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山黑水
“儿子，真决定啦？”
某位苦了三十年，正在报复性享受生活的拆一点五代，一边躺在沙滩上吃着水果，一边含糊不清道。
“决定了。”唐源侧过身，亮了亮自己身后的行李，“今晚的飞机，明天下午就能到林场了。”
唐老爹一口将苹果吞了下去，然后坐了起来，严肃的说道：“你小子打小就聪明，主意又正，老爹还记得有一年，快到禁渔期了，你非让我督促村民，要尽快把鱼获便宜卖了。”
“我寻思禁渔期的鱼都是供不应求的，哪有便宜卖这一说。”
“结果，诶，不到一周，远洋船就带着那一船船的鱼获，停在了各大港口，整个岭南的海鲜市场，都被冲击的七零八落，本地鱼根本卖不上价钱。”
“如果不是你，咱们村那年不知道要赔进去多少钱！”
唐源也记得那年，因为他在报纸上看到，那是我国第一次对某个渔业大国，开通了水产品贸易。
因此唐源判断，这项政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对本地的渔业产生极大的冲击。
他们村之前在唐老爹的领导下，成立了一个集体制的渔业捕捞公司，集资了一艘中型的近海远洋渔船，大大提升了南流村的鱼获。
在开渔季，这一艘渔船的捕鱼量，甚至要超过全村的小舢板之合，超出当日市场消化水平的鱼获，就会送入村子租的冷库之中，等到休渔期的时候，再拿出来售卖。
那次，由于唐源的果断坚持，以及村民对唐家爷三的信任，在渔业受到冲击之前，便将库存便宜清了，根本没受到什么损失，最多算赚的不多而已。
但其他渔村就倒了霉了，人家从远洋捞上来的新鲜货，卖的都比你这冻货更便宜，你拿什么和人竞争。
渔业市场瞬间就陷入了饱和状态，很多渔村的库存就连往日五分之一的价格，都没卖出来，赔了个底朝天。
经此一役，不仅是下岭村的村民服了唐源，就连他老爹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再也不敢质疑他的决定了。
“所以说啊，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和你妈都支持你，儿子加油，一路向前就行了！”
说了几句猫言猫语，唐老爹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像喝多的中年人一样，又开口道：“你爷爷和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带着下岭村的村民脱贫致富，过上好日子。”
“这是党交给你爷爷的任务，你爷爷又交给了我，可惜我们爷俩本事都一般，就只能把这个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这才送你去了农大。”
“嘿，可谁成想，还没等你回来呢，国家自己就把下岭村的问题全解决了。”
“我想了想，没准就是因为我和你爷爷本事太小，下岭村这些年才一直这么穷。”
“爸，别乱想，你干的已经很好了。”唐缘看着唐老爹脸上的落寞神情，连忙宽慰道。
“你爹我自己有多大本事，我还是清楚的。”唐老爹拍了拍肚子上乱颤的肥肉，丝毫不在意的说道，“但你小子可不随我，像你妈一样，猴精猴精的，以你的学历和本事，就该去闯荡一番。”
唐老爹一时激动，站了半天，此刻越是感觉有些累了，一下坐回了躺椅，喘了两声粗气，才继续说道。
“你爷爷打小就和我讲，虽然在岭南生活了那么久，但咱们家的根子永远在东北，在冰城，咱们是东北人。”
“你这次决定回去建设东北，你爷爷要是知道了的话，肯定也会以你为荣的！”
“爹，你看你这话说的，怪吓人的，爷爷他没和你在一起么？”唐缘皱眉问道。
“奥，老头子在水里撒欢呢。”
唐老爹将镜头反转，对准了大海。老爷子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钓鱼和游泳。
“要我把他叫过来不？”
“别了，我看爷爷游的正开心呢。”唐源摇了摇头道，“等晚点，我再给他打一个吧。”
“行，等你站稳脚跟了，我们爷俩也能借着你的光，再回东北住上两年。”唐老爹的眼神里闪过一缕怀念。
东北，这是身处岭南的唐源，听到过最多的词汇，对小时候的他来说，就是从未到过的第二故乡。
因为爷爷和父亲工作太忙，哪怕到年节时分也不得空闲，而且好像是因为爷爷被派到岭南工作，和东北那边的亲戚有了矛盾，也不便回去，所以即便唐源从小就想回老家看看，却也一直没有机会。
还是到了京城上大学后，唐源才找到机会，每年冬天都要去东北走一走，感受着白山黑水的冷冽寒风吹进骨髓后，由心底生出透向四肢的温暖。
唐缘本以为今天位这老党员，老村长要做出些建设指示，给自己提点意见，以彰显他的专业和经验。
却没想到，一把年纪的老头，竟然眼眶微润的唱起了不知哪里的野调。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在饭锅里，枪打野猪喂猎犬，雪地门板捉活狼……”
唐源这才想到，老爸在东北过了足足十五年，这才随着爷爷来到了岭南。
