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是系非常
天光大亮,裴意早早起床拾掇拾掇,吃过早饭,他叫来一位官差问道:“你可知田玉良的府宅在哪里?”
官差道:“回大人,卑职知道。”
裴意道:“好,随我去看看。”
官差道:“卑职遵命。”
官差领着裴意来到田府门前,裴意走过的地方,眼中所看,耳中所闻,心中便产生诸般疑问,于是温和地向官差发问,官差见这位皇城来的大人似乎一点架子都没有,凡所发问皆是地道的民情之事可见其发乎于心是了,于是也就将自己的所知一一告诉于他,裴意也时时回应他,官差得到裴意的认可心中倒也有欣慰之感。
又走一段路程,官差道:“大人,这里便是田大人的府邸。”
裴意点点头,官差道:“大人,我去敲门?”
裴意心想道:“眼观田府并不如何气派,可见田玉良这个人并不如何关心自己的住宅,只是不知他的家人性情如何,我当需亲自见见暗访一下他的家人也未尝不可。”
官差见裴意看着府邸出神不敢打扰,裴意忽然开口道:“你先到别处等本司。”
官差应声走到一处转角处等待,裴意走上前敲响大门,院内传来童稚之声,只听道:“来了,来了,这就来开门了......”
裴意只见一个小孩儿打开了门来,此人正是田谦琮,田谦琮看着裴意嘀咕道:“我还以为是爹回来了。”于是问道:“先生有何见教?”
裴意故作疲惫地擦擦脸问道:“孩子,我是赶路之人,赶了一夜夜路路径此处,身体疲惫,不知能否讨碗水喝?”
田谦琮道:“讨碗水喝,好,先生稍等,我去给你端碗水来。”
裴意听到田谦琮让其在门外等候,他也就不便入内了,心中想道:“看来是无法详查田玉良的家人,不过这孩子心性倒也不错。”
这时,只听一位妇人的声音传来,正是田张氏,听她说道:“琮儿,是谁在门外?”
田谦琮道:“一位过路的先生说是赶了一夜夜路疲惫不堪跟我们讨碗水喝。”
田张氏道:“一碗水能当得什麽,让人家进来吃碗稀粥好了。”
田谦琮本来在倒水,听母亲这般嘱托“哦”了一声跑到门外道:“我娘说喝水不顶饿让先生进来喝碗稀粥。”
裴意听后欣喜至极,答道:“讨水得浆真是感谢万分。”
田谦琮笑道:“先生不必客气。”
裴意走进院内,但见这院子实在不是很大,洒扫整洁,摆布有序,给他一种小而温馨的感觉。
田谦琮道:“先生请屋里来。”
裴意道:“多谢。”
裴意看着屋子并没有什麽值钱的物什,净是些家常用的东西,心想道:“田玉良的家里还真是素净,不像是奢侈之户。”
这时,田张氏端着木托从厨房走了出来,田张氏见到裴意道:“先生想必是步行千里早已枵肠辘辘,快吃些东西充充饥。”
裴意身上丝毫看不出什麽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反而觉得有欺骗她们善意之嫌,顿感不好意思道:“在下走走歇歇也并不觉累。”
田张氏将稀粥放到裴意跟前又放上了两个馒头和一碟小菜道:“不累便好,先生用饭。”
裴意道:“多谢大嫂。”
田张氏又走出门去忙碌开来,他已吃过了一顿,这下只好硬着头皮再吃一顿,他扭头看到田谦琮坐在旁正在眉头拧皱着看书,嘴里还嘀咕道:“奇怪奇怪,这写的是什麽东西,怎麽读起来拗口不说还完全读不明白?”
裴意见状道:“小公子,你有何想不明白的,在下或许知道一二。”
田谦琮抬眼看着裴意道:“若是先生知道那是再好不过的。”说着将书递过去用手指着道:“这些都不甚明白。”
裴意放下筷子为其解答,田谦琮听着裴意的解答茅塞顿开,他笑道:“先生解惑果然是胜过我闭门造车,这番妙解真是别开生面让我敬服。”
裴意道:“小公子好学本就是极好的事情,我见到了又怎会不助你一臂之力,将来有望考取功名啊......”
田谦琮努嘴道:“读书是读书,功名是功名,何必读书就是为了功名?”
裴意捋着胡须颔首道:“江湖使然嘛......”
田谦琮道:“江湖也有许多事情,不一定非要功名啊......”
裴意道:“惭愧惭愧......”
田谦琮不明白他惭愧什麽,总觉得人惭愧自是有惭愧的地方,别人既已知惭愧何必揪着不放,他问道:“先生博文多识是做什麽的?”
