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灭亡的钟声
又是一年春至,冈崎城变得比寻常时候更加热闹。
在万物春回的三月,松平广忠死了。
虽然三河的家臣口风非常统一,都只说城主患了风寒,需要静养。
但是来到这里的各国探子却收获到了各种消息。
一说是广忠过于劳累,猝死在书案上。
一说广忠酒后宠幸的那个侍女其实早有婚约,感觉受到侮辱的下人在夜里刺杀了城主。
还有说法是,织田信秀在劝降失败之后恼羞成怒,派人暗杀了广忠。
因为三河老臣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广忠的卧房,所以满城都在流传这些风言风语。
实际上,真实的情况让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松平广忠不仅死了,而且死状极为凄惨。
他的胸腹被人剖开,心肠都被掏了出来。
伤口一点也不规则,不像是用刀枪剑斧等任何武器割开,倒像是被熊爪撕裂。
广忠身体旁边的碎肉块,让看到它的人个个都面无血色。
今天天气极好,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但是家臣们却觉得明朗的天空阴沉到快要滴出水来。
他们选择议事的房间,就在广忠卧室的旁边。
尽管门窗都被紧紧地关闭起来,屋里还是隐隐能闻到尸体的臭味。
“赶快把城主葬了吧,选一个夜晚,派几个人,悄悄地埋到寺庙或者庵堂里。”
“不,不能葬!一旦让其他人发现,三河就彻底完了!”
参会的都是松平家忠臣,说出这话来的时候,他们身体都在颤抖。
家主横死,少主被扣留在尾张。
为了保全松平的土地,他们不得不将松平广忠的尸体放到发臭,看着他腐烂生虫。
“埋了吧!”
阿部大藏说话时,银色发丝在不断跳动。
“过年的时候,今川家给城主送来一口崭新的时钟,这代表着什么意思,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我们始终处于今川家的注视之下。城主没有按照今川治部大辅的要求,对尾张开战,所以今川家提醒他要注意时间。”
鸟居忠吉横眉冷目道:“你的意思是说,今川家派出妖怪谋杀了城主?”
“嘘——”
石川安艺将一根手指压在嘴边,酒井雅乐助也双手合十道:“慎言!慎言!”
“身体都被吃掉了快一半,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鸟居忠吉恨不得亮出武器,和不知躲在哪里的妖怪拼个你死我活。
阿部大藏叹息道:“总之,今川家应该很快就会来人。到时候冈崎城势必是要落入他们手中的。”
“这怎么能行?广忠,城主大人他死前都在想着要保持三河独立。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他把同族的松平三左卫门也给解决掉了。”
鸟居忠吉不同意,其他人同样不想答应。
少主竹千代还控制在尾张的织田氏手里,如果他们果断投了今川氏,那么少主肯定会凶多吉少。
“只能赌一赌。”
阿部大藏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去。
“赌什么?”
“我听说尾张的织田信长和少主关系密切,他曾经公开宣布,少主是他的三河弟弟。”
“怎么能把少主的生死寄托于一个傻瓜身上?”
“织田信长并非尾张之主,虽然他也是一城之主,但是倘若织田信秀下令,要求他处死少主,恐怕他也不得不从。”
“要么投靠今川家,要么投靠织田家,我们只有这两种选择。”
“投靠织田家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看看田原城的户田家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阿部大藏忽然低声垂泣起来。
他本来就已是年老无能之人,现在还要出面挑起如此危局的重担,实在是再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了。
“我有一个主意。”一直在旁听的酒井雅乐助说道,“干脆我们既投今川,也投织田。”
“这怎么可能做到?”
“做得到,只要我们将三河一分为二。”
“怎么一分为二?”
“愿意投靠今川的,去投靠今川,愿意投靠织田的,去投靠织田。等到少主成长起来以后,我们再团结起来,打回三河。”
“这不行!”
阿部大藏自知活不到三河一统的那一天,所以他坚决反对。
“少主要是死了怎么办?”
“只有将三河分成两份,才能够保全少主的性命。”
酒井雅乐助挺直上身,振声道:“投靠尾张的,将会成为织田氏的手下,任凭差遣,用绝对的忠心来换取信任。投靠骏河的,将冈崎城拱手奉上,等到今川攻打织田时,去充当先锋。”
“只有制造出三河灭亡的假象,才能保全少主,让他来重建新的三河。”
酒井雅乐助目光扫过所有人,他们一个个都低下头来。
房间里陷入到沉默之中,突然,从隔壁传来石英钟的响声。
恰如宣布三河覆灭的丧钟。
……
“你听着这个时钟的响声,像不像是在报丧?”
“怎么可能呢?”林秀贞的脸上堆满了尴尬的笑容,“这可是信长殿下为您挑选的礼物。”
“信长殿下?”
“不对,不对,是傻瓜信长才对。我之所以称呼他为殿下,乃是为了迷惑他。”
“那我怎么才能知道,你不是来到我这里,不是为了迷惑我呢?”
听到这个问题,林秀贞顿时面如酱色。
以前不觉得信行公子有疑心病,只是感觉他比普通人稳重。
在信长殿下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之后,林秀贞再度与信行公子交谈时,感觉屋子里的空气都有些凝滞。
钟响声过去之后,织田信行才轻哼一声,放过对林秀贞的责问。
“你从我的好哥哥那里听到了什么情报?”
“没有。”
“你为他修建道路,和其他家臣搞好关系,做下这么多事情,居然没能探听到一些核心的机密吗?”
“是真没有,还是你知道却不愿意说?”
林秀贞只有苦笑。
“老实说,信长的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也猜不出。就像是削减座的税收一样,在他行动之前,所有人都看不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现在都在干些什么?”
“鹰狩、骑马、游泳、相扑,他一直和平时一样游玩。”
他真的一直都在游玩吗?
信行心里满是困惑,在他看来,这个会发出不详声音的石英钟,就是信长对自己开战的信号。
哥哥那边已经开始为竞争家督做准备,而自己还看不清信长的动作,这让织田信行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