和活在唐源的想象之中不同，对他父亲而言，三九梅花，满山松柏，刺骨寒风，还有那略带腥气，独属于黑土地的味道，早已经将东北的印记，牢牢刻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所以哪怕过去了四十年，唐建华仍然觉得，自己在岭南不过是个过客，在骨子里，他仍然是个东北人！
……
“小伙子，还能习惯不？”坐在旁边的大娘，好似看出了唐源的不适，递过来了一瓶水。“这几年路已经平整多了，就是碎石子多了些，想当年这地面都是黄土道，一下雨啊，泞的车都走不动道，一歇火，就是半天。”
整个公交车包括司机在内只有五个人在，而且看样子剩下的几人都是老熟人了。
因此，这位满发银丝的老奶奶，便将话头对准了唐源，不得不说，东北老太太的搭话能力，放眼世界，也是一绝。
三言两语，就把唐源的基础信息，进阶情况都了解了个清清楚楚，这般润物细无声的拷问技巧，FBI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等唐源喝过水，稍稍好受了一点，老太太又笑眯眯的问道：“现在愿意回林场工作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年轻人宁可出去打工，也不回林场受苦挨冻。”
“没想到还能看到愿意支援林场建设的南方孩子，真是难得。”
唐缘也温和的笑道：“奶奶，我不是说了么，我老家也是东北的，算半个东北人呢！”
老奶奶眼角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满脸红润的笑道：“这孩子说话真中听，真招人稀罕，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有对象没有，我孙女……”
话没说完，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拉长声音，满脸无奈道：“妈！”
老太太不悦的转过头去，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就是看小伙子顺眼，唠唠家常么，看你这样子，人家都没嫌我烦呢，你倒是先嫌弃我给你丢脸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眉眼中依稀还能看出几分韵味，只是风霜刻下岁月的中年妇女嗔怪道，“人家小伙子刚下飞机就坐上车了，您好歹也让他先歇歇再盘问啊，左右是去林场工作的，还能跑了不成？”
唐源哭笑不得的看向这对母女，本以为这阿姨是来解围的，可这话里话外，怎么还把自己当成动物了呢？
老太太闻言，满是自责的一拍自己的大腿，对着唐源说道：“人老了，就是爱说话，你别见怪，还有，孩子你要是困了的话，就歪在那咪上一会儿。”
“别看车晃，有时候啊，越是晃荡，这觉啊，他睡的越香。”
唐源还真的有些累了，于是便将头歪在座位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孩子，白山林场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唐缘在老奶奶亲切的召唤声，醒了过来。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身体不由自主的发出一连串的响声，将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疲劳，尽数甩了出去。
老奶奶满脸欣赏的看着唐源，赞叹道：“这大高个子，长得又俊，一看就盯着咱们东北人的架势。”
面对老太太那哪哪都满意的眼神，唐源都有些招架不住了，连忙笑着道：“奶奶，在东北，应该有不少人比我还要高的吧。”
经过这一路上的闲聊，唐源也知道了，老太太姓白名志英，而那个中年妇女是她二女儿，叫王燕。
“比你高的确也有，现在有些孩子，个子都能窜到一米九，”老奶奶不以为意道，“但个子太高，人就显得愣了，小唐，你有多高？”
“一米八三。”
“像你这样就刚刚好！”
“妈，要不咱们下车再聊呢？”坐在后座的中年妇女，满脸无奈道。
“对，咱先下车，小伙子还没吃饭呢吧，回家让你婶子给你做口饭吃。”白奶奶热情的说道，“燕儿，回家抓只鸡，家里来且（qie）了，咱们今天也改善改善伙食。”
唐源满脸笑意的说道：“奶奶，我还得先去看看工作的地方，看完了我再去您家拜访您，说实话，咱东北的这一口小鸡炖蘑菇，我可是馋了好久了！”
老奶奶拍了拍唐源的胳膊，笑的眼睛都合不拢了，“咱们东北的大小子就是闯实，你就说还想吃啥，你燕婶的手艺那是没的说，都能给你做出来。”
唐缘连忙摆手道：“奶奶，别太费事了，这美食哪能一天全吃完啊！”
老奶奶乐的脸上都开出了花儿来，“咱东北的美食不像南方那么细致，但就是好吃，下饭，味道足，你天天吃也吃不腻。”
眼看老太太又要聊下去了，燕婶拉了拉老太太的手，小声道：“妈，一会儿在饭桌上再聊吧，先送小唐去站里，人家来是有正事的！”
“对，对，正事要紧。”老太太这才拉着唐源向前走去，“对了，小唐，你来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工作的，考上林业局的编制了？”
“奶奶，我啊，把白山林场包下了来。”