裴意道:“教书的。”
田谦琮道:“原来如此,难怪先生懂这麽多,这赶路的先生可是不好找。”
裴意道:“让路人到家里吃粥饭的人家也不多见呀。”
田谦琮笑道:“这也没什麽,毕竟也不是天天都有赶路的人找到我们家门口来吃饭。”
裴意笑道:“这也倒是,见面三分缘嘛,小公子可姓田?”
田谦琮道:“姓田,名谦琮。”
田张氏又端着饭走了进来道:“琮儿,你赶紧洗洗也要吃饭了。”
田谦琮道:“娘先放桌上,我正向先生求教疑惑。”
田张氏道:“先生还要赶路,你莫要耽误了先生的路程。”
裴意道:“大嫂赠粥让在下已是感激万分何来耽误一说。”
田张氏十分谦和地说道:“先生慢用,若是不够我再为先生添饭。”
裴意道:“多谢大嫂。”他心想道:“这家人倒是朴实善良,不知田玉良在她们眼中是什麽样的人。”他问田谦琮道:“小公子,令堂真是贤惠。”
田谦琮笑道:“我娘一直都是这样。”
裴意笑问道:“敢问令尊是做什麽的?”
田谦琮道:“正牌府寺。”
裴意装作震惊的样子道:“府寺大人啊,可是府寺大人不都应该住很大很气派的宅邸吗?”
田谦琮笑笑道:“我们的房子也很好,根本不需要住很大很气派的宅子。”
裴意道:“想必令尊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了。”
田谦琮道:“我爹除了案子就是案子总之是一点也不讲究这些。”
裴意道:“想必令尊与令堂十分和睦了?”
田谦琮笑道:“爹和娘说鸾凤于飞,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不为过。”
田谦琮是能将说上的夸赞的话全都用出来了,在他的眼里爹娘的确十分相爱和睦,可他小小年纪又哪懂得感情之事只得尽往好处了夸。
裴意笑道:“好啊,好......”又问道:“令尊不在家想必已是为案子操劳去了。”
田谦琮叹息一声道:“我爹摊上了官司。”
裴意道:“如此一位好府寺会犯什麽错?”
田谦琮道:“我爹是被人诬陷,他才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裴意心想道:“他们也认为田玉良是被诬陷,此事还得细查。”裴意道:“若是被诬陷的总会有沉冤昭雪的时候。”
田谦琮闷闷不乐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道:“但愿如此。”他接着说道:“先生快喝粥,不然就凉了。”
裴意若有所思地附和道:“喝粥喝粥......”
裴意只喝了碗稀粥,吃完后,他从身上取下几个铜钱放到桌上道:“多谢款待,路途遥远,这就告辞了。”
田谦琮道:“先生这就要走了?”
裴意道:“待在下向令堂致谢。”
说着便向门外走去,裴意道:“告辞。”
田谦琮道:“不管先生要到哪里去,祝先生一路顺风。”
裴意道:“多谢。”
裴意从田府出来后田谦琮便将门关上来了。
官差见裴意走了出来便来到他身边,二人走了段路程,裴意开口问道:“你可知汪为仁的来头?”
官差道:“卑职略知一二。”
裴意道:“你详尽地给我说说。”
官差道:“是,大人。汪为仁是已逝的举花楼前主人断无常的子嗣,浪荡浮华,整日吃喝嫖赌,不过倒是为人大方也结交一些朋友,我们这些当差的也与他熟识......”
裴意听到这里眉头紧皱,心想道:“原来这个汪为仁是这样的人?若真是这样的人又是如何能一统长运商脉?”
继续听官差道:“后来断无常莫名其妙被人杀了,不过他没有报案。田大人仍然去查了这件案子。”
裴意点点头心想道:“人命关天岂能因不报案就不查,田玉良做得不错?”
官差道:“当时我们都在场,不过田大人当时只推断出断无常是被人杀害,凶手并没有找到,然后就不知道为何将汪为仁押回大牢。”
裴意道:“凶手没有找到却将汪为仁押入大牢,这又是为哪般?难不成杀害断无常的人可以从汪为仁身上找到线索,又或者是他发现了汪为仁是凶手的线索?这一关节我在案册上却是未曾看过。”
官差道:“后来在问审的时候田大人完全没有提及断无常无故死亡一事,而是问的断无常强买慕千洪的良田一事,其中因为汪为仁一直强辩并不是强买的,所以田大人将举花楼判给了慕千洪,将粮田判给了汪为仁。”
裴意听着点点头,他思索道:“断无常身死一案竟然没有立案,既然要查,又怎麽会不写入案册?缺失的这一关节应该也很重要。田玉良若是通明事理的人为何会如此断慕千洪千亩良田一案?”他问道:“那良田可是慕千洪从颜古富手中买的?”
