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医学院
牛堡大学的大门其实有名字,它被称为“思想者之门”。
鲍尔温到达牛堡大学,便在大门前看到了三四名类似密探的角色。
最近的间谍越来越多,这不是错觉,他能肯定这些人便是密探。
这些人衣着低调,行为低调,长相低调,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或许一般人不会将这些面相老实的人与阴谋、谋杀、绑架威胁等肮脏的事联系起来,但这些人身上的气息收敛得不够彻底,有经验的人很轻易就能认出来。
他猜测大部分间谍来自北方其他王国,尼弗迦德帝国有帝国学院、军事学院甚至魔法学院,他们并不关注牛堡大学。
反而是北方诸国更在意。北方诸国都希望牛堡大学属于自己,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本来牛堡大学不属于任何国家才对,即使出了思想者之门的所有国土都属于维兹米尔二世国王,可国王陛下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并悄悄在校内安插自己的人员。
只要表面上牛堡大学依旧不属于任何国家,并拥有特权,那在没有证据之前,其他王国不能谴责瑞达尼亚国王的行为。
所以,这些间谍在搜寻证据。
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发展军事实力准备对付南方帝国。
他隐身后穿过思想者之门,无所顾忌地走在小路上。
宽阔的小路由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铺就,两旁适当地摆放着长椅供人休息,镂空雕塑长廊旁小桥流水,鲜艳的花园外围着爬满篱笆的绿色藤蔓。
“这与学生住宿区相比真是两个世界。”
他穿过长廊,绕过人群,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才显出身。
在医学院附近总是飘荡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他知道这绝非草药的味道,而是化学试剂。
前一段时间他便听说医学院研究出了能阻止尸体腐烂的试剂,嗯……同样叫做福尔马林。
不过,这里是个好地方,比起炼金学院而言,这里空气还算清新。
走进裘金的实验室,与他第一次见相比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多了一堆像垃圾一样随便摆放书籍,基本将角落铺得满满当当。
墙壁上挂满了层层叠叠的各种图画与图解,大部分都是剥去了皮肤或肌肉的人体。图解很经典:一个赤裸的男性,四肢向外伸展,从头顶的头皮一直切割到胯部,皮肤向左右两边解开,展示出体内所有的脏器和骨骼,连血管的脉络这些小细节都画得清清楚楚。
本来裘金与他的导师休伯特都更偏向外科,但天花来得突然,医学工作者的责任不分科,事实证明:在所有研究天花的团队中,他们的团队进度最快,因为有鲍尔温的帮助。
实验室里有许多木柜架子上,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玻璃瓶,淡褐色的、蓝色的,各种金属制医疗器具,噢,还有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动物尸体。
收回目光,鲍尔温视线定格在书堆处,叹了口气。
他刨开书堆,这才找到裘金,简直难以置信,那茂密的胡须与不修边幅的样子,如果不是裘金还穿着衣服,他都会将裘金当做野人。
“伙计,如果我晚来一天,你可能就去见,呃,你信仰什么?”
他不知道裘金在实验室待了多久,裘金趴在书上,仅仅在头部正对的地方留下一个容许光线进入的洞口。
“噢……雷比欧达先知在上,你吓到我了,鲍尔温!我现在还能清晰地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它们好像在打鼓!”
裘金捂住胸口翻转身子,缓缓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然后吃力地爬出书堆。
他忘记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昨天,前天?
他觉得自己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慢慢用口水湿润。
“说真的,你这是快猝死的征兆,你最好好好休息。”鲍尔温从身侧的食物袋中拿出一份肉干递给裘金,主要是他只有耐保存的肉干,想了想,又从腰间取下水袋递给了他。
“是的,我也认为他应该好好休息!”
这当然不是裘金的回答。正向着他们走来的男人打扮与裘金外出装扮类似。
医生外出都是这样学者般的打扮,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刺鼻味道,那是福尔马林。
“导师……我没时间休息。”裘金晃着脑袋,他有些头痛,举起水袋喝了一小口水后才将肉干含入嘴中,用口水使它慢慢变软,他现在连咀嚼都成问题。
导师?
邀请他入学的休伯特•阿杰克?
太年轻了吧?
