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保镖米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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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章节 53

城市的一角,一幢普通的居民楼里,瘦皮猴的家位于四楼。

瘦皮猴的父母,睡在卧室里的硬板床上。瘦皮猴的妈妈酣睡着,而瘦皮猴的爸爸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揉着自己的胃部,在夏日的夜里竟然觉得浑身发冷,冷汗打湿了枕巾。他想起身,打开床头的小灯,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身体像陷入了泥沼里,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冰冷,而胃部的疼痛也越来越清晰。

“啪”瘦皮猴的妈妈打开灯,揉了揉眼睛,她被丈夫的动静吵醒了。等眼睛适应了刺眼的光线,瘦皮猴妈妈看见丈夫痛苦挣扎的模样,她惊慌失措的去摸丈夫的额头,如冰一般,“天啊,老公,你这是怎么了?”

瘦皮猴爸爸无法回答妻子,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妻子将丈夫扶起来,给他披上外套,声音有些颤抖,但却强装镇定的安慰丈夫:“没事儿,别,别怕,我们去医院,对!去医院,齐帅,你爸爸他……”刚喊完儿子的名字,她才想起来,这几天儿子都在曹羽家补课。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对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她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到客厅,拿起电话……

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力,像个毫无知觉的人偶,倒在床侧,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很快就染红了一大片床单。他觉得自己一时像被扔进了冰窟,冷的发抖,一时又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烤,连骨头都被烤化了。他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红色的液体从床单上滴落,在瓷砖上漫延,像是要在这一刻钟流干身上所有的血液,男人只能无力的睁着双眼,看着自己的生命在分针的摆动中流逝。

瘦皮猴妈妈回到卧室看到这一幕,立刻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她抓住门框想让自己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眼泪绝望的流淌着。她不知道孩子爸爸这是怎么了,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商量着第二天要早起去菜市场买排骨,做好了红烧排骨,再装进保温饭盒里,丈夫摆摊卖煎饼的时候,顺路给儿子送去。

漆黑的巷子里,急救车红色的闪光灯和警鸣声,冲出浓郁的黑夜,疾驰在车辆稀少的公路上……随着急救车而来的医生和护士,带走了瘦皮猴的爸爸。

海岸边的别墅里,手机铃声让曹羽从梦中惊醒,他迷迷糊糊的拿起电话,电话那头是瘦皮猴妈妈不成语调的声音。

曹羽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两步跨出房门,不停安慰电话里焦急的人:“阿姨,我这就去叫瘦……齐帅,我这就去叫他。”

他将瘦皮猴的房门一脚踹开,曹羽直接将瘦皮猴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瘦皮猴在似梦非梦间,听见曹羽对他说:“你睡觉关什么手机啊,你爸爸出事了。”

瘦皮猴瞬间清醒,他有些疑惑的问:“我爸出什么事了?”

“动脉瘤破裂,正在手术室抢救,快走,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瘦皮猴急疯了,牙齿不小心咬破了舌尖,嘴里弥漫着鲜血的腥味,他吞下血沫子,来不及换掉身上的睡衣,穿着拖鞋,跟在曹羽的身后,朝着楼下冲去……

手术室外,瘦皮猴紧紧抱住绝望哭泣的母亲,他红着眼眶,他不能哭,现在,他是母亲唯一可以依靠的肩膀,他要挺住。

手术室的灯闪烁了两下,熄灭。

医生走出来,神情哀伤而凝重。齐帅握住自己发颤的手指,他要成为母亲的坚强,不能,不能软弱的浑身发抖,这是他18岁的人生里,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可怕。他盯着医生的眼睛,渴望从里面看到希望……医生开口,读着生或死的宣言,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齐帅此刻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心脏上。

“手术成功,病人算是抢救下来了。”医生虽是凡人,此时此地却比神明更加圣洁,因为他刚刚从死神的手里救回了一条人命。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叹息着,对齐帅说:“动脉血管二次破裂的几率非常大,甚至比首次破裂更凶险,请病人家属做好心里准备。”

前半句的惊喜被后半句的死亡阴影覆盖,齐帅想要扶住哭晕过去的母亲,但浑身的力气都被这场人间浩劫抽走了……他甚至觉得,四周的世界在慢慢塌陷。

曹羽赶忙走过去,帮齐帅一起,扶着阿姨,坐到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人生大事,唯有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其他皆是小事。家人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父母是挡在死亡与我们之间的一堵墙,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们又该如何面对?

四面留白的病房,齐帅爸爸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罩,他陷入昏迷两天两夜了,期间三进三出手术室,在全无知觉的状态下,做了大大小小五次手术,每一次都一脚踏入了鬼门关,每一次又都被医生从鬼界救了回来。他毫无声息的躺着,如果不是微小的胸脯起伏,真让人怀疑他是否已经死去。

齐帅握住父亲的手,他一直守在父亲的床边,一刻也不敢合上眼皮休息,他害怕,害怕父亲与他永别。母亲送来了皮蛋瘦肉粥和油条,她对儿子说:“小帅啊,吃点儿东西吧。”

齐帅抬起头来,凌乱似鸟巢的头发之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母亲心疼的摸着儿子的头发。

刚咬了一口油条,还没来得及咽下肚中,齐帅就看见父亲的手指动了动……他将手里的粥放下,然后半跪在父亲的床边,等待父亲慢慢苏醒。母亲喊来医生,医生伸出手指在齐帅爸爸眼前晃了晃,并问道:“能看清这是几吗?”