官差道:“是,慕千洪的粮田是从颜古富手中买的。”
裴意道:“这个颜古富你知道多少?”
官差道:“颜古富麽,了不起,长运的粮仓,家财无数,比我们府库的粮食都要多,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裴意心想道:“是个角色。”他温和地道:“为人如何?”
官差道:“手下笼络的江湖人士颇多,长运的老百姓谁都不敢招惹他。”
裴意笑道:“是因为他有权有势所以无人敢招惹,还是另有缘故?”
官差见裴意很好说话这才敢推心置腹,他道:“民向来斗不过富嘛,这个颜古富手段也是极厉害。”
裴意点点头道:“能挣下这等家业的人的确不是省油的灯。”
官差笑道:“大人说得在理。”
裴意接着问道:“你可知道这个经商重地是怎麽回事?”
官差道:“这处经商重地人人皆知,这是仇高齿创办的,汪为仁在中间出的力气,田大人批的官文,凡是在经商重地的商行可免三年官税,还会受到仇高齿的保护,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这经商重地物价下调一事却是最近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不过这举措倒是让我们老百姓得到了不少惠处。”
裴意道:“那在此之前物价为何如此高?”
官差道:“这个物价高已经是好多年的事情了,可是往任府寺大人都不怎麽关心此事,所以它高任它高了。”
裴意自觉今日出来收获颇丰,他心满意足道:“很好啊,你能知道如此多事情,可见是非常心系长运。”
官差道:“大人过奖。”
裴意道:“你先回府寺,我在长运街头再转转,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
官差道:“是,大人。”
裴意七转八转终于看到经商重地的旗子,走进商地他随意走进一家商行,老板亲自走上前来道:“这位客官你要买些什麽茶?”
裴意道:“你这都有什麽茶?”
老板道:“茶的种类很多啊,青、赤、黄、白、黑的都有,还有......”
裴意拦住他道:“青茶都有什麽茶?”
老板道:“咱们本地的有雨头,笋尖,泻竹,针芽,青鱼......”
裴意疑惑道:“青鱼?”
老板笑道:“‘青鱼’这个名字是根据茶形来的,客官来瞧,这就是青鱼,头尖尾阔肚丰腴,采摘来后自然风干,枯而不损,干而不燥,此茶得水便活,沉在水中好似条条小鱼,味清香,润口不湿,败火爽神......”
裴意道:“老板果然是行家,给我称半斤此茶就好了。”
老板道:“好嘞......”
裴意道:“多少钱一两?”
老板道:“八钱一两。”
裴意道:“八钱一两符合商市行情。”
老板边称茶边说道:“这里的物价是降了价之后的?”
裴意道:“这是什麽意思?”
老板道:“客官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长运的规矩。”
裴意笑道:“老板果然眼尖。”
老板道:“倒不是眼尖不尖的事情,只是我们本地人买茶从来不会问有什麽茶,自个儿心里都清楚得很。”
裴意笑道:“有道理。”他道:“我问一下老板,你说的这物价是降了价之后的是什麽意思?”
老板道:“这是我们经商重地规矩,挣多少钱都是有数的,不能随意变更,否则麻烦可就大喽。”
裴意道:“是谁规定的?”
老板道:“我们经商重地的新主人汪为仁汪大公子。”
裴意道:“看来这位汪大公子很有才干啊......”
老板道:“自从这经商重地一成立这仇宫主就不再收我们月俸,而且还可以免三年官税,所以我们的物价也就可以降下来了,这一降往来交易也更活泛起来了,不过若说赚多赚少的话其实还真没赚多少。”
裴意道:“这个月俸是不是就是保护费?是不是在此地经商重地未成立之前仇高齿一直收你们的月俸?”
老板道:“是啊,所有的商行都收。”
裴意心中一转道:“很好。”
老板道:“客官说的什麽话?”
裴意道:“我说你这里的生意很好。”
老板道:“借客官吉言。”
裴意道声“告辞”走出商行,裴意心想道:“仇高齿竟然无缘无故公然收商户月俸,真是胆大妄为,谁给她的权力敢如此猖狂,此事还得彻查清楚。仇高齿,你碰到本官真是走了大运,本官定会将账给你算得明明白白绝不冤枉了你。”
裴意走在街头他心想道:“这个汪为仁亦正亦邪,做事出乎常理,我倒是要见见他究竟是个什麽人。”
他一路打听来到汪府,裴意看着汪府道:“好气派的宅邸。”
他上前敲响大门,门人打开门,裴意问道:“汪公子可在?”
