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滨孙漂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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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恐怖的冒险

不久,船长又介绍我与一位种植园主相识。这个人有一个甘蔗种植园和一家制糖厂,他像船长那样忠厚老实。我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掌握了种植甘蔗和制糖的方法。我发现,巴西的种植园主几乎都是一夜暴富,生活十分优越。我想,如果我也能成为种植园主,该有多好啊!但我必须先加入巴西籍,于是,我倾其所有购买了一片荒地。我还设法把我寄存在伦敦的钱汇过来,并根据这笔钱拟定了一个发展和定居计划。

我在巴西的一个邻居叫威尔斯,他的父母是英国人,但是他生于里斯本,是葡萄牙人。他当时的境况和我相似。他的种植园紧挨着我的,我们又经常来往,所以,我把他称为邻居。我们俩都是小本经营,最初两年我们只能种些粮食,别的作物都没法种。不过,我们的实力很快增强了,种植园也步入了正轨。到了第三年,我们开始种植烟草,还买下了一大块土地,准备来年种植甘蔗。可是,我们都缺乏劳动力,我真后悔自己卖掉了佐里。

天哪!我总是出错,从来没做过一件正确的事。可是,错误已经无法弥补,我只能勉强干下去。

为了自己理想的生活方式,我违背父命,背井离乡来到遥远的国度。然而,我现在所干的工作,与我的理想生活相去甚远。我经营种植园,这正是父亲曾经建议我过的那种中产阶层的生活!可是,如果真要走这条路,我只需待在家乡,待在英格兰和朋友们中间就行了,那么,又何必满世界瞎转、自讨苦吃呢?我常常想,如果真要过中产阶层的生活,我为什么要远涉重洋,历经艰险流落到这举目无亲的蛮荒之地,在野蛮人中间打拼呢?流落异国他乡,没有人能打听到我的下落,而我呢,也没法与亲人们联系。

每当想到目前的处境,我就后悔莫及。现在,除了偶尔与那位邻居聊聊天,几乎无人和我说话;除了在田间辛勤劳作,我也无事可做。

我总说自己是被遗弃在荒岛的人,孑然一身,过着寂寞孤独的生活。我并不知道,我还会遇到比目前境况更糟糕的情形。一旦我们进行比较,那么,上天总会迫使我们转换到更糟糕的情形,仿佛要让我们以亲身的经历反思当初的幸福。我认为,上天这样安排很公平,也很值得大家深思。我将目前的处境,与遗弃在荒岛之人的处境相提并论,上天就真的安排我流落荒岛,让我亲自体验一下那种生活的艰辛。啊,上天这样安排,真是太公正了。否则,我也许就变成了大富翁呢!

种植园事业刚刚步入正轨时,我的朋友——那位救我的船长又来了。他的船就停在那儿装货,随后就会出海,航程大约为三个月。当他得知我在伦敦还寄存有一小笔资金时,就给了我一个善意而诚恳的建议。

“英格兰先生,”他说,他总是这么称呼我,“你给我写封介绍信,再给我出具一份正式委托书,要求你的资本保管人将那笔钱汇到里斯本,交由我指定的人接收,然后让他用那笔钱购买一些巴西紧俏商品。假如上帝保佑航程平安,那么,我就可以交换些商品一并替你运回来。不过,祸福难料,谁也不敢保证我们一定能平安归来,所以,我建议你用其中的一半,也就是一百英镑来冒冒险,看看这种办法是否顺利。如要一切顺利,你再用同样的方法将剩下的那一半也取出来。这样的话,即便失败了,也不至于全部损失掉啊,你依然还剩下一百英镑可用。”

这个建议,是出于真诚的友谊而提出来的,确实很谨慎周到,我完全不必担心会造成损失。于是,我按照船长的要求,给替我保管那笔钱的英国船长遗孀写了封信。在信中,我将自己怎样冒险、怎样成了奴隶、怎样出逃、怎样被葡萄牙船长搭救,以及我目前的情形,全都详细讲述了一遍。最后,葡萄牙船长又替我列出一张所需商品的清单。

厚道的葡萄牙船长抵达里斯本后,通过当地的一个英国商人,把我的要求和我的经历原原本本地传递给了伦敦的商人;伦敦商人再转交到那位遗孀手上。那位夫人一看到我的信,不仅按信中要求一分不少地取出钱,还自掏腰包送给葡萄牙船长一份厚礼,以感谢他对我的仁慈和友善。

伦敦的那位商人,用这一百英镑买齐了清单上的所有商品,径直运抵里斯本,并交到了船长手上;船长又将这些商品安然无恙地运抵巴西,并亲自交到我手上。在这些商品中,我意外地发现了种植园必需的各种工具和铁器。这些工具真是太有用了,但是,我没有种植经验,没有想到要买这些东西。船长真是太用心了,想得太周到了!

