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队长
（一）
何柏曾在班上表扬我。
他说，开学的时候，全校的人都是让自己的父母交学费，只有禧梅子抢着拿出自己的压岁钱，说先用她的红包交学费。我听了，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跟家人讲了这件事。妈妈笑着摆摆手；“嗨，五十元钱哪里够你交学费啊。”
我恍然大悟，难怪何柏不收我的红包。
每天下午回家前，全校学生都要在操场集合。何柏总要先讲一讲安全事项之类的，然后选离他最近的那个高个子女生带队领我们回家。
我们那时回家要排起长队，成一条直线跟着走。那女生很凶，有人不小心出队了，或者站歪了，她会骂人。
作为大队长，她可以站在队伍的任何一块地方，并恶狠狠地催道：“走快点!”大家都有点怕她。
有一天下午，何柏照常讲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只是这次，他没有选那个高个子的女生当队长，而是远远地指着我：“禧梅子，以后你当大队长，你来带队，领她们回家。”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一时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个高个子女生最先走出校门，其他人赶紧跟上。我仍然像往常一样，跟着队伍走在中间。
文很快到了他外婆家，临走时他悄悄对我说：“禧梅子，你要走出队伍外面去啊，你是大队长哎。”
我一下子感到紧张，毕竟出列带队伍对我来说，那是一件至高无上的荣誉。
我的心怦怦跳，犹豫地说：“真的吗？”
另一个男生接话了：“是啦，快点到最前面去带着我们走。”他笑着把我推出了队伍。
我羞涩而又自豪地以大队长的身份往队伍前面走去，我看到我们班另一个同学，他冲我眨了眨眼，他显然很震惊，说：“何柏点名让你当大队长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其实我也不敢相信，我的心里美滋滋的。
队伍可真长，一想到我是全校的大队长，我就兴奋不已。
萍讲：“你看，那个三年级的女生也出列了，但她现在不是大队长了哎。”
我说：“管她呢，让她帮忙带队也挺好的。”
这时，我看到那个女生恶狠狠地向我走来。
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我：“你是哪个年级的？”
“......一年级。”
“那你走那么前来找死啊？快点回到你自己的位置去排队！”
“我是大队长哎。”我来气了，该回到队伍里去的人是她吧。
她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一直都是我当大队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哼。”
“何柏老师今天下午说，让我当大队长。”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但瞬间又朝我吼道：“快点滚回队伍里去排队！”
我无动于衷，继续顺着大队伍走。
她突然冲上来，恶狠狠地掐着我的胳膊往队伍里硬塞，我被弄得生疼，便害怕地哭了起来。她松了手，我胳膊上的指甲印里，正渗出血来。
手臂火辣辣地疼，我站在原地不动，其他人从我身边绕过去。
她又折回来拽我，我瞪着她，就是不肯移动半步，顺势蹲了下去：“不要动我！”
见我还没动，她跑到路边的一簇荆棘丛，取了一根藤条。
她拿着藤条站到我面前，冷冷地说道：“你走不走？”她用鞋尖踢了我的背一脚，我痛得站了起来，紧接着她狠狠地用藤条抽我，我的手臂上、腿上瞬间鼓起一条条红肿的包，我大哭起来。
她又拽着我回到队伍里，我抽抽搭搭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队伍经过她家门口，她扔了鞭子，“砰”的一声，把院门关得震天响。
回到家，我一直哭到声音嘶哑，谁劝也没用。萍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便讲给我家里人听了。
奶奶看着我一身的伤，心疼地直掉眼泪，连连叹着气道：“好狠，好狠。那么小就有一副恶心肠！”
他们叫华明来家里，给我上了药。我早早地上床躺下了，我的枕头被眼泪浸湿了一大片。
他们要陪我去上学，我拼命地挣扎哭喊;“不！我不去！不要让我去！”
“不要怕她，她不会再打你了。”奶奶红着眼眶安慰道。
“不！她会！”我哭得更凶了。
“如果她还敢打你，你告诉我，我去打断她的腿。”爷爷缓慢而又清晰地说道。