门人道:“我们公子在家。”
裴意道:“劳烦你去通禀一声就说当朝监法正司前来拜会。”
门人一听好像是很大的官,于是紧忙答道:“是,大人。”
没过多大工夫只见汪为仁亲自走出门来道:“在下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乞谅
裴意道:“本官初到长运随处走走,到此间拜访还怕叨扰了汪公子。”
汪为仁道:“大人这是哪里话,在下请大人还怕请不到。”
裴意堂堂然地走进去,跟随门人来到客厅,汪为仁看着裴意率先开口道:“阁下找在下不知有何贵干?”
裴意笑道:“本官其实并无要事,只觉得不来拜会一下公子心有遗憾。”
汪为仁道:“大人如此说倒是让在下受宠若惊了。”
裴意道:“本官为公子带了些茶供公子品味。”
汪为仁道:“多谢大人。”
裴意道:“我看汪公子这经商重地经营有方啊。”
汪为仁自从门人来禀告他后,他便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此人前来的目的究竟是哪般,这人说到经商重地时,他便有些明了,原来是他的举措连这位大人都惊动了,他道:“大人过奖。”
裴意道:“汪公子体恤民生,真心实意地为长运的百姓着想,他们都对汪公子称颂有嘉。”
汪为仁客气道:“哪里哪里,大人过誉,在下也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裴意道:“这哪里是绵薄之力,我闻长运百姓苦物价高久矣,若非汪公子革旧鼎新,百姓岂能有今日之生活?公子之为口碑载道也是理所当然。”
裴意的这番话假意恭维的成分占有八分,不过确有二分是在讲汪为仁是有真本事。
汪为仁听在耳朵里委实受用不尽,汪为仁道:“大人这都要将在下捧上天了,在下可不敢当。”
裴意皱皱眉头道:“可是汪公子可知这自从物价一降这商户的利润那就上不去了,据说他们赚得少了不少啊......”
汪为仁道:“若是只看眼前的确是赚得少了许多,可是放眼长处却让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大人提到长运的物价一直很高,官家也不出来整顿,所以在下只能取个折中的办法,让各个商行任何商品的利润控制在十钱二十钱之内,既不能让他们多赚,也不能让他们蚀本,若是商行实在负担不起的东西,在下也会出资帮他们负担。”
裴意道:“汪公子高山景行,令本官仰止。最近尤其是事关粮价一事,汪公子的举措可真是人人称赞。”
汪为仁道:“哪里哪里......”
裴意道:“本官听说长运的粮食价格很高,是这回事吗?”
汪为仁道:“此事不假。”
裴意道:“你说从粮农手中收来的粮食如此便宜,为何要卖这麽贵?”
汪为仁道:“经商自然是为了赚钱,没有钱赚谁会经商。大人若是这样看此事就不足以为奇,粮食成本低廉农民重苦,商贾囤积居奇,售价高自然是要从中谋利。”
汪为仁虽为指名道姓,实则他却在剑指颜古富。
裴意道:“商户花费许多成本买来的粮食,若是卖得便宜岂不是又是损商?”
汪为仁道:“贱人贵物江湖势必会不均衡,天下之物皆备于人而非重于人,故此自然是收得便宜卖得也要便宜,收得贵了卖得也不要太贵才是,否则人们必会受困于物不得生。”
裴意心想道:“如此看来,说此人亦正亦邪也不对了,反而更正道一些。”他点点头道:“汪公子言简意明,让本官佩服之至。”
汪为仁道:“大人过奖。”
裴意道:“人人重利江湖早晚有一天是要乱套的。”
汪为仁心想道:“江湖乱不乱跟我有什麽关系?”他笑问道:“江湖怎麽会乱?”
裴意道:“常言道家有余粮心中不慌,靠田吃饭的人家中粮不够吃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汪为仁郑重其事道:“的确如大人所言。”
裴意笑道:“汪公子经营什麽营生?”
汪为仁道:“在下手中有座赌坊与青楼。”
裴意点点头道:“不知汪公子知道这个举花楼吗?”
汪为仁道:“在下十分耳熟。”
裴意道:“本官听说这个举花楼最近经历了三次封楼,期间多曲折啊。”
汪为仁心中微微一怔,他觉得此人不单单是听说经商重地的事情而来,尤其是说到举花楼的事情更让他觉得此人必有目的,汪为仁也不答话只好点了点头。
裴意道:“这个举花楼现在还是仇高齿的产业?”
汪为仁想道:“如此看来我是不能诓骗他了。”于是道:“正是仇宫主的产业。”
裴意装作不理解的样子问道:“这举花楼原本是汪公子的,怎又忽地成这位仇宫主的了?”
