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错乱(二)
64、错乱(二)
先不说青派只收女子做正式弟子,男子入门只能为仆,就说为仆:“我谁都能伺候,就是大小姐你我真伺候不了!除了那行大傻子,谁都伺候不了!”
而此时那行大傻子被枪头上的彩绳和铃铛封住了眼耳,径直向后退着,手上却不知何时捏有六根银针向小掌门掷出!她下腰躲闪,还没来得及直身行路的两支飞镖又至!她立枪入地以右脚为重心绕枪转了半周避开,转身换左手握枪左脚踢枪头斜刺向行路。
“可难道说......你从未给你家主子画过一幅小像?”
我......“不过是混饭骗钱的手艺,但凡是我见过的人,只要有人出钱买,我都能画。”
行路本已退至墙角,却巧妙的侧身闪出,可枪乃长器,入墙角三角区域施展受限,转身不及,行路的匕首已至她左肩。
“那你笔下的第一幅小像,画的是谁啊?”
“我......你大师姐!”
“竟有如此缘分!那不如你现在再给我师姐画一幅,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没时间!”
行路明显没尽全力,小掌门肯定也发现了这点,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她今天哪里不对劲......
“一般画师作画都需被画之人或坐或立于面前,你却不如此,可见是学画之初,你所画的那人就无法静存于你面前,所以才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而我大师姐确实是江湖中不可不提的美人,却因一心专研古籍,已经二十年没出过轻语楼了。”哪里?到底是哪里不对?“你是不是觉得她没理由和行路差这么多?即便在练武上有些懈怠,可到底也不曾荒废了。”空沙瞟了我一眼,明显在我脸上看到了她想要的表情,续又得意道:“而且,行路没尽全力很容易看破,可你家主子被打的这么惨,却隐约也似是没尽全力!”没错!就是这个!以她的性格,绝不该如此!“你毕竟功夫平平,于武道又没什么资质,看不出也正常。”
“恐怕能在大小姐你面前谈资质的也就只有镜子了。”这个妖女如今若单拼内力,估计很多大门大派的掌门都不敢一试了。若没有行路一直督导着,她早就走火入魔了!若真有那天,我这名不副实的“魔头”名号,也能堂堂正正的交到真正配得起它的人手里了。
“你家主子倒也尚可一说。”
“我替我家主子谢您抬......”
“将暝!”
“在!”
我怼空沙的话还没落地小掌门就突然叫我!
“把流星锤给我。”
流星锤?“诶!”
我迷迷糊糊地刚要迈步却不知双腿被什么缠住正摔了个狗啃屎,回头一看是一缕绣线,不用看也知道那头正攥在谁手上。还能怎么办?惹不起忍着!我爬着起来,抽出刀准备将线割断,却听多话妖女又道:“因为她本来也没奔着赢,她是在试探、探索,来确定自己,究竟是谁?”
来确认......所以,所以那时她才问“樊星落是否杀过人”,所以她要我将枪法练给她看,所以......她是那时就开始考虑用流星锤做辅助了吗?
相比于流星锤......“小掌门!你觉得双刀会不会更好些?”
她愣了一下,我已经割开绣线站起来,将刀连同刀鞘一并摘下,再抬头时只见她笑着,甚至带着丝丝邪气:“没错!该是双刀啊!”
我跑过去将刀鞘绑在她腰上,像个老妈子一样碎碎念道:“这双刀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掌握好它回旋的方向和角度,稍不留神很可能会伤到自己。”
她不说话听我念完,应了一声:“知道了。”
“要不要我去找个大夫?”
“为何?”
“刚刚那掌……?”
“哦!清醒了不少。”她抽出刀试了试手。“菜点好了?”
“这就去。”
我转身退回来,顺便瞪了行路一眼,他却似是极委屈的笑了一下。身后枪铃作响,我刚想回头去看,却少见妖女不顾那所谓的淑女形象大喊了一声:“行大傻子!”
行路手上飞镖正要出手,却被这一声惊呆在原地,直至小掌门的枪头抵到他喉咙了,都没动一动。
“行......大傻子?”他错愕的重复了一遍。
却听妖女又道:“过来伺候。”
行路笑了笑,收了镖,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走过我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您吩咐。”
我木呆呆的看了看他们,又回头看了看我家主子,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她也看了看我,败兴而归。
我本已点好了菜,只是不知何时能吃上,让厨房等等再做,这会儿便急忙回到店里通知小二做起来,却不知刚刚我们往回走的时候小二就已经知会过厨房了。可见如今我这跟班真是连个店小二都不如了!
