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带二丫赶集
严生一家四口来俺家的第一天晚上,两家人都没睡安稳,那个小老三闹腾了大半夜,哇哇大哭,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坐火车累的,我问母亲:他是不是嫌俺家炕不好啊。母亲一听乐了:连路都不会走的娃,懂个啥,好多小宝宝都这样,换了地方就闹腾,顺几晚就好了。
我再问母亲:那,我们家刚从东北回来时,我是不是也这样的闹腾?
母亲说:是的,你比他强,你一哭,呢大大说就会招来大老蛤和马猴子把你叼走,你就不敢哭了。(注:大老蛤和马猴子,是小孩不听话时,大人编造出来吓唬用的怪兽。)
我还想问母亲点什么,母亲不让问了:别瞎问了,再问天都亮了。
第二天,逢厉庄集,说来也奇怪,上学的日子,早晨大人怎么叫都不想起,但一放假,不等公鸡打鸣我就醒了,看好几遍窗外天亮了没。
一大早上,父亲套好驴车,今年种的花生比较多,打了不少油,他要拉到集市上卖。早饭后,父亲和严生,带着我跟二丫,一声“驾”,毛驴抬蹄就出发。在临来前,母亲悄悄塞给我五块钱:集市上人多,牵好妹妹,别挤丢了,钱揣好,问妹妹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妹妹是客,莫愣憨憨的光买自己喜欢吃的,懂吗。
我点点头:哦,知的了。(注:愣憨憨的意思是傻啦吧唧。长大后我才明白,母亲情商极高:送人喜欢和想要的,才是最好的礼物。)
我们到了集市口,洋车子和驴车不让进,让进也进不去,人太多了,集市口有专门的看车处,洋车子两毛钱一辆,不限时,驴车五毛。但看车的人是父亲的老友,用现代话说就是老铁,指不远处的一根电线杆:拴那,我给你瞅着。
父亲递给他一支烟,也没要:我戒了。父亲眉头一皱:啥么时候戒的?老友说:昨天晚上,俺庄老唐前天走了,肺癌,抽烟抽的。
父亲长哦了一声:那你先忙,我去把油卖了,等空了再跟你坐坐。老友:妥,你也先忙去。
我们一行四人,跟父亲去卖油的地方,要穿过一条不长不短的副街,这条副街推着洋车子游走卖散食的比较多,严生一会问我要不要吃年糕,一会问要不要吃糖球的,我都回绝了,在内心里泛小嘀咕:虽然没你带的钱多,但在这个厉庄集镇上,我比你熟。
父亲挑好卖油的一个档子,掏出五块钱给我:带二丫去买些好吃的去。我伸手刚要接,严生一手把钱挡了回去,从袋口里掏出一张十块的递给二丫:你跟着哥哥买去。
我心中顿时黄河水滔滔,滚滚东流去!
领着二丫,没敢离开大人走的太远,像严生问我一样的问二丫,你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的,二丫不恋吃,光顾看景了,一嘴的东北口音,听的我模糊不清:哥哥,这旮每天都贼多银的热闹吗?
我跟二丫说:也不是,三五天逢一集,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赶。二丫:哦,热闹。
我也不知道二丫喜欢吃什么:带你去那边看炸大米花的吧。二丫迷糊:啥炸花了?我说:爆大米的,买一袋你尝尝,还有卖小黑枣的。
二丫明白了:嗯,嗯,我们那哈也有爆苞米的。
我俩兜了好大一圈子,手提着一袋爆米花和几两小黑枣子回来了。严生问二丫:没舍得花钱啊,咋就买这点。二丫说不知道买啥,留着遇到喜欢吃的再买。严生叮嘱二丫:剩的钱揣好了,别整丢了。
日值正中午,我们赶完集回到家,小叔听说严生昨晚回来了,称了几斤鸡蛋,买了几袋豆奶粉子瞧望来了。严生一眼认出了小叔,激动的:哎呀,这不红兵吗,今年没出去干呐。小叔说:早回来了,你住的小屋就是我盖的,炕也是我支的。
严生乐呵呵的:这都好几年了,咋不来东北找我玩呢,响午了,喝点,唠唠啊。
我最喜欢家里来人喝酒了,母亲会烧好几个菜。先让小孩们吃饱去玩,大人们再慢慢喝酒,肉比较贵。母亲最拿手的三个菜,就是炸鸡蛋圆子、炕花生米子,还有煎黄嘴鱼,从来没糊过,也是家里来人做客必做的三道菜。
母亲给我跟二丫,一人盛一碗鸡蛋圆子细粉汤,卷两个煎饼就着:吃饱,带二丫玩去,莫走远,听见我吆呼就回来。
我应母亲:哦,不走远,去后佃子看《白眉大侠》。(注:后佃子:后邻居。读:tian。)
庆菊说,一家人来躲生育计划的,就二丫像是来度假的,上午赶集,下午看电视,晚上俺庄大队部门口拉起幕子,村里头大喇叭通知今晚又要放电影了,一天玩个不停。
我当然也很开心,做为小东道主,全程作陪,早上母亲给的五5块钱还没花呢,给二丫悄悄话:晚上看电影,我买方便面你吃哈。她也很高兴: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