汪为仁思考此事到底要不要跟他细讲,心想道:“此人若是已经对这件事情的底细了解非常清楚,自己讲述有偏颇不免会让他产生对自己的罅隙,若是对这件事情的底细不了解,他又怎会来问我?看来既不能说得太清楚也不能说得太含糊。”想罢,他道:“大人,此事说起来还真是一波三折。”
裴意道:“愿闻其详。”
汪为仁道:“起先是因叔父断无常逝世引起来的,叔父逝世后这举花楼本应该有在下继承,可是有些人对举花楼的觊觎之心昭然若揭,纷纷想要霸占此楼,......”
汪为仁一番陈述,裴意捋着胡须不断点头,心明如镜,暗自想道:“大致经过与我通过案册整理出来的相差不大,可是细致入微的详情他却遮掩了过去。”裴意道:“原来是这麽回事,不过本官却是对其中一些地方心存疑惑。”
汪为仁道:“大人请讲。”
裴意道:“汪公子甘心将举花楼让给慕千洪?”
汪为仁道:“田大人都已这样判了,在下想不撒手也是不行的,还能有什麽办法?”
裴意点点头道:“汪公子真的是无可奈何吗?”
汪为仁道:“莫非这还有假?”
裴意道:“然而,在很多人看来仇高齿为了能将举花楼拢于自己手中不惜对慕千洪出手。可是,本官却要不免这样想了,田玉良当初处理断无常强买慕千洪良田案时用以错判错的方式将千亩良田判给汪公子,将汪公子本该继承的举花楼判给慕千洪,而后汪公子便投到了仇高齿门下做事,于是就出现了残害慕千洪夺取举花楼的事情,想必是汪公子不满判罚才与仇高齿合谋将举花楼掠夺到手,是不是?”
汪为仁先是一惊想道:“此人眼光还真是毒辣。”转念又一想道:“仇高齿早已经入了虎腹,开口一张嘴还不是我想怎麽说就怎麽说?”他道:“大人,在下当时已经穷途末路,投靠仇宫主只是想找个托身之处,何来合谋谋害慕千洪一事?”
裴意捋着胡须沉思,义正言辞道:“只听一家之言未免不可信。”
汪为仁道:“大人大可去问仇宫主啊,毕竟仇宫主才是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裴意反问汪为仁道:“仇高齿真的会缺这座举花楼吗?”
汪为仁道:“裴大人问得好,可在下不知道啊,这缺与不缺还需问仇宫主,不是吗?”
裴意道:“仇高齿犯罪过甚她跑不掉,抓得住大鱼也不能漏得下小鱼,因她风头过盛而掩盖住的人也不能任其跑掉,汪公子说是不是?”
汪为仁心想道:“大言不惭,死了的人你上哪去抓,大鱼都抓不到还能抓得到小鱼?”他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必大人定不会让鱼漏网。”
裴意心想道:“此人虽有正道,也看似不敢放肆,可是从他的神气中可以看出此人极为自傲,不能任由此人的性子来,我得想个法子将他束住才是。”他道:“是啊,汪公子这条鱼本官也不能漏网。”
汪为仁吃惊道:“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说。”
裴意道:“仇高齿一生罪名难数,为他做事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汪为仁被裴意这样一问反倒是有口难言,他苦笑道:“大人,话可不是这样讲的,徒弟有错乱棍打死老师傅可是不行的。”
裴意冷哼一生道:“徒弟有错师傅有责,好的跟坏的待在一起就算是不好也必定没有学好,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汪为仁道:“大人言之差矣,在下投靠仇高齿绝对没做过任何出格之事,若说她因何收留在下,那是因为在下用手中的千亩良田做的交易,求她收留我。”
裴意心想道:“他这样说也不是不行。”他道:“本官问你,为一座举花楼她都可以戕害人命,你搬着钱财无数去投靠她,她若是贪图钱财难道不会杀你占位己有?”
汪为仁道:“大人,世间还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这不是凭空捏造吗?你最好去跟仇高齿问个清楚。”
裴意道:“本官身为监法正司难道还会诬蔑你不成,汪公子,你老实交代,到底做过些什麽事情,莫要让本官跟你挑明。”
汪为仁有些气恼道:“大人虽贵为皇廷重臣,可是若如此诬蔑在下,在下也是不让的。”
裴意厉声道:“杀人放火之事,你别说没有做过,断无常之死你是否有干系?”
汪为仁心里咯噔一下,他心想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看着裴意道:“在下当大人为尊客,大人莫要失了身份。”
裴意道:“汪为仁,你勾结仇高齿陷害慕千洪是事实,你狡辩又有什麽用,还是随本官回府寺老实交代的好,免受皮肉之苦。”
汪为仁冷哼一声眼色凌厉地看着他道:“我勾结仇高齿陷害慕千洪,谁说的,全凭大人臆测吗?大人不要以为你是当官的本公子就怕你。”
裴意道:“世上会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吗?”