这顿午饭吃得晚,饭后已近申时,妖女上楼睡觉去了,行路也回了房间,小掌门又出去练枪了,我坐在窗边,看太阳渐渐西斜,阳光撒在院中一棵杨树上,染黄了叶子。可晚些时我才发现,原来那叶子本已现枯容。这个夏天好像还没好好过,就要让位给凉秋了。
秋意自古凄凉,只是想到心就莫名寒颤了一下,好在窗外昏暖正浓人如旧。
时近亥时,四人简单喝了汤吃了饼,商量着之后的见面:
“若这丁姑娘与秦家兄妹是一伙的,今晚定有埋伏,那我们就也分为两队,一明一暗,随机应变。”行路提议道。
“明暗配合虽好,可要考虑既然秦家那对兄妹已有偷袭未果在前,这次一定会小心。他们若已互通消息,必然知道我们是三个人,不考虑他们持有画像……”说到画像我不由自主的扫了妖女一眼,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心虚。“也不去推断他们是否知道我们已与钟敬焱分行,他们大概率会做抵挡两到三人的准备。所以小掌门在明,我会跟着她等在一个极易被发现的地方,行路躲得稍隐秘一些,如果他们发现我后仍在搜寻那就一定是在找第三人。当然这还是在他们下午没有另外派人出来打探情况的前提下,如果他们现在已然知道我们是四个人,那就只能明着打了。”
“所以你说了这一堆废话是为了消磨时间吗?”
听了妖女的话小掌门“噗”的笑了一声,又立即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起了身:“我先去探探,也好方便随后‘见机’。”她笑着出了门,身上只带着两把刀。
我紧随其后与她保持这一小段距离。此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偶尔可见一两个吃酒的醉汉东倒西斜的经过,嘴上嘟嘟囔囔的尽是不如意,哭哭笑笑、时狂时卑,仿佛有人在听,又正因无人在看。
转了弯,进了巷,迎面一股冷风寒得人猝不及防,不过初秋夜,菊或可知花信至?我打了个激灵,眨眼功夫小掌门已走到巷口了,出了巷子右手侧便是县衙后门。我快跑着跟上,但也未急着出去,贴着墙面窥探,可除了小掌门未见一人。算算时辰应已到了约定时刻,小掌门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上前一步轻扣了门。第一次没人应,她又扣了第二次,正想扣第三次时,门终于开了个小缝,门里的人踟蹰着走了出来。
今夜月小而明,我们俩都没提灯,但那门里出来的人却提着,所以我能很清楚的断定她确实是丁姑娘。
“丁姐姐应是已经知道我并非白日那些小姐们的婢女,仍愿一叙,甚为感激。”小掌门又说起了我不习惯听的客套话。
“不必客气,敢问姑娘......要问何事?”
“啧!”还没等我听到小掌门的回话,却有人先在我耳边咂了下嘴。我心里咯噔一下,又立马平复了下去,因为这香味太熟悉,今日足足熏了我一天!只听妖女道:“我还以为她会先询问姓名、如何称呼。”
“行路呢?”
“你说......如果现在让你家主子报上姓名,她会说出哪个名字?”
我怎么蠢到以为能和她正常沟通!?但她说的话又结结实实地在我心里揪了一下。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会装也不必装。可即便不记得了,她也一样知道自己是谁!
“丁姐姐可曾去过一间专为女子设立的学堂?”
听说这个,丁姑娘不自觉向后退了一下,鞋底摩擦沙石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格外明显。“姑娘缘何问起这个?”
“我们前些日子遇到了一位姑娘,孤苦无依的,听说有这样的地方就想去寻个着落,可我们只知那学堂在西边,却没有确切的地址,听说丁姐姐去过那,便来问一问。”
“何人与你说的?”
看这丁姑娘犹豫的样子,看来那学堂着实是有些问题的,若是堂堂正正有何不可说?
“是一对姓秦的兄妹说的。”
“秦稞秦禾?”
“正是。”
“哦。那......那请......姑娘,随我这边说话。”
如此吞吞吐吐定因心中有鬼!我正这样想着,只见远处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我沿着墙边阴影处跟过去,没走多久就感觉四周有人埋伏,一回头不知那妖女何时走了!又跟了一段,那带路的丁姑娘停下了,然后侧脸像是小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啪一下撇下提灯拼命的向斜前方跑去。
我家主子站在原地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而与此同时,我刚刚察觉到的动静纷纷化为一个个人影包围而来!小掌门侧伸右手,等她的枪,等我。我快步冲过去,将枪向着她甩过去,枪身翻旋,在她手腕处转了一周被一把握牢。她左手抽刀飞出,阻拦了包围圈的缩小,飞刀回时却未到她手上,而是被我接下,随后她将右刀也给了我,于是就变成了我牵制她主攻。
作为旁观者看别人犯错时,总觉得既愚蠢又荒诞——偷听时弄出声响、反复确认的工作在最显眼的地方出错、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可转个身自己又变成了当事人,只留懊恼与委屈。有些事换个视角或过段时间再回忆起来,只觉得可笑,可当时错乱之中,却是一叶足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