“奥，把林场包……”老太太笑眯眯的复述到了一半，突然反应了过来，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道，“小伙子，你说什么？！”
唐源轻笑着复述了一遍，老太太仍是一脸的不信，燕婶则是眼神复杂的看向唐源，掺杂着怀疑和震惊。
虽然唐源的皮囊很好，但燕婶却觉得这孩子肯定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选择回到林场这么个没前途的地方，也是个没什么出息的。
心中对他的第一印象，只能说是一般，此刻听到，这毛头小子竟然将整个林场都承包了下来，身份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调转，心中的震撼自然是更加的浓重。
“娃娃，你没开玩笑吧。”白奶奶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唐源笑眯眯道：“奶奶，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人么？”
一直走到林业站，白奶奶仍然没能接受不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娃娃，承包了这么大的林场。
“这一年光是承包费用都要大几百万吧！”
唐源笑了笑没有回答，承包的各项合同，执照都是系统一手搞定的，不然……按理说的话，私人想承包这么大的林场，是几乎不可能的。
唐源看了合同书，系统以森源公司的身份和黑龙江森工签订了一份三十年的长约，包括10043公顷的林地，以及一万两千亩的农业用地。
这一万公顷林地中，生态公益林有七千公顷，而商品林总面积有三千公顷。
系统为唐缘交了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承包费用，三十年一并结清。
也就是说从这天起，白山林场和白山农场的所有收益，都归唐源一人所有了！
整个林场的施业区共有七个自然屯，大约有两千户人依旧生存在此。
而此处名为红星村，村子中大部分是林场职工及其家属，在村东头，便是林场的办公区。
因为林场坐落于此，相较寻常的农村，红星村最起码有一条足以让大车通行的水泥大道，只是路况有些惨不忍睹，坑坑洼洼的，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三人走了约有五分钟，便来到了村东头的场区，相较寻常百姓的小屋，林场大院明显要大了许多，除了一座二层的办公楼外，便是大片大片的空地，此刻已经堆放了不少木材。
一路走来，唐源只看到了零零散散的三五个人，见到白奶奶和燕婶后，都热情的打着招呼，并对唐源表示出了强烈的好奇。
只是唐源急着去自己未来的小窝，便没停下攀谈，严格来说，这些林场职工的关系，也都转到了森源公司名下，这些人现在都算是他手下的员工了。
“娃，这就是林场站了。”白奶奶指着大院道，“白站长前些天还说过，林场最近可能会有变化，我真没想到……”
白奶奶看向唐源的目光，透出了几分无措，显然还是没有接受眼前这小娃娃，一跃成了林场拥有者这一现实。
“燕儿，你赶紧回家做饭，一会儿又该过饭口了。”
燕婶虽然很想进去凑凑热闹，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老实的转头去了自己家。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打听吧。”燕婶如此在心中安慰自己。
刚迈进林场大门，一只浑身通黑的大狗就冲了过来，围着唐源转来转去，叫个不停。
白奶奶一声怒斥，“黑妞，老实点！”
唐缘看着在白奶奶手中十分老实乖巧的鄂伦春猎犬，眼里满是喜爱。
鄂伦春猎犬，是鄂伦春民族的游猎民常用的猎犬，天生具有狩猎天赋，是极好的猎犬
而眼前这只鄂伦春猎犬，垂耳，卷尾，宽嘴，杏眼，四肢有力，肌肉发达。
浑身通黑，身上有些许黄褐色的斑块，看起来威风的不得了！
唐源的动物科学高达二级，对于常见的动物，都有一定的了解。
白奶奶拎着黑妞，让它嗅了嗅唐缘的气味，严厉的说道：“记住，以后不许咬他！”
黑妞摇着尾巴，在唐源四周闻了闻，而后居然点了点头，好似在说它知道了一样！
白老奶奶这才对着唐缘说道：“我经常来喂黑妞，这狗性子烈得很，除了我谁都敢咬。”
唐源蹲了下来摸着黑妞的脑袋，温和的笑了笑道：“鄂伦春犬最忠诚了，这是将您当作主人了。”
白奶奶看着和唐源撒娇的黑妞，脸上露出了一模惊讶道：“看来小唐你很招黑妞喜欢嘛！”
“可能它也喜欢东北大小伙子吧！”这只鄂伦春犬的毛软肉多，撸起来的手感很是不错，唐源颇有些爱不释手之感。
精通犬类习性的唐源，撸起这种猎犬的独有手法，可是经历过科学检验的。
就在此时，二层办公楼的大门被打开，一个穿着衬衣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我听见黑妞这么高兴，就知道是白姨你来了！”
男人走到近前，看着和此地格格不入的唐源，疑惑道：“这是……”
唐源径直伸出了手，淡淡笑道：“你好，我是森源公司的董事长，唐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