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节 64
一片漆黑,持续了十几秒。
米尺闭上双眼,静静倾听周围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微小声音从未间断,米尺一手按住肩膀上的伤口,一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拧起细眉,分辨着大约有多少人藏在暗处……一个,两个,四个,十个,十六个,竟然有近三十个人!
“安全通道”的指示牌突然亮了起来,红色的警示灯,如鲜血一般的红光,让四周的事物,坠入一片诡异的绝境。眼前的一切,让见多识广的米尺,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句“卧槽!”
三十几个人,在这栋废弃的厂房里像甲壳虫一般爬行,有的爬上了高高的木箱,正歪着脑袋,嘴角流下长长的唾液,睁着腥红的一对眼睛,盯着下方的米尺,仿佛是在看一块鲜美的生肉;而有的,在手脚并用的爬行时,与旁边的人相撞,两个人立刻像野兽一般,撕咬起来……人类进化了几百万年,才摆脱野兽的形态,进化出了人性,兽性是杀戮、掠夺、残忍和贪婪,人性是良知、规则、温情和善意,人类若丧失了人性,那便不配再说自己是高等动物。
这些像肮脏的虫子一般的人,让米尺想起了陈静,陈静在吃下一种桃红色的软糖之后,就是这种模样。AME这个邪恶组织利用滨海市的联络点,将这种带有毒性的桃红色软糖引入Z国,之后专门挑选误入歧途的年轻人试药,这三十几个人基本上都是滨海市当地的小混混,如今从人退化成了兽,也算是得偿所愿。但不知是否有人告诉他们,吞下这种桃红色的软糖后,会带来不同程度的脑神经损伤,终身无法恢复。
爬在木箱上的人,张着大嘴扑向米尺,恶臭的唾液飞溅,米尺脚尖点地,避过了从那人嘴里喷出来的不明液体。身后一阵恶风,米尺手指上戴的伽罗戒,旋出轻如薄纱的金属薄膜,包覆住她的十根手指。她五指张开,像抓篮球一样,抓住身后一人的人头,然后便来了一个后空翻,落地时刚好踩住下方一个爬行的人。米尺手里还抓着一个人,她直接把那人抡了起来,如武器一般,哐哐哐,对着那些朝她扑来的人,一通乱砸……米尺也不能真的对这些人下狠手,他们只是普通的小混混而已。
这些人异常的顽强,米尺一掌劈下,克制了力道,不会劈断他们的脖颈,但似乎不砍断这些人的脖子,就无法让他们从这种手脚爬行、像野兽一般相互撕咬的状态中停下来,也就是说,这些人,无法凭借外力让他们陷入昏厥。
米尺烦躁的揪住自己的头发,没完没了,继续和这些兽人纠缠,迟早累死她。当她看见,一个双眼赤红的兽人用嘴巴从角落里叼出来一只断手,那是之前被米尺削断的程序员的断手,兽人从断手上咬下来一块肉,他竟然将那片人肉生吞进腹中,其他闻到血腥味的兽人,像食人鱼一样,开始争抢那只断手……
“呕”,米尺拍着胸脯,干呕起来,太恶心了,得想想办法,把这些恶心东西“清理干净”。
墙角处有几把生锈的锤子和长钉,还有很多木箱的木盖散落在地上,米尺一挑眉毛,心里便有了主意。她举起一个人,塞进木箱,再立刻用木盖和钉子封死木箱。米尺一边躲开兽人的攻击,一边抓准时机,将发疯的兽人封进木箱,很快便处理掉了十来个人,正忙得不亦乐乎,废弃工厂唯一的探照灯,又重新亮了起来,在地上投下圆形的光斑。
中年人站在圆形光斑里,他拿着新杯子,泡了壶热茶,吹掉杯口的热汽,喝下一口,咂咂嘴,回味茶的馨香,然后慢悠悠的点评米尺的表现:“精彩,精彩。”
程序员和光头刀疤男站在中年人两侧,程序员的手腕上包扎着绷带,他脸色铁青,大概看到了自己的断手被那群发疯的人,分而食之。米尺不想搭理中年人,她继续把发疯的人塞进木箱,然后用手里的锤子和生锈的长钉,封住木箱的口。
“咳咳,你先停一下。”中年人合上茶杯盖子,说道。
米尺不耐烦的回头,问:“还有啥事?整快点儿。”
中年人笑眯眯的指着废弃工厂的屋顶,对米尺说:“你看屋顶上吊着的人是谁?”