鲍尔温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怀疑裘金与休伯顿的身份是不是调换了,裘金更像是导师。
“休伯特导师?你比裘金年轻太多了,真不像教学十几年的教授。”
“鲍尔温,我没记错吧?看你身上的剑……恩,相信你那双手握手术刀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咧嘴笑了起来。
“年轻……真是烦恼,或许我留点胡须看起来更可靠?先不谈这个了,裘金,今天的工作就到这吧。”
“时间不多了,天花已经引起了恐慌,永恒之火的行动已经波及到了无辜的人,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
裘金从书堆上摔了下来,捂住自己的屁股。
“裘金,你是我的学生。你在质疑永恒之火的伟大吗?你要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我承认你提出的方案具有可实施性,但你现在还没有成功不是吗?天花的蔓延可不等你,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舍小取大,控制住了传染源,天花就难以传播,这样便能拯救这座城市。”
裘金猛地站了起来,但他有些站不稳,水因此从水袋中洒了出来。鲍尔温将肩膀靠过去,裘金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支撑着巫师的肩膀用坚定的眼神直面自己的老师。
他怎么会认同这样的观点!
多少人恶意举报跟自己有过节的人?只为宣泄自己心中黑暗的情感。
永恒之火可不在乎你是不是无辜,它只负责燃尽那所谓的“邪恶”。
“不,导师,采用举报的形式挑选出来的可不仅仅只是患者,还有不被待见的无辜者,他们做错了什么?这难道不是在加剧其他人的恐慌吗?”
导师年轻面庞显得很严肃,目光中是失望与愤怒。
“裘金,你太天真了,你知道留放过一个患者的后果吗?天花的传染能力你我有目共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伤痛的继续蔓延。”
“教授,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你不能强迫所有人都信仰永恒之火,但如果只是天花的问题,既然裘金愿意冒着危险继续研究,你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他?这是他对医学的热爱,何况你曾经不也很看好这个方案吗?”
休伯特的眉毛皱了起来,脸色有些不对劲,那张脸不自然地抽搐,很是古怪。
看起来就好像在与自己作斗争一样。
“就这样吧。”他捂着自己的脑袋,用着好像锯子锯木头一样的声音说道,太阳穴青筋冒出,不住地后退,最终转身逃一样地离开了这里。
“他怎么了?”巫师转头询问裘金。
“呼——”裘金移开鲍尔温肩膀上的手,无力地顺势坐会了书堆上,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好几根发丝随着他的动作飘落。
巫师也跟着做了下来,将从裘金手中掉落的水袋捡了起来,用余光一瞥,便发现许多书籍都已经被打湿。
“说说吧,你与你的导师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
“他变了,真的,鲍尔温,从前热衷于研究的是他才对,我被他的执著感染才选择留下,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狠狠地撕扯下肉干,用力地咀嚼着发泄心中的烦闷。
“裘金,冷静。变了到底指什么?”
“他变得冷血且懦弱,我不知道团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天我睡过头后急匆匆地赶往实验室,却发现只有导师一个人在书写着什么,他那时候的表情很可怕,就像是嘴角含笑的恶魔。他见到我的到来后,很快就收起了纸张,露出平时和善的笑容。”
巫师拍了拍裘金的肩,算是安慰。一个熟人突然露出陌生的表情,的确会感到害怕,更何况那是他尊敬的导师,前后的落差令裘金难以接受。
无论如何,裘金的导师休伯特肯定有问题。
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团队成员突然消失,傻傻地进入被称为禁地的花园,是有什么诱导他们进入了花园?
何况为什么偏偏是他们,是天花研究进展最快的团队的成员?
有人在阻拦天花的研究,他们不希望天花消失,反而希望天花继续蔓延。
这对谁有好处呢?
天花患者,永恒之火……那些自杀的患者!达丽米拉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制造自己的信徒?
等等,永恒之火里也有达丽米拉的信徒啊!
“裘金,你的导师一开始就这样狂热地信仰永恒之火吗?”