裴意盯着汪为仁的眼睛,汪为仁不甘示弱也强盯着裴意的眼睛,他心想道:“若说还有人知道这件事情,除了仇高齿就是她的虾仁,我敢断定没有人敢去承认,所以我何必怕你?”
裴意心想道:“此人自是有番城府。”他道:“举花楼被仇高齿收入手中后又为何将州府一众官员杀害,你会不知道原因?”
汪为仁道:“大人这样说不觉得可笑,举花楼已经明明是仇宫主的了,她在其中将官员杀害,还不毁尸灭迹,任由天下人皆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裴意道:“是不是砸自己的脚你们心中有数,里面有什麽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也别装聋作哑。”
汪为仁怒道:“大人,你莫要当本公子和颜悦色就是好欺负。”
裴意也不退让道:“你威胁本官?”
汪为仁死死盯着裴意,他恨不能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裴意却也不惧道:“威胁朝廷命官,其罪当诛,今日汪为仁犯此重罪,岂能饶恕。”
汪为仁低声道:“你找死......”
裴意道:“你若是敢在此杀了本官,不日,你便是朝廷通缉要犯。”
汪为仁也明白此人不比州府官员,身份地位或有过之自是无不及之处,他甩袖转身背对裴意道:“送客。”
裴意回到府寺,他寻思查办仇高齿是一桩大案,不过另有许多小案子要抓紧般,他便兵分多路而动,他在后堂招来谷涣笠等一众官差,他道:“长运堆积的案件实在很多,一件一件办起来还需要我们众人同心协力,携手与共才行。”
谷涣笠道:“大人尽管吩咐,众人岂敢不从命而行?”
裴意道:“本官将要重新提审田玉良,不过此人现在在墨明,需将此人从墨明押回来,你们谁要请命?”
唐龙道:“回大人,卑职愿意请命。”
裴意道:“好,你拿着本府寺的手谕去提人。”
唐龙道:“是。”
裴意随手又吩咐堂下两位官差道:“你们二人拿着本官的手谕宣仇高齿听候问审。”
两位官差愣了一愣,他们以为听错了,裴意见他们不行动,问道:“你们有什麽疑惑?”
官差道:“没有......”
说着接过手谕走出府寺。
裴意又吩咐了几位官差分别去传唤颜古富、慕千洪与汪为仁,以及将经商重地的所有老板统统传到。
裴意道:“今日我们升堂审问与仇高齿有关的案子。”
古涣笠道:“是。”
官差来到幕府看到幕府的宅子竟然一派凄凉景象,道:“好好的一处宅子这就荒了,可惜。”
“谁说不是,还不都是仇高齿害的,好好一个家支离破碎。”
“不知今日裴大人能否法办仇高齿?”
“仇高齿的势力可不小,花钱买通些政要还不是钱到擒来的事情吗?”
“咱们裴大人可是皇帝老儿的左右手,谁还能压得住他,我看这个仇高齿非法办了不可。”
二人说着往里走见还没有人出来,大喊道:“贵府可有人?”
喊了几喊,慕千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施礼道:“两位差官找在下可有事情?”
一差官道:“今日监法正司大人亲审仇高齿传唤你去。”
慕千洪心想道:“朝廷终于派人来了,田大人预料得不错。”他对官差道:“多谢二位差官大哥,在下这就去随你们去。”
他喊上慕百川、慕昕笙、慕海佑跟随官差一同前往府寺。
官差将慕千洪带了来,裴意早已升堂等候,官差各执棍棒肃立两旁,慕千洪上前叩拜道:“小民慕千洪参见大人。”
裴意道:“很好,慕千洪,本官问你,仇高齿曾用你的孩子威胁你将举花楼交给她是不是真的?”
慕千洪道:“此事是真的,她还派下杀手将在下的家人杀害,将我孩子虏去用他们威逼我将举花楼交给她,甚至还将他们的手都剁掉。”
裴意看着慕氏三兄弟的手心中不由得恼怒,暗想道:“为非作歹,滥用极刑,真是可恶至极。”他点点头道:“据仇高齿说你这三个孩子可是在他府中纵火的人。”
慕百川道:“回大人,我们根本就不是在他府内纵火的人,在他府内纵火的另有其人,我们绝不欺骗大人。”
裴意思忖道:“田玉良当初处理断无常强买慕千洪良田案时竟然会用以错判错的方式将良田判给汪为仁,将汪为仁本该继承的举花楼判给慕千洪,据查汪为仁竟然又投靠到了仇高齿门下,而后出现了残害慕千洪夺取举花楼的事情,想必是他们不满判罚才用了这种掠夺手段,不过此时却没有办法让汪为仁承认,另外贯穿整个案子的纵火犯又如何寻到?”他道:“如若不是你们在仇府纵火,那仇高齿为何偏偏指认你们?”