米尺顺着中年人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废弃工厂的屋顶垂下来两根铁链,铁链的两端锁在一个人的手腕上,一个人被吊在屋顶,铁链将他手腕上的皮肤磨破了,鲜红的血液,顺着那人的小臂,流进衣袖里。那人身上穿的还是睡衣,睡衣上印着月亮和星点的图案。米尺记得,少年有一款同样花色的睡衣。
他被吊在半空,低垂着头,双眼紧闭着,似乎失去了意识。浓密的睫毛,狭长的眉眼,眼角一粒略带悲伤的黑色小痣,挺翘的鼻翼,棱角分明的侧脸,令人过目不忘。米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AME的这群混蛋,少年明明是完全不相干的局外人,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
在滨海市偏僻的郊外,舞台已经搭建好了,而每个人都是台上的演员。米尺身在其中,她很难看清舞台的全貌。小貂和特殊行动小组的人,正在观测台调查全市交通系统,他们迫切的想要找到米尺被AME的人带到了何处,这就像从针山针海中,寻找一根细小的绣花针。
小貂看着由无数渺小的监视屏组成的巨型方阵,光影在他的眸子里变换着不同的图像,他似乎发现了一些怪异的地方……“这条小路通向何处?”他指着屏幕一角,一条连路灯都没有的煤渣路。
一个特殊行动小组的成员,在键盘上点击了几下,很快便调出了这条煤渣路的地图,他向小貂汇报:“这条路通向一个废弃已久的搪瓷缸厂。”
“你将24小时内,通过这条小路的所有车辆的监控视频调出来。”小貂下达了指令,特殊行动小组的成员按照他的指示调出了视频。视频显示,傍晚时分,只有一辆小型巴士,拐进了这条煤渣小路,但奇怪的是,小型巴士的每一面车窗,都拉上了遮光帘。
“这种小型巴士,最多能装多少人?”小貂问。
“二三十个吧,不过车窗都被遮住了,看不到车里是否有乘客。”特殊行动小组的成员,放大了小型巴士的截图,鼠标的指针圈出了车窗的位置。
“我可以肯定这车是满载。”小貂用手中的笔,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解释道:“你看车轮在煤渣路上陷的很深,帮我放大一下这个地方。”有一处车窗的遮光帘没盖严,露出一角。特殊行动小组的成员,对图像进行了放大和锐化,没盖严的遮光帘露出的一角,赫然出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小貂冷笑一声,他放下手中的笔,对特殊行动小组的所有成员说:“大家还记得AME的桃红色软糖吧,吃完就这效果,双眼血红,形如野兽,人会短暂退化成可用牙齿撕咬生肉的兽人,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若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救治,人最终会发狂而死,但即使得到了救治,捡回了一条命,也会伴有终身性的脑神经损伤。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一车,装的都是被喂下桃红色软糖的人。AME这群可恶的混蛋,他们把人命当成了什么,玩具吗?通知市医院,让救护车与警车同时出发,带上足量的麻醉针。所有特殊行动小组成员,佩发实弹,除了技术人员,其他人立刻前往这个废弃工厂!”
