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姐姐,你要对我负责
秦鹮看着满地凌乱的垃圾和易拉罐,反光的冰蓝色薄荷糖纸散落其中,像极了一场混乱旖旎的梦。
她忽然想起一件童年的往事。
小学三年级时,开过一场班会。老师让同学们一一上台,介绍自己的优点和缺点。轮到秦鹮,她穿着小裙子昂着脖子上台。
她说,自己的优点是坚强勇敢。缺点是不够漂亮。
话一说完,全班都笑了,班主任笑得最厉害。
因为她说反了。
她从小就被推举参加各种文艺联欢会,主持升旗仪式,就是因为长得白净漂亮,笑起来格外好看。
至于坚强勇敢......秦鹮在所有人印象里,无一例外,是个小哭包。
体育课跑步摔了,哭。
考试名次掉了,哭。
没带红领巾被值周生记名,哭。
隔三差五就要掉次眼泪,老师同学都习以为常。
这个毛病从小到大一直没改,直到现在,秦鹮20岁了,稍微有点情绪波动,眼泪总比言语先行。
往往还没说话,先哭了。
......
秦鹮眼里泛着水光,顶着通红的眼眶,水雾一层层漫上来,段骁的身影变得朦胧。
她紧咬着下唇,朝着那一片朦胧,抽了抽鼻子: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段骁眸光浮动,身子晃动几分,很快发出一声轻笑:
“秦鹮,别用这种装可怜的眼神看我,拿着你的东西,走。”
他伸手绕过秦鹮身侧,捞起了那个装着吃喝的袋子,秦鹮眼疾手快,抬手一拦,两个饭团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远。
“对不起。”她重复。
段骁面色更沉了几分:
“犯不着,没听说过海王给鱼道歉的,秦鹮,你的鱼塘太大,我没那添乱的本事,你也别打我主意了。”
秦鹮目光还落在两个饭团上。
她精心挑的新鲜日期,最贵的金枪鱼和牛饭团,现在滚了一身泥,软趴趴躺在地上。
触景生情,想起自己的惨状,秦鹮又抽了抽鼻子。
这下彻底忍不住了,眼泪掉了第一颗,紧接着就是第二颗,第三颗......连成了线。
“对......对不起段骁。对不起......”她带着哭腔一个劲儿道歉,声线像是被浸湿又拉紧的棉线,一圈一圈箍在他的心上。
段骁只看了她一眼,太阳穴就突突地跳,语气不自觉和缓了几分:
“你到底要说什么?为什么道歉?如果是为了之前的事,没必要,过了就忘了,我没那么小肚鸡肠。”
“不是......”秦鹮有点接不上气:“我道歉是因为......因为我......我撒谎了......我没说真话......”
......
如果那个班会挪到现在,秦鹮同学上台说自己的缺点时,应该会加上一条——
慢半拍。
永远都是放出狠话之后,自己辗转反侧,然后追悔莫及。
......
段骁眉峰微蹙,好看的眉眼拧成了疙瘩,等她的下文。
秦鹮低着头,声音很闷:
“那天你......你问我,我对你是真是假,我撒谎了,是......是真的。我没......没认。”
接着便是沉默。
只有秦鹮低低的啜泣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寂静里格外刺耳,扰人心乱。
......
过了很久,段骁才开口,依然听不出情绪,嗓音却清润了几分:
“既然是真的,为什么不认?”
......
终于,是要说到重点了。
秦鹮自己也有些怔然,只是来带个话,送个饭而已,事情这么就脱离轨道,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呢?
她犹豫着,该怎样言简意赅地讲好这个故事。
......关于她是如何打探到了段骁的家境。
......关于她如何一步步刻意接近,为猎物挖好坑。
......又是如何不小心,自己率先一头栽进去的。
天下没有比她还蠢的猎人了。
现在,这个猎人决定放下弓和矛,和猎物坦诚相待。
......
“段骁,这个故事有点长,可能会让你生气,你先听完,再做决定。”
秦鹮鼻子完全被塞住,只能靠嘴呼吸,她努力沉沉呼出一口气,压了压漂浮的声线。
还没说到下一句。
段骁打断了她:
“如果我不想听呢?”