慕氏三兄弟自然是不敢说其中的原委,慕百川道:“大人,她说我们纵火实则只是为了将我们扣在她手下威胁我们师傅。”
裴意捋捋胡须道:“你们可知道当堂做伪证的后果?”
慕百川低下头,接着他咬咬牙挺起胸膛道:“我们知道......”
裴意点点头,这时,官差进来禀告道:“大人,颜古富带到。”
裴意道:“进堂。”
颜古富走了进来,他这一路赶来心中大为疑惑,他完全不知道府寺何时来了位监法正司,他来到堂上向着裴意施礼道:“颜古富拜见大人。”
裴意道:“颜古富,本官问你,仇高齿曾将你家仆从杀害可是真事?”
颜古富心想道:“看来这位监法正司就是来查州府官员惨死举花楼一案的。”他道:“回大人,确有此事。”
裴意道:“你没有诬蔑仇高齿?”
颜古富道:“回大人,绝对没有。”
段白玉走进正堂内向裴意施礼,段白玉道:“段白玉拜见大人。”
裴意道:“你是何人?”
段白玉道:“在下乃仇高齿亲卫。”
裴意道:“仇高齿何在?”
段白玉道:“不在家中。”
裴意道:“岂有此理,为何偏偏传唤她时,她却不在家中?”
段白玉道:“她已经有许多日子都不在家里了。”
汪为仁也被官差带到,官差道:“大人,汪为仁带到。”
裴意道:“进堂。”
汪为仁堂堂而然走进正堂,他看了看颜古富,颜古富也看了看他,彼此心中不言而明,他看着坐在正堂之上的裴意道:“汪为仁拜见大人。”
裴意点点头,他接着问段白玉道:“段白玉,本官问你,仇高齿究竟到哪里去了?”
段白玉的回答依然很简单,他回道:“不知。”
裴意道:“你可知宣而不来之罪可是要受杖刑?”
段白玉道:“知道,不过大人要询问的事情尽可发问,段白玉身为仇高齿亲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意道:“好,那本官问你,仇高齿是否派人杀害了颜古富与慕千洪的家人,而且还残忍地剁掉了堂下三位少年的手?”
段白玉道:“是。”
颜古富、汪为仁、慕千洪听到段白玉的回答不免心中为之一震,裴意也颇觉意外,他原本以为还要费力审问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他继续道:“州府官员惨死举花楼可是与仇高齿有关?”
段白玉道:“是。”
这下着实让慕千洪摸不着头脑了,段白玉竟然将杀死州府官员的事情揽在了仇高齿身上,他的确没有想明白这是哪些地方出了问题,不过这反倒顺应了田玉良的计策。
裴意道:“那杀害州府官员的凶手在哪里?”
段白玉道:“逃了。”
裴意道:“你可知道他们的模样?”
段白玉道:“知道。”
裴意面露喜色道:“很好。”他问道:“本官再问你,杀害慕千洪夺取举花楼一事汪为仁是否参与其中?”
汪为仁心中顿感不妙,段白玉扭头看着汪为仁,汪为仁心虚道:“你看我干什麽?”
段白玉道:“这位汪公子是主谋。”
汪为仁咬牙切齿道:“你胡说什麽?”
慕千洪心想道:“汪为仁竟然是主谋,此人果然是步险棋,还是尽早除之。”
段白玉轻蔑地看着汪为仁小声道:“你不是很嚣张?”
汪为仁道:“段白玉,你......”
颜古富心中大喜道:“今日这出戏当真是精彩,汪为仁,本座还没收拾你,竟然有人先向你下手,不错,很合本座心意。”
慕千洪心想道:“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的确是出人意料。”
裴意一拍惊堂木大声问汪为仁道:“汪为仁,如今人证在此,你还不承认自己的罪责?”
汪为仁道:“大人可不能只相信段白玉的话。”
裴意道:“你与仇高齿的亲卫段白玉没有恩怨,他难道还会诬蔑你吗?本官认为不会如此,可见证据确凿。”
汪为仁道:“岂有此理。”
裴意惊堂木重重拍下道:“大胆汪为仁,你威胁朝廷命官本是有罪之身,此时竟还敢藐视公堂?”
汪为仁知道自己已经算是栽了个跟头,若要大闹公堂也必定不妥,于是他对颜古富道:“颜兄,此事你可不能不帮我啊......”