“是!”整齐划一的应答声,响彻了观测台的大堂,惊醒了远处的夜莺,幽怨的啼叫着,将夜空的一轮明月,烘托出了几分哀婉。
此刻的废弃工厂内,米尺只来得及将十几个发疯的人,封进木箱,其他的人,要么相互撕咬,要么就扑向米尺,粘腻恶臭的唾液从咧开的大嘴里甩出来,落在木箱和满是尘埃的地面上。米尺掀飞两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她现在没有时间和这些东西纠缠……失去意识的少年还被吊在在废弃工厂的屋顶,她必须去救少年。
上次从学校楼顶救下少年的时候,米尺护腕上的绳索弹射装置被弄坏了,米尺自己修不好这个装置,便将其留在了少年的小楼。如果绳索弹射装置还能用就好了,她只需用绳索绕住从屋顶垂下来的铁链,然后将她的身体带上半空,这样她便能碰到少年被铁链锁住的双手。但现在没有绳索,一切都是空谈。
一阵热浪袭来,打断了米尺的思绪,将她黑丝绸一般的短发,吹成了凌乱的棉絮。废弃工厂的四个角,突然发生了爆炸,那些发狂的人,连人类该有的躲避危险的本能都丧失了,他们向能将人瞬间烤熟的热浪怒吼着,然后冲向了燃烧着的火海,像飞蛾扑火,化成一撮黑烟,毫无意义的死去,他们为了谁而死?他们连思考的能力都不具备,他们死于愚蠢,死于麻木,死于自己的兽性,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被AME这个邪恶组织戏耍的玩具而已。
米尺捂住口鼻,剧烈的咳嗽,她被熊熊烈火包围,火焰一步步靠近她,那是死神的钟声。米尺的后背上有一块红色的疤痕,这块疤痕在炙热的温度下,隐隐作痛,米尺甩甩头,将发胀发痛的脑仁里涌现出来的记忆压下去,现在不是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面颊上的冷汗,在火焰中蒸发。她看了看四周,AME刺杀军团的三个人——中年人、程序员和光头刀疤男,消失了踪影,爆炸本来就是他们的杰作,在危险来临之前逃离,他们似乎算好了时间。
火舌将一个又一个木箱吞噬,每吞噬一个木箱,火焰便升高几寸,大概眨眼的功夫就可以烧到被吊在半空中的少年的衣角……
木箱里传出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米尺被惨叫声惊醒,她才想起来,自己把一些发狂的人封进了木箱。米尺抬头看了一眼少年,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牙齿咬破唇瓣,嘴里立刻弥漫起腥甜的味道,然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扛起身边的木箱,冲出火海,将木箱从废弃工厂损坏的窗户扔了出去,之后立刻返回,重新扛起一个木箱,跨过地上呼啸蔓延的火苗,继续将木箱扔出了窗户……然后反复多次,直到将所有关着发狂之人的木箱,全部扔出了窗外,米尺喘着粗气,火焰将她的裤腿和袖子燎的残破不堪,她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少年还吊在废弃工厂的屋顶上!
也许再迟几秒钟,少年那刚刚盛开的青春,还没正式开始,就要永远的逝去了。
怎么才能救下少年?他被吊在半空中,米尺根本就碰不到他……她怎么忘了,她有伽罗戒啊!从手上取下戒指,迅速拼成两个相连的五边形,柔韧而锋利的金属薄膜在五边形周围形成半透明的金属盾,既是金属盾,也是无坚不摧的飞盘。米尺抛出金属飞盘,飞盘在空中盘旋,划出平滑的曲线,然后与屋顶上垂下来的两条铁链相交,飞盘闪着寒光的刃,竟然能毫不费力的切断拇指粗细的铁链。
飞盘旋转一圈后,回到了米尺的手里,伽罗戒变回戒指的形态,重新被戴在米尺的十根手指上。
失去意识的少年,紧闭着双眼,他的身体极速的下坠。
米尺踩着地上的杂物,高高跃起,与少年在半空中紧紧相拥,她将少年翻了个面,让自己朝下,这样落地的时候,米尺便能用自己的身体当作缓冲,尽量避免少年摔伤,至于她自己,她身上的每一根筋骨都曾断过,她早已习惯了受伤,所以无所谓的。
废弃工厂的屋顶在炙热的气浪中,出现了龟裂的痕迹,屋顶很快便会坍塌……
米尺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将少年从烈火的炼狱中带出去。米尺的脊背重重的砸在地上,她痛苦的扬起下巴,那双如月光一般深邃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焦点,她张开嘴,咳出一口鲜血……