秦鹮一顿,抬头看他。
故事还没开始讲,就被人截断了。
她看见段骁的面色松弛下来,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是她许久没见的轻松神色。
甚至有几分如释重负。
很微妙。
“我只需要确定一点,你对我是认真的,其他我不想知道。”
段骁往前一步,低头俯视着她:
“秦鹮,我要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
少年眸光闪烁,好像有寂灭了许久的星星,重新发出了耀眼光亮。
被她清晰完整地捕捉到。
静谧的一方小屋子,段骁字字落地有声,带着压迫感,逼着她不得不剖心以待。
“是。”她听见自己说:“认真的。”
“你对我是真心的。”
“嗯,真心。”好像怕不够似的,她噙着眼泪重重点头:“特别特别真。”
再然后。
秦鹮看到,段骁嘴角弧度更加明显,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宽且平的肩膀瞬间松垮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的那种满足感。
不是装的。
他是真的,很开心。
秦鹮看着段骁的笑,倏而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日剧里的台词:[告白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成年人请直接勾引。]
她一度把这句话奉为圭臬,但却忘了,段骁就是个小孩子。
他太需要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将爱意告知。
否则就会哭,会闹,会发脾气。
......
幼稚的,需要爱的小孩子。
......
秦鹮眨眨眼,心一横,脱口而出:“段骁,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段骁笑意更浓了:“嗯,就是这句,这就够了。”
两人面对面,秦鹮被情绪感染,也跟着傻乐,好像之前的所有迷瘴,都随着一声告白而陡然消散。
她察觉到有手掌握着自己的腰侧,稍微用力,整个人便被双脚悬空擎了起来,然后稳稳落在桌上。
秦鹮坐在桌沿,堪堪可以和段骁平视。
她眼里的水汽没散干净,依然能感受到眼泪的余韵,滚烫而绵长,蕴在眼底。
不用看也知道,此刻一定是双眼红红。
段骁灼热的目光像是小兽,丝毫不掩饰地,在她脸上逡巡着,就在她有些受不住那眸子里的温度时,段骁像破了功,突然笑出声来。
肩膀一抖一抖地,笑得畅快。
“乐什么呢你!”她有些羞赧,脸上也熏红。
“没什么。”段骁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我说过不止一次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诚惶诚恐,担惊受怕。
又携着五分委屈,五分倔强。
好像从清晨林中跑出来的小狐狸,只一眼,就能让人把心掏出来给她。
这tm,哪个男人遭得住?
“为什么?”小狐狸歪着脑袋问,垂在桌沿下的双腿一荡一荡。
她还没有察觉到段骁呼吸重了几分。
“因为,杀伤力太强,容易出事。”
“......出什么事?”
段骁敛了笑容,带着揶揄和调侃,问她:“你说呢?”
......
秦鹮被牢牢困在桌子上,双腿倾身而来的段骁,就是她的牢笼。
双臂绕在她的身侧,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这个圈越来越紧,直到她察觉到,段骁的吻没了一开始的温柔和试探,变得急促而猛烈。
装得再好,小狼就是小狼。
稍微一点拨,气势就迎风直上。
秦鹮手掌抵着他的胸口,感受到结实的纹理,滚烫的温度。直到这一刻,她才有所感悟。
原来再精密的狩猎计划,也抵不过情动心动。
再厉害的猎人,也逃不过所谓心甘情愿。
......
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填满了狭小的房间。
秦鹮大脑完全休眠,还是段骁及时叫了停。
他把埋头在她的肩窝,背脊微微起伏,尽力平复着呼吸。秦鹮伸手,指间插进他半干的头发,胡乱揉着。
像是撸一只乖巧的大狗勾。
“姐姐。”
他声音闷而低哑。
秦鹮故意装着没听清,笑嘻嘻地要他再说一遍。
大概是心情好,也可能是认命了,段骁沉沉叹了口气:
“姐姐。”
“诶,乖。”
“姐姐,你要对我负责。”
秦鹮在小狼狗的一声声姐姐里彻底迷失,笑嘻嘻伸手揽着他的脖颈,在额头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信誓旦旦:
“嗯,我负全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