颜古富凑到他跟前道:“汪老弟,公堂之上不敢造次,非仁兄不肯帮你,只是这让仁兄怎麽帮啊?”
汪为仁低声道:“颜兄,我们可是在一条船上。”
颜古富道:“放心。”
汪为仁总觉得从颜古富这里说出“放心”二字来总是不能让他放心,他提醒道:“颜兄,船若是翻了,我们都得遭殃。”
颜古富道:“本座不会将你杀了本座麾下四人的事情说出来的。”
他们一说一答是极快的,颜古富装作敬畏公堂的样子恭敬地站在旁边,汪为仁道:“大人,在下怎敢蔑视公堂,只不过段白玉此言还望大人明鉴,还在下清白。”
裴意道:“人证在此,你还敢狡辩,来人,先杖责一百。”
汪为仁想不到自己会有被杖责之时,官差将汪为仁拖到一旁,“噼里啪啦”将其重打一顿,杖刑手跟汪为仁熟稔有意放他,汪为仁自然也能察觉到,心中不免有些感激,半炷香不到这一百杖便打完了。
这时,几位官差带着许多商行老板来到府寺,官差奏禀道:“大人,商地下的老板都已带到。”
裴意道:“让他们进来,这番人挤人,站满公堂。”
裴意道:“本官问你们,仇高齿可曾强收你们的月钱?”
众人矢口否认,裴意惊堂木拍下道:“你们不说实话,好,本官就挑个会说实话的出来。”他扫视众人道:“长运茶行的老板何在?”
老板战战兢兢道:“回大人,小人在。”
裴意道:“仇高齿是否无缘无故向你们强收月钱?”
老板抬眼看了看裴意只觉得耳鸣目眩,原来这人早上在他店中买过茶,一时间心如死灰,两边都不敢得罪,他结结巴巴道:“大......大......人......”
裴意道:“你莫要害怕,尽管如实说来,本官为你做主。”
老板道:“是是是......”
裴意道:“你们这些老板可都听清楚了?若是谁还不敢说实话,来人上割舌刀,将不言事实之人的舌头活活剜下。”
众人一听这就要上酷刑纷纷承认了。
裴意道:“承认便好。”他思索后说道:“汪为仁犯杀人主谋之罪,按律当受墨刑发往边关充军终生不得回乡,可念此人在治理商道上也颇有建树,故本官量法减刑,收其家财充公,服牢刑三年。”
汪为仁道:“大人......”
裴意道:“押下去。”
汪为仁有武不能发,只觉得胸口发闷,官差将他拖入牢房,临走之时冷眼看了看段白玉,像是在用此方式发泄心中怒火。
裴意道:“段白玉,本官问你,仇高齿府邸纵火一事可属实?”
段白玉道:“回大人,并不属实,乃是仇高齿故意为之。”
慕千洪、慕百川、慕昕笙、慕海佑四人皆愣在原地,慕千洪心中暗忖道:“莫非仇高齿发生了变故?不然她的亲卫为何会有这番说辞?”
裴意道:“你是说仇高齿故意设计陷害慕千洪?”
段白玉道:“在下乃仇高齿亲卫,对于她的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我所言千真万确,绝不作假。”
裴意道:“很好,你可知道当堂作伪证要受割舌之刑?”
段白玉道:“在下知道。”
裴意道:“好,众人所作口供即刻画押,本官宣判仇高齿死刑,收缴家财充公,半数家财归慕千洪,举花楼由慕千洪经营。现因仇高齿藏匿无迹,发布通缉令,将其活捉立即送往府寺者赏银三千两白银。”
堂外一片哗然,人人都没想到这个仇高齿的人头竟是如此值钱,倘若人们知道仇高齿已被汪为仁送入虎腹后又不知作何感想,人道:“这大恶之人也都不是便宜之人。”
“嘿,同样都是人咱们竟然连人家一个边都不值,这叫什麽话?”
“老张,你想值钱啊,跑外面宰两个人,然后躲起来,你这就自然值钱了。”
“别说风凉话,还宰人,我还是宰我的鸡算了。”
“宰鸡哪有宰人值钱?”
“别瞎胡闹,小心先把你宰了......”
围在一旁的人“哈哈”大笑,堂下叽叽喳喳说起个不停,裴意一拍惊堂木叫声肃静,随即吩咐道:“谷先生,请画师为仇高齿以及杀害州府官员的凶手画肖像图,一并将通缉令贴到长运。”
谷涣笠道:“是。”
裴意捋着胡须心想道:“今日之事真是匪夷所思。”随即道:“堂下之人听了,有冤诉冤,有状递状,无冤无状,退堂。”
众官差心想道:“这仅仅两日之功,大人竟然将仇高齿法办,朝廷下来的人果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