裘金摇了摇头,将口腔中嚼碎的肉干咽进肚子里。
“导师一开始并不极端,我们很少因为信仰问题发生争执。要知道我信仰的雷比欧达先知以仁慈平和广为人知,与永恒之火是两个极端,在关于如何控制天花这问题上表现得很明显。
在我记忆中,休伯特待人平和,虽然信仰永恒之火,但他只是想要为世间带来光明,同样他也赞同雷比欧达仁慈的理念。”
恩……这么说,休伯特的确需要特别注意。
不过当务之急是取回天花的“灭活制剂”。
“我肯定支持你的研究,不过你真的需要休息,别先实验没有成功,你自己先倒下。”鲍尔温伸出拳头对着裘金的肩膀锤了一拳,“灭活制剂交给我,我保证你醒来就能看到见它。”
裘金无力地点了点头,补充了水分与食物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多了几分红润,接着又看了看掉落在自己身边的头发,露出苦笑。
“行了,掉就掉了。”
巫师看见了笑了笑,从夹克里掏出一个粗糙的护符,值得一提的是他送给丹德里恩的护符样子是羽毛,而他手上的护符是一把手术刀即柳叶刀样子。
“这是什么?”裘金接过去,拿起护符有些好奇,虽然很丑,但既然是来自于鲍尔温,那么肯定不简单。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的朋友不仅是一名剑士,还是一名巫师。
巫师将护符的作用及用法讲解明白后,又询问了裘金“灭活制剂”的位置这才离开。
希望裘金能明白那护符的含义。
休伯特毕竟是裘金的导师,曾经钦佩的对象,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
……
他离开医学院到达后山已是夜晚时分。
走过月光下攀附着青苔的石阶梯,他打量着四周。
废弃的花园,死一般的寂静。
四周的枝叶藤蔓是雾蒙蒙的灰绿色,宛如灰烬。偶尔能看见几朵小花,可能是残留的种子发芽生长而成,像是湖泊中的萤火虫,只不过颜色有些暗淡,随时可能熄灭。
花园里只有他和他兜帽里的哈士奇,可别以为哈士奇只是在睡觉,连鲍尔温都不能小瞧它。
自从上一次血月它陷入沉睡,再次醒来已经是几天后,这也意味着它掌握了自己体内的力量。
它在月光下能化身为孤傲的狼王,当然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主要是哈士奇与狼极其相似。现在不需要鲍尔温为它套上法术,它自身好像具备利用混沌之力的能力。
也不知道小哈到底是什么物种,可以肯定是是它的名字配不上那副帅气的样子,小哈只能当做小名吧?
有哈士奇的陪伴,都快忘记恐惧这玩意的鲍尔温更有安全感了。他记得上一次害怕还是在面对神秘的镜子大师。
但他还是习惯于谨慎地面对每一件事,所以他拔出了不会主动发光的银剑,一步一步前进。
周围寂静无声,空气中可以嗅到久无人烟的荒凉与那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远处传来的气息,嗯……不是人类。
地上茂密的苔藓与杂草几乎笼罩了每一寸土地,黑绿色的土地上是密密麻麻的脚印。
他猜测这属于瑞达尼亚的士兵。他们穿着沉重但防御性能良好的盔甲,手持削铁如泥的利刃,另一只手举着牢不可破的盾牌。
只可惜,再精良的装备,再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也还是被埋葬在此地。
他就这样顺着血腥味,最终停在一个破旧的小亭子。
亭子已经残缺不全,四根石柱已经被风雨腐蚀,其中一根直接断掉,很多地方都布满了苔藓和异常茂盛的常春藤。
铠甲和武器四散在断骨和血肉铺就的道路上,浸在一汪汪闪闪发亮的血污中,像一张抽象的红地毯。
在这粘稠的红地毯上则躺着横七竖八的死尸,一些士兵下颚被怪物咬得血肉淋漓,甚至粉碎,他们的铠甲被狰狞的爪子拍得变形凹陷,盾牌碎裂,武器折断,碎片浸在黏糊糊的血液之中或者他们的血肉之中。
“锋利的牙齿……这需要庞大的体型,嗯……还有巨大的爪子,士兵对它而言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他想象不到这是什么怪物。不是狮鹫兽、也不是蝠翼魔,但能肯定:怪物只有一只,却很强!
红地毯一直延伸到亭子处。亭子处的地板只有几股弯弯曲曲的血色线条,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动。
他抬起头,发现亭子中心的石凳上坐着一只怪物,很怪异的怪物。
它起身点亮了一盏灯,无视巫师将它放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