见到船长采购回来的商品,我简直喜出望外,以为自己就要发大财了。我的船长朋友真是一位能干的管家啊!他用遗孀感谢他的五英镑,为我买来一个劳动力。买卖契约上写明,他将为我服务六年。在服务期内,他只要一点自己种的烟草,不拿一分钱报酬。而且,这点烟草,还是我让他收下的。

另外,我的商品全是正宗的英国产品,比如布、毛料和粗呢等,其他商品也是巴西的紧俏商品。这些商品显得特别贵重,全都卖了个好价钱,有整整四倍利润呢,使我大大赚了一笔。

我的种植园发展势头良好,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位可怜的邻居。因为,我首先买来了一个黑奴和一个欧洲用人,此外,船长又从里斯本为我带来了一个劳动力。

俗话说“富得太快容易惹麻烦”,我就是这样的。

次年,我的种植园大丰收,一共收获了五十捆烟叶,不仅完全满足本地所需,还剩下了许多。这五十捆烟叶,每捆重达一百多磅。它们经过仔细焙烤后,被贮藏起来,等待船队从里斯本归来运走。看着自己生意兴隆,口袋里的钱也越来越多,我又开始想入非非,脑海里整天充斥着异想天开的计划。这种状态,足以毁掉最精明的商人。

假如我能知足,认真经营种植园,我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这种幸福生活,安宁而祥和,与世无争。它正是父亲当年极力向我推荐的,只有中产阶层才可能拥有。父亲的观点很正确,而且极富哲理。但是,我却没有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等待我的是另一种命运。这种不幸是我自己造成的,它使我离幸福更加遥远。后来,我每每想起这些,便痛苦不堪,万分后悔。

我冥顽不化,固执地坚持出海远航的愚蠢爱好,并想方设法付诸行动。我这样做,完全违背了天意、偏离了幸福生活的轨道,从而成为此后种种不幸的根源,使自己受害不浅。

我曾经从父母身边逃走,现在又开始不满现状。我一心想着出走,完全忽略了目前即将到手的幸福:成为一个富有而成功的新种植园主。我异想天开,总希望一夜暴富,无法像别人那样踏踏实实地积累财富。我又一次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最不幸的深渊,从来没有人像我这样不幸!假如我能踏实一点,也许就不会遭遇这么多灾难。

现在,我就详细讲讲此后发生的事情吧。

此时,我已经在巴西待了四年,你们完全可以想象到种植园蒸蒸日上的情形。我学会了讲当地话,不仅与这里的许多种植园主成了朋友,还在圣萨尔瓦多有了不少生意伙伴。圣萨尔瓦多,就是我当初登陆巴西的港口城市。与朋友们在一起时,我常常提及两次远航到几内亚海岸的事,我告诉他们那里的生意很好做,还向他们讲述与黑人交易时的情形:只需用假珠子、玩具、剪刀、斧头和玻璃制品等小玩意儿,就能换到金沙、几内亚香料和象牙等贵重物品,甚至能换到黑人奴隶。

当时,巴西正在进行大规模开垦,特别需要劳动力。所以,朋友们总是津津有味地听我讲述这些事情,尤其关注有关黑奴的买卖。由于贩卖黑奴才刚开始,贩卖黑奴成了垄断贸易,只有获得了从业证,或者得到西班牙、葡萄牙国王的特许,商人才可以贩卖黑奴。所以,贩卖到巴西的黑奴很少,价格也特别高。

一天,当我与熟识的种植园主们待在一块儿时,我又津津乐道地聊起了这些事。

第二天早上,其中有两三个人前来找到我。他们说,昨天晚上已经把我的话仔细琢磨了一宿,特地前来向我提一个建议。他们要求我对这个建议严格保密,否则就不敢告诉我。在我答应之后,他们就说,打算装备一条船前往几内亚。因为,他们像我一样,也拥有种植园,也特别需要劳动力。但是,贩卖黑奴受到严格限制,他们无法公开买卖,所以打算悄悄地去一次,就去一次。他们并不是运黑奴回来卖的,而是运回来均分到大家的种植园里。他们就是来征求我的意见,看我是否愿意管理他们船上的货,并负责几内亚海岸上的交易。他们说,我不必出资,只要运回了黑奴,我就会有一份。