但我还是惶惶不敢去，一个劲地坐在椅子上哭。没办法，他们只好给我请了个假。
回到学校后，我开始整日整日地待在教室，回家的路上，更是紧紧地挽住萍的胳膊。
听萍说，那个高个子的女生第二天来学校的时候眼睛通红，好像是她家人骂了她。何柏也把她叫到办公室骂了一顿。
我听了，心情复杂，摸着隐隐作痛的手臂，并没有任何原谅她的意愿。
那时老坤去了桑街读四年级，他周五放学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当即扔了书包和自行车，拉起我就往外走：“走，禧梅子，你把那个人指给我看，我去找她打一架。”
奶奶皱着眉拉住老坤：“好了，你就不要搅进来闹了。”
老坤去桑街上学后，我渐渐习惯了和萍同行。
她来得特别早，在我狼吞虎咽吃早餐的时候，门外就有人轻轻地敲门：“禧梅子有没有走掉了？”
奶奶赶紧牵她进来：“还没呢！她吃饭都不晓得有多慢。”我有些噎住了，喝了一口水，对着萍笑了笑。
她温和地说道：“没关系，我等你。”
“你这么早就吃过饭了吗？”奶奶问道。
“啊，还好啊，我们一家都起得比较早，习惯了。”
我塞了两个包子在她手上：“一起吃！让你一个人看着我吃有点不好意思。”她坐到我身边冲我笑着。
去学校的路上，我们会一起讨论很多很有趣的事情。路上的飞虫，田里的野花......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有时经过华店，我们会买一毛钱的辣片或者是巧克力分着吃。更多时候，我们会在林铺买冰棍，五毛钱一根。有菠萝杯、绿豆冰棍，酸奶棒......
我们隔好久才会买一次，因为两个店铺的老板会向家长“告状”，说今天谁谁谁的孩子又在我家店里买了多少吃的啦。
如果买得多了，大人肯定会说。
（二）
老坤每周三、周五回来，当天还不怎么亮，他就去上学了。
桑街离得远，走路要半个多小时，因为要赶去上早课，所以奶奶做的早饭他不怎么吃，奶奶通常给他两元钱，让他去桑街买包子和豆奶。
家里一直闲置着一辆老式自行车，现在他终于开始学了。
老坤悟性高，三两下就学会了，之前愁眉苦脸的他现在兴高采烈地蹬得去学校，又蹬回家。那模样，别提有多神气。
有一日中午，我从花滩回来，蹲在水泥坪边缘吃饭，老远就看见老坤骑个自行车往家赶，我赶紧兴奋地站起来想招呼他。
结果他在不远处猛地刹车，调个头，又骑着走远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跑进厨房：“奶奶，我刚才看到老坤了。”
奶奶端着碗要走出厨房：“还会哦？那现在他人呢？他早上不是刚刚才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也稀里糊涂：“对啊，他还没骑到门口，就又调头走了。”
“走了？你确定那个是老坤？”
“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老坤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奶奶有些担忧，半天没扒进去一口饭。
我也感觉他的行为有些反常。终于，奶奶坐不住了。
在匆匆扒几口饭，刷过碗后，她拎个包就出门了：“我去桑街看一看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掉了钱，然后不敢回家跟我讲。”
我没被允许跟着去，下午我还要去花滩上学，但我在教室里也过得有些惴惴不安。
下午回到家，家里平静得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爷爷坐在客厅看电视，奶奶在厨房择菜。
我按奈不住好奇，去问奶奶：“老坤怎么了？”
奶奶黑着个脸：“等下你爷爷问起来，你就说你哥掉了两块钱，不准说别的，听见没？”
我稀里糊涂地点点头。
果然，晚饭过后，趁奶奶在厨房洗碗，爷爷问我：“老坤怎么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哦...没什么，他掉了两块钱。”
“早上买包子和豆浆的钱？”
“应该是吧。”
“嗤——掉了两块钱都不敢回家。”爷爷不再多问，继续盯着电视屏幕。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原来老坤太喜欢骑自行车了，于是趁着午饭期间，骑着自行车回了家，又赶在上课前骑回了学校。
奶奶来来回回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结果居然是......如果爷爷晓得了，老坤肯定又要挨一顿狂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