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野心
“若是斗不赢……”
云祥轻声问了一句,本没想得到回应,不想过了一会儿,竟真的听到了一声幽幽的低喃。
“若是斗不赢,这大燕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群意气少年、仁人志士,连一个孙氏都斗不赢,莫说保不住这万里河山,便是保住了又能怎么样?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天下总不能靠着他们这些老东西来守吧?常珩的选择是对的,若是不能将江山稳稳地交给下一代,便是保住了也没有任何用处,不过是一个岌岌可危,随时都会被人夺走的点心罢了。
沈万里一身暗红色的厂卫服饰,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斗笠掩人耳目,大爷似的坐在车辕上,车夫只能卑微地坐在角落里,时不时哀怨地拿白眼瞧他。
“师父!”
熟悉的身影一从里面出来,他便跳下马车迎了上去,尖细的声音带着难掩的雀跃。
“怎么样?封将军答应归朝了没有?”
“没有,封迟毅铁了心要独善其身,连赵家的老太君都没劝动。”
这就有些棘手了。封迟毅不肯归朝,长安军兵权旁落,孙昊岩那个狗东西一定会趁机抢夺,万一真叫他得逞了,天下兵马尽归孙氏,谁还能压得住他?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从朝臣中挑选那些武官担此重任吗?
沈雁行掀开车帘上了马车,面沉似水,一边的沈万里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了声。
“师父,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沈雁行拿冷眼看他,毫不留情地抬脚将他踹下马车:“有你什么事!给咱家滚回西厂办案子去,少一天天地跟咱家眼前转!方玲珑的案子再办不下来,小心方淙拆了你的西厂!”
“老于,回微雨巷!”
“师父……”
沈万里苦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胸口上印着一个醒目的脚印,眼巴巴地看着马车扬尘而去。
师父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吗?方淙要拆也是拆你的西厂啊,西厂啥时候成我的了?
俗话说一语成谶,当沈万里垂头丧气地回到西厂的时候,就被告知方老板早已在前堂等候多时,不由又是一阵头疼。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却说微雨巷那边,傅桢看着无功而返的沈雁行,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诧异的神色。
“明哲保身……这确实是封老将军会做出的事。他老人家出身草莽,不比赵傅这样的武将世家,能为大燕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老人家年近古稀,打了一辈子的仗,无儿无女