这是一个很有赚头的大买卖,全部资金都由别人负担,自己不用出一分钱,这可是相当有诱惑力的建议!我不得不承认,对于那种居无定所、自己没有种植园的人,特别是没有那种经营状况良好的种植园的人而言,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不过,我的情况却有所不同。我有自己的种植园,而且经营状况很不错,只要我按部就班地继续干下去,再把寄存在英格兰的那一百英镑汇过来投入生产,那么,三四年后,或者再稍微长一点儿时间,我赚上三四千英镑是根本不成问题的,而且,这些钱还会不断增多。如果我放弃了这么好的条件,只是为了前往几内亚运回几个黑奴,那也未免太荒谬了。

可是,我生来就有这么荒谬,注定了自取灭亡。我实在抵挡不了这份诱惑,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当然,由于抵挡不了出海远航的诱惑,我对父亲的忠告置若罔闻,也不去权衡利弊,便贸然地离家出走了。总之,我最终同意与他们一道前往几内亚。

我同意前往几内亚的前提条件是:在我出海的时候,他们得替我照料种植园;如果我在海上不幸遇难,他们必须按我的意思处理种植园。他们答应了我的全部条件,还签下了一份协议。我也写了一份正式遗嘱,把我的种植园和其他财产进行了安排。我的救命恩人——船长,成为我财产的全权继承人,不过,他得按照我遗嘱中的安排来处置这些财产:他获得其中的一半,另一半运回英格兰。

总之,我采取了一切有效的措施,尽量保护好财产,以及维持住种植园的运转。假如,我能用一半心思来权衡出海的利弊,考虑什么是自己应该做或者不应该做的事,那么,我决不会愚蠢到放弃蒸蒸日上的事业,愚蠢到放弃致富的大好前程,愚蠢到跟着航船去冒险!而且,我也知道,我几乎每次出海都会遇到灾难。

没办法,这是命中注定的。每当面临抉择时,我就会失去理智,任由妄想摆布。

船只装备好了,货物也装好了,同伴们也照协议安排好了我吩咐的事情。

1659年9月1日,我上了船。这个日子很不吉利。八年前,我违背父母意愿,不顾自己利益从赫尔市离家出走时,也正是在9月1日上船的。

我们的船载重一百二十吨,装有六门大炮。船上没有大件货物,只有一些准备与黑人进行交易的假珠子、玻璃器具、贝壳,以及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比如剪刀、小刀、斧头和望远镜等。船上一共有十四人,包括船长、船长的小仆人和我。

上船当天,我们就扬帆远航了。我们沿海岸向北驶去,准备在北纬10度至12度时横渡大西洋,直驶非洲。这条航线,是当时最佳的线路。一路上,天气很好,只是感觉特别热。就这样,我们一直驶到巴西东部伸入海中的圣奥古斯丁角。之后,我们就远离了海岸,向东北偏北方向驶去,大概是要先抵达费尔南多·德诺罗尼亚岛,再向西驶去。

沿这条线路,我们大约航行了十二天就越过了赤道。最后一次观测时,发现船正位于北纬7度22分的地方。没有想到,我们就在这里遭遇了一场猛烈的飓风。开始是东南风,接着转变为西北风,最后又转为了东北风。风势特别凶猛,我们只能随风漂泊,再也没别的办法了。狂风要把我们吹向哪里,我们就只能去哪里。就这样,狂风整整刮了十二天。在这段日子里,所有人每天都担心会被巨浪吞没,而且,不只是我一个人,船上所有人都不指望还能活下去。

在这危难时刻,我们已经被风暴吓破了胆,偏偏还得面对另一种死亡的威胁:船上有一名水手因热病死去,另一名水手和船长的小仆人则被卷入了大海。大约到了第十二天,风势稍稍减弱,浪头也稍稍小了些。这时,船长使出浑身解数,测定船已经被大风刮至北纬11度附近,不过,经度却偏离圣奥古斯丁角之西22度。他发现,我们正处于圭亚那海岸或者巴西北部,船早已漂过亚马孙河入海口,几乎到了那条被称为“大河”的奥利诺科河。