男人嗓子里卡着痰,他抓住床沿,拽掉脸上的呼吸罩,“哇”的一口,吐出带着血丝的浓痰。两个护士,赶忙按住病患的身体,他刚经历了几次手术,剧烈运动、吞咽食物或者呕吐,都有可能造成胃动脉再次破裂,这可是极度危险的,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男人挥开护士和医生的手,面容上蒙着一层铅灰色,他挣扎着想从病床上下来。他的妻子又气又怕,她护着丈夫,不让他摔倒,声音里带着哭腔和责备:“你这个糟老头子,不想活了吗?别动,你现在不能动啊。”

齐帅扑过去,压住父亲的腿,不让他下床,焦急中带着恳求:“爸,你现在不能动。”男人圆睁着死气沉沉的眼睛,他不知为何,竟愤怒的用手捶打自己的儿子,用虚弱的声音骂着:“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放开我,我要回家。”

“爸……”

齐帅压抑了两天两夜的情绪,在这一刻宣泄出来,他流下的眼泪滴在父亲的手指上。父亲捶打儿子的手,变成了轻拍,然后慢慢抚摸儿子逐渐长大成人的坚实的后背,他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呢,他的身体什么情况,他自己最清楚,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他以为自己至少能活到儿子大学毕业……

“走,回家。不治了,这病治不好的,咱别乱花这冤枉钱。”父亲对儿子说。

“爸,钱和命比,算什么?我要你活下去!”

可是,活不下去的啊,他迟早一死,如果因为给他治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甚至将夫妻俩人每天起早贪黑的劳作,为儿子好不容易攒下的学费也花光了,那他这些年的辛苦,不就毫无意义了吗?他患上的是癌症晚期,治不好的,他不要把妻儿都拉进无尽的深渊里。

“我说回家就回家,别废话。”

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能推开压住他双腿的儿子!

医生很无奈,他能把病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但他不能阻止病人放弃治疗,而且这几次手术的支出,的确超出了普通家庭的承受力,行医多年的他,看过太多家庭因为一场大病而家破人亡,甚至倾家荡产,也依然无法活下来,现代医学有着极限边界。

他有时会想直接告诉病患和家属,接受死亡,然后,珍惜活下来的每一天,在最后时刻到来前,与家人相伴,去看几处难忘的风景,去吃几顿人间的美味,也许都要比死在手术台上,更加的幸运。但这种话,他永远不可能说出口,没有人不惧怕死亡,哪怕是一根轻飘飘的稻草,走投无路的人都会紧紧抱住这根渺茫的希望。

米尺手捧着鲜花,少年提着果篮,他们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齐帅跪在地上,抱着父亲的脚,苦苦哀求着父亲:“爸,我求你了!”

少年无法理解齐帅的父亲为什么不愿意继续治疗,但米尺毕竟经历的多,她看一眼,便瞬间明白了一切。她放下手里的花束,走到齐帅的父亲面前,怜悯的、同情的、通透的神情,全交织在一双清澈的眼瞳里,她对齐帅的父亲说:“叔叔,您如果放弃活下去的希望,齐帅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这将成为他心里永恒的痛。”

“可是,治不起啊……”齐帅的父亲,铅灰色的面容,悲戚又无奈的说道。

“大兄弟!”曹羽妈妈,胖乎乎的身形,和一头卷发,她带着香风急匆匆走进病房,没有一丝见外的握住齐帅爸爸的手,眼里含着眼泪,有些激动的说:“你就安心治病,你家儿子,以后上大学的费用,我帮他付。你可千万不要为了省钱而放弃治疗啊!”

“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的,怎么能靠别人的施舍?”齐帅父亲的脸色更灰暗了一分,人活一口气,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了骨气。

曹羽将还跪在地上的齐帅拉起来,一拍齐帅的肩膀,说给齐帅的父亲听:“这钱算是借给齐帅的,每一笔都会记下来,等齐帅将来工作了能赚钱了,让他慢慢还钱就是了。”

米尺和少年对视一眼,见齐帅的父亲已经没那么执着的要回家了,两人便合力将其扶回了病床。事情迎来了转机,福兮祸兮,难以预料。

齐帅父亲刚一躺下,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血液喷溅在床边几个人的衣服上,染红了白色的衣角。医生在曹羽和少年的帮助下,将齐帅父亲放上滑轮推车,而齐帅站在纷乱的人群之外,傻住了。手术室的门在他眼前,猛的合上……

一场与死神的竞赛,又拉开了帷幕。

刚下过一场雷阵雨,乌云散去,高空当中,悬着一条七色彩带。

一只黑色的蝴蝶,飞过小公园里滴水的跷跷板,落在一片树叶上,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将它惊起,它翩翩飞舞着,飞入了一家民居的窗户,在一张黑白相框上绕了三圈,然后,朝着窗外飞去……

齐帅的父亲最终还是告别了人世间,他干干净净的来,又干干净净的去,一生勤勤恳恳,从未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所以,神明都是不长眼的,它们放纵恶人,却惩罚好人。神明若不长眼,便将眼睛挖去,给人间留一片清净。

齐帅追着那只黑色的蝴蝶,他知道,那是父亲放不下妻儿,所以化作了一只蝴蝶,飞回家里,来看妻儿最后一眼。

他追到窗前,看见蝴蝶朝着半空中的彩虹飞去,渐渐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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