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写作业
天亮了,村里鸡鸣声声,此起彼伏。早起的父亲拨开炉门,炖上一壶新水,撕去墙上挂历表昨天的一页,从口袋里捏出几丝烟沫儿,两指摊匀卷好,擦一根洋火点上,端着茶杯,拎出马扎,吞云吐雾的坐在堂屋门口。
那旱烟的熏气很大,不一会就漫进内屋,一闻就知道,父亲开始他的早“沉”课了。一袋旱烟吧嗒完,唤我起床:跟我下趟地,粪池快满了,我刮两桶担村后菜园里,你扛铁掀折两道沟去。
我已经醒了,两眼惺忪的刚坐起来,一只父爱如山体滑坡的大手,拎着一条冷冰冰的毛巾,黑天盖地的朝我脸上一捂,来回搓么好几下,父亲笑呵呵的:透不透醒?
我:透,昨晚做什么梦都想不起来了。
小村后,冬日清晨的大地上,飘着一团团浓浓的雾气,就跟电视里《西游记》里的天宫一样,挥舞着铁掀,我化身孙悟空,俺来也,“金箍棒”朝菜地里一插,神气十足:挖哪?父亲说:沿着中间的菜沟,挖到头,扩宽5公分。
孙悟空知道怎么挖了,孙悟空想问一下:5公分是多少啊,得多挖几铁掀啊?
父亲放下扁担,拔走我的“金箍棒”,念着经:你在学校天天上课的没,五公分知不道个多少啊,你看我怎挖的,照我的挖到地头,我跟你说,上不好个学,家里三亩多地都留给你种,学着点,五公分就这么多,贴着地梗,一铁掀铲过去,再挖深,喃,你来挖。
一大早的,还没化开冻的菜地有点硬,一铁掀下去,深不下多少土,父亲旁边说导:铁掀握紧些,胳膊伸长,嘎吱窝的劲都使出来,掀头子踩下去用力撬。
孙悟空一听就会,照着父亲说的把式,一铁掀踩下去,一撅一大块。
父亲话里有话:哎,对,就这样,干活要使巧劲,比拿铅笔写字简单吧,你先挖着,我再担一趟来。
大雾弥漫,和父亲忙完回到家,还没散。母亲在院里摆了小桌子和铺毯,端上茶水大糖,今个是灶老爷从天上回来的日子。
我倒不关心灶老爷是不是真的从天上下来了,就惦记着那几粒大糖,辞完他,接完他才能吃,待家人磕完头,跟二丫就把它分了,一人三个,吃没有了,就得等下一年过年了。
二丫说,还有七天我就回家了,下一年的吃不到了,我:那,再给你两个,我吃一个就够了,吃完我要写作业了,今个好好写一天。
这些日子,光顾耍去了,打开书包,掏出书,作业本子,铅笔盒,摊开作业犯愁了,寒假之友才写两三页,语文还有三篇课文没抄,数学也不少,光计算题和口算题加起来就100多道,还有珠算题,啊!一提珠算题想起来了,算盘子还没有,学前买了一个,给我玩坏了,放学拴根绳子,拉书包用了,算珠子磨稀碎。
我求助二丫:你帮我抄两篇课文呗,给你几张贴画。二丫说:俺俩字又不一样。
我说:没事的,那三篇要抄的课文背的滚瓜烂熟,应付老师检查呗,他要不信,上黑板一个字不差的我能默写出来。
二丫说:那,抄错字可不能怪我。
我:不怪,先拿几张贴画给你,喜欢白娘子,还是郭靖跟黄蓉。
二丫:都稀罕呢。我:好巧,我都有。
从书里翻出几张,二丫可开心了:挺全乎呀,搁哪弄的,俺那没有这种的。
我:拿磁珠子跟同学换的,学校门口小卖部里有卖的,明天买算盘子,再买几张给你。
二丫:老好了,拉勾。我:拉勾。
庆菊见我俩认真写起作业,抱着丑子出去溜达,丑子调皮,临走小手捞住桌上的半块橡皮,不分淡咸的就往嘴里塞,庆菊夺了下来:乖咧,哥哥姐姐做作业用的哦,不能吃,你嘴里又没字,妈带你出去看喽喽。(注:喽喽,猪圈里养的猪。)
丑子居然没哭,两只小手扑舞舞着,仿佛在催着妈妈快走,乐的庆菊笑不拢嘴:过完了年,丑子好像又长大了一点的样子。
待庆菊走后,跟二丫一直写到中午,我做完三十多页的寒假之友,二丫抄完三篇课文,都累的胳膊酸。
二丫甩了甩胳膊:抄完了,一个标点符号也没漏。
我说:太好了,要不是你帮着,我是要留到开学前最后一天再写的。
当即,我决定,不等明天了,今个下午就去兑现承诺,吃过晌饭,从床席下拿出压岁钱,抽出两张十块的揣进口袋,领着二丫,喊上广亮,去学校门口小卖部买算盘子,给二丫买好吃的和贴画去。
三个人悠哒哒的步去学校,小卖部门口支了一条三米长的桌子摊,摆满了玩具和零食,琳琅满目。好几个小孩热热闹闹的围着,挑选着。那个老爷爷笑容满面的忙着,接钱,拿东西,找钱。
广亮一眼相中了一把盒枪,拿起来瞄了又瞄,爱不释手:这个怎卖的?老爷爷哨了哨眼皮,声若洪钟:两块五。
广亮从口袋掏出三块钱递过去:给。
老爷爷接过:还挑别的不挑?
广亮说等下,左右扫了几眼,挑出两张兽棋,家里的那张好几片碎了角,从买两张新的。
老爷爷算了帐给广亮听,一张两毛,两张四毛,还剩一毛,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的,懒得找了,捏了两粒泡泡糖给广亮:刚好了。
广亮说:不要泡泡糖,俺们三个人,不够分,给我换十根粘牙糖。
老爷爷撕了一小截,数了十根递过来。
广亮分我三根,自己留三根,给二丫四根,东道主一般的:你外地的,多给一根。
二丫偎在桌摊上的一角,欢喜的挑着各式各样的贴画,广亮跟二丫说:你慢慢挑,俺们进店里打两局超级玛丽,打完俺们再回去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