这时,船长只得和我商量走哪条航线好。他建议还是驶向巴西海岸,因为船受损严重,已经开始大量渗水。遭到我极力反对后,我俩又研究了美洲沿岸航海图。随后,我们一致认定,除非驶入加勒比群岛,否则根本无法向人求援,因为那里是一块荒无人烟的蛮荒之地。最后,我们决定驶向巴巴多群岛。我们认为,只要避开墨西哥湾的逆流,我们就能在海上顺利航行,希望在半月之内抵达。这样,我们就可以检修一下船只,再补充一些食物,否则,我们是无法抵达非洲海岸的。

做出决定后,我们就改变航向,往西北偏西的方向驶去,以便抵达某个英属海岛并得到救助。尽管确定了航线,实际航行中却由不得我们。在北纬12度18分时,我们再次遭遇同样凶猛的风暴。这次,它又把我们的船吹向了西边,吹离了正确的航线,使我们远离人类文明。在这些地方,即使我们没被淹死,也会被野人吃掉,更不要说回国了。

狂风一直吹个不停,毫无停歇的迹象。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有人一大清早就惊叫起来:“陆地!”

我们正想冲出船舱看个究竟,船却冲上一片沙滩,动不了啦。巨浪铺天盖地压过来,我们仿佛已死到临头了,全都躲在船舱里,以免被海浪卷入大海。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到我们当时的那种恐惧。我们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狂风又要将我们刮到哪里。我们甚至不知道,这是岛屿还是大陆,这里有人居住还是荒无人烟。

此刻,尽管风势比先前有所减弱,却还是相当凶猛,狂风巨浪仍然无情地摧残着船只。我们明白,除非风势突然奇迹般地停息,否则,船很快就会被撞成碎片。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大家都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恐惧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准备去到另一个世界。出乎预料的是,船并没有被撞碎,而且,风势还慢慢地减弱了。这才让大家稍稍松了口气。

风渐渐小了,船却在沙滩上搁浅了,谁也不指望它还能下海航行。我们的处境仍然危急万分,只能想尽一切办法逃生。我们曾在船尾拖有一条救生小船,不过,当风暴起时,它先被船舵撞坏,接着又脱离了大船,不知它是沉入了海底,还是随风漂走了。小船没了,无论如何惋惜,它也回不来了。幸运的是,我们船上还另外备有一只救生小艇,可是,面对如此恶劣的天气,实在不知道如何使它下水更好些。

现在,大船随时都可能被撞得粉碎,甚至有人说船已经破了,我们已经危在旦夕,这个问题根本没时间进行讨论了。船长拉出了那只救生小艇,大家一起使劲把它推到了大船的一侧。然后,我们全部上了小艇,解开了缆绳。荷兰人称呼暴风雨中的大海为“疯狂的海洋”,真是名副其实。此时,尽管风势已经减弱,但是,海面仍然巨浪滔天,汹涌的波涛山一般扑向海岸,我们十一个人的性命只能托付给上帝和风浪了。

当时的处境,真的是异常悲惨而凄凉。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在排山倒海般的巨浪中航行,小艇很难摆脱被吞没的命运,我们也将无可避免地葬身海底。我们的小艇上没有帆,即使有帆,也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狂风中使用。我们只能拼命挥动双臂划桨,艰难地朝岸边驶去。我们心中无比凄苦,犹如死囚犯正在奔赴刑场。我们很清楚,只要小艇一划近海岸,它就会被巨浪撞得粉碎。可是,我们顾不上这些了,既然把命托付给了上帝,就只能听他的安排了。

我们想尽快躲开铺天盖地的巨浪,便趁着风势拼命划向岸边。然而,这样却无疑加速了我们的灭亡,因为,我们并不知道迎接我们的海岸是什么状况。不知道它是岩石还是沙滩,是峭壁还是浅滩?我们只希望那里有一个海湾或者河口,能将小艇划进去,或者那里有一个峭壁能阻挡狂风巨浪,从而形成一片平静的水面。然而,我们仅存的这一线希望破灭了:我们没有发现海湾或河口,也没有发现陡岸。最要命的是,离海岸越来越近时,才发现陆地比大海更危险。

我们在拼命划桨的同时,也被狂风驱赶着前行。就这样,我们大约走了四五海里时,一排巨浪突然从后面压过来,给我们小艇致命一击。这排巨浪来势太凶猛了,我们还没回过神来,小艇已经被巨浪打翻了。我们无一幸免地落入了海里,海面顿时人头浮动。

只是一瞬间,我们就被巨浪吞没了,谁都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啊,上帝啊”!

