报,苌钰也有称帝之心,他虽然与舅舅已是五服开外,难保未来不会有人借机省事。而舅舅你又是这般耿介的秉性,我也不得不为苌氏家族的未来担忧。舅舅,你能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