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朋自远方来
两整天不到的时间,锅屋就让小叔们翻了个新,西边接垒了三道厚厚的土垡墙,搭上新梁和茅草顶,盖上新瓦,基本就算完工了。母亲连夜缝了上梁鱼,绑着筷子,漂漂亮亮的挂了上去。
第二天晚上,父亲,小叔和他的几个的工友们,简单的喝了顿竣工酒,便散了酒席。小叔的工友们陆续走了,小叔没急着走,问了父亲一个我也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小屋盖好了,从头到尾也莫听你说谁要来住。
父亲回小叔:严生和庆菊两口子,从吉林来信了,生了个小子,三胎了,一时半会交不上罚款,腊月底过来避一阵子。
小叔懂了:得嘞,明天还有啥么要忙的,吱一声,我再过来。
父亲也没客气:还真有,明天过来帮我把电线扯过去,再支个炕。
小叔搁下茶杯起身要走了:行,明早我过来。
(注:严生,父亲的老朋友,当年和父亲一起去的东北,没有回来,留在东北落了户。)
人都走光后,父亲拉亮屋檐下的罩灯,清亮亮的灯光照满院子,他问我:驴喂了?我回父亲:等会的吧,我饭还没吃呢。
我们这里的习俗,家中有酒席,女人和小孩是不能上桌的,待客人散席后才能吃。母亲给我盛了一碗细粉鸡蛋汤:尝口汤,凉没凉,凉的话我给你搁炉子上热一热。
我喝了一口:还行,温和和的刚好。母亲总操心她儿子吃不饱:呶,还剩一个大肉圆子,你拿块煎饼卷了吃。我问母亲:哎,妈,那个严叔要来住多长时间啊?母亲笑了:不知道呢,反正俺家粮食够吃的。
母亲话刚落,父亲在院子里唤我了:你吃完了㗄,帮我把煤油灯拿过来,带盒洋火。(注:洋火,火柴的意思。)
新盖的小屋里阴冷潮湿,父亲找来一块纸板,掩住了窗户,从杂物棚里翻出来一个废弃的大铁洋盆子,装了一堆碎木头,滴上少许煤油,用洋火点燃后对我说:就这样烧着吧,烘几个晚上,屋里就干燥了。
我像个小大人一样的点点头:你的这办法好,没别的事,我睡觉去了。
父亲摆摆手:去吧。
天微微泛亮,一声接一声的公鸡晨鸣,此起彼伏:呴~咯喽~…
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望向窗外,寒风凛冽,院里,树上,墙头上…,满眼所见,处处冰雪相结,被窝以外的地方,皆是远方,披裹着军大衣去趟茅房,是今年自入冬以来我走过最寒冷的长途。蹲在茅坑上,冻的瑟瑟发抖,速战速决,提上裤子一路小跑,钻回被窝那一刻,春回大地。但好梦不长,父亲催我赶紧起来,赶于上学之前挖几瓢麦子去石磨房换些煎饼,顺路到联营店打瓶酱油回来。
我心里好几百个不情愿,奈何,小儿难当!
起床,穿衣,刷牙,洗脸,抹上一层香香的雪花膏,扣上棉帽,戴上耳罩,手套,裹的严严实实的出了门。
大街上赶早起来忙碌的人真不少,有出摊蒸馒头和贴炒簰的,(注:簰:读 pai。)有推洋车子驮着豆腐和凉粉走街串巷叫卖的,还有很多跟我一样拿麦子来换煎饼的,一巴掌没数过来,十多口子人围着摊子,这队排的,耽误我上学啊,急中生智,先打酱油去。和店家朱老四很熟识,将提篮子搁旁边面袋子上一放:你称好换好,一会我来拿。朱老四忙中应声:好嘞,好嘞!
一瓶酱油罐满,一毛六,我给两毛,剩四分钱店主也懒得找了,掰了几根粘牙糖给我:抵了!
我就当跑腿费了:妥,赚个甜。
父亲清早喂好了驴,吃过早饭,小叔临时有事,亲戚家拾小哵哵了,要去送趟喜祝么,改下午来扯电线了。父亲不闲等,扛起镢头慢悠悠的去了村后,估计是刨树根去了。母亲则收拾锅碗瓢盆,准备一天里的下一顿饭。
我在学校里,一天七节课,则从第八套小学生广播体操结束后正式开始,日复一日的,过着九年义务教育刚开始的生活,我和同学们一起,戴着鲜艳艳的红领巾,站在五星红旗下宣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注:拾小哵哵了的意思是:生小孩。哵,念:ba,喜祝么:恭喜,祝福。镢:读jue。)
这一年的期末考试,我得了双百,捧着三好学生的奖状回家的。母亲十分开心:晚上给你烧条鱼。父亲倒波澜不惊的:好,下一年再挣一张回来。
我:额,是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