没入水中的时候,我心里简直慌乱极了,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尽管我是个游泳好手,但是,当身陷惊涛骇浪时,我是这么无能为力,就连浮出水面呼吸一下也不行。我只能任由波涛吞没,任由它推着我前行。我被海水灌了个半死,幸好还没被吓晕头。当我发现自己已经被波涛推近海岸时,就立即站起身来拼命往岸上跑,希望能躲开下一排巨浪。可是,我刚刚开跑,身后的海浪便大山一般猛压过来,那气势根本就是我无法抵挡的。既然逃跑已经不可能了,我就只能尽力屏住呼吸,拼命浮出水面向岸上游去。我只希望这排海浪会把我冲向岸边,而不是把我卷回大海。

巨浪在一瞬间压下来,将我埋入了二三十英尺深的水下。我感觉,我正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推向岸边。我屏住呼吸,也趁着这股力量拼命游向岸边。正当肺快要憋炸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浮了起来,头和手都露出了水面,这让我感到无比欣喜。尽管我浮出水面还不到两秒钟,却使我得以换口气,大大减轻了憋气的痛苦。我重新看到了生的希望,顿时勇气倍增。紧接着,我再次没入水中,幸好这次没有上次那么长久,我总算坚持住了。我一发觉浪势耗尽正向大海回退时,就在回退的浪中拼命挣扎着向岸边游动,于是,我的脚再次触到了沙滩地面。我立即站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等到海浪完全退去,我再次拼命向岸上飞奔而去。

不幸的是,我还是没有逃过巨浪的袭击,它又一次从背后猛扑过来。接连两次,它都像先前那样卷起我,把我推向前面那片平坦的海面。

在这两次巨浪的袭击中,其后一次差点使我丧命。它猛烈地把我推向岸边,使我撞在一块岩石上。这次撞击,恰好撞在我的胸口上,使我差点透不过气来。我顿时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此刻,如果再来一个大浪,我肯定会在水中窒息而死。幸运的是,下一个大浪还没到来,我就已经苏醒。眼看着它就要气势汹汹地扑过来了,我便赶快抱紧岩石,屏住呼吸。等到海水一退,我再次往海岸狂奔了一段路程。

这时候,我离海岸更近了,海浪扑到这里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凶猛了。所以,当又一个大浪从我头顶压下来时,它已经不可能淹没或者卷走我了。接着,我又向前狂奔了一段路程,这才终于跑到岸上。于是,我攀着岩石爬了上去,在一片草地上歇息。

我感到无比欣慰,因为,我逃脱了死神的威胁,平安上岸了。我无比激动地仰望天空,感谢上帝又一次拯救了我。几分钟前,我还面对死亡的威胁,看不到一丝希望,现在却安然地坐在草地上。我想,任何人经历过我这样的绝处逢生后,其内心的狂喜一定难以言说。

我终于理解了英国的一种习俗:外科医生随赦免令,同时抵达死刑犯的临刑现场。当死刑犯被套上绞索、眼看着绳结越系越紧,犯人就要被吊死时,赦免令却突然送达。在这种情况下,犯人往往会因巨大的惊喜而气血攻心,造成生命危险,外科医生就为他放血,以免犯人乐极生悲,晕死过去。

此刻,我的内心极度狂喜,与临刑死囚得到赦免令时的心情一样。我在岸上疯狂奔跑,双手胡乱地挥舞着,做出各种古怪的行为。

我的同伴全都被大海吞没了,唯有我幸免于难,因为,除了漂浮在海面的几顶帽子和两只不成双的鞋子,我此后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我所有心思都在回想绝处逢生的经过,感觉很不可思议。放眼望向那只搁浅的大船,我只看见海面波浪滔天,白雾迷茫,那只船远远地停在那里,笼罩在茫茫白雾之中,差不多看不见了。我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啊,上帝!我怎么可能上岸了呢?”我不由得自我安慰,相比之下,我的处境毕竟还令人欣慰。

紧接着,我开始观察四周情形,想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并不是那么妙,顿时情绪低落。我从一种绝境逃生后,又陷入了另一种绝境:我浑身湿透了,却没有更换的衣物;我饥肠辘辘,却没有可以充饥的食物。除了一把小刀、一只烟斗,以及盒中的一点烟草,我真的是一无所有。我看不见任何希望,只有坐以待毙,等着饿死或者被野兽吃掉。我陷入了极度痛苦之中,在岸上疯狂地跑了好一阵子。夜幕渐渐降临了。一想到野兽大多在夜间出没,我就心情沉重,忧心如焚。我在想象,假如这里真有猛兽,我又会有怎样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