从米尺的瞳孔里,看到了少年的影子,他爬伏在米尺胸前,睁着一双笑意盈盈的怪眼,一边是血红色的眼珠,一边是深蓝色的眼珠,那不是少年会有的表情和眼睛。
“谢谢你救了我啊。”从假少年的嘴里发出了苏琪的声音,他两手撑在米尺的耳侧,淡淡的笑着,欣赏米尺脸上复杂的神情。
“你是苏琪,咳……你这易容术的本事,登峰造极了。”米尺不停的咳出鲜血,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你好像快死了诶?”假少年用着少年的脸,开口说出的,却是甜美的女声。
“咳咳……你他妈拿把匕首插我心口上,我能不死吗,操你大爷的苏琪!你这个阴险狡猾的女人。”米尺的心口处插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鱼鳞匕首,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四周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但她的指尖却已经冷的毫无知觉了。
“你才见过苏琪几次,怎么就能认定我就是苏琪呢?”假少年对米尺俏皮的眨了下那只深蓝色的眼睛,此时他嘴里发出的不是甜美的女生,而是有些沙哑的少年嗓音。他继续对米尺说:“苏琪上个月被我派去C国执行刺杀任务,至今未归哦。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才是我真实的模样,我就是你要找的‘格林’啊,那个所谓的AME刺杀军团的最强者,代号格林的杀手,就是我啊。你说你和我有私仇,但是很抱歉呢,我不记得之前见过你。”
假少年,原来就是代号“格林”的AME刺杀军团的最强者,也是米尺一直在找的仇人!可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米尺却不认得他,真是讽刺。这个擅长易容和伪装的“格林”,他说这张少年的脸便是他自己的真实模样,米尺一点也不信,怎么能相信骗子和恶魔的谎言呢,换过无数张脸和身份的“格林”,可能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但“格林”的这双眼睛,大概是他身上唯一真实的地方,一只眼睛血红色,一只眼睛深蓝色,米尺记住了这双眼睛,哪怕到了地狱,她也要坐在奈何桥边,等待着拥有这双诡异眼睛的人,她要亲手杀了他,灵魂不灭,信念永恒。
格林抚摸着米尺苍白冰冷的脸,指尖沾着米尺唇边的鲜血,他的手指一点点摸过米尺的脖颈、锁骨、手臂和手心里的薄茧,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玻璃娃娃,最后停在米尺手指上的伽罗戒上,他的嗓音沙哑而富有磁性,像是恶魔在引诱凡人的灵魂,”这戒指我很喜欢,送给我好吗?“
米尺无法回答格林无礼的要求,因为她双眼里的最后一丝光,已经彻底熄灭了,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凉去,身下的血迹蔓延开,在烈火中悲伤的绽放着血色与死亡的花。
远方的小楼,还沉浸在初晨的静谧里,少年在梦里大声呼喊米尺的名字,他看见米尺走进了迷雾的沉处,身影一点点消失,最后什么也没剩下,少年只觉得心脏的地方空了一块,再也无法填满。这梦中的悲伤无限大,让少年的眼泪停不下来。他想用尽生命所有的力量呼唤米尺回来,但渺小又无能的他,却又什么也做不了。冷汗与眼泪混乱的交织,将枕巾和床单打湿……少年在梦里,真实的感受到了窒息和死亡,绝望,悲鸣,颤抖,是生离也是死别。
“米尺,你回来!”少年大喊着这句话,从梦中惊醒,同时被吓醒的还有睡得迷迷糊糊的金毛狗子。独自坐在客厅发呆的曹羽,也被少年的这声大喊,吓了一跳,他立刻飞奔上楼,推开少年卧室的门……
就看见少年像刚刚溺水的可怜人,他剧烈的喘息着,却仍然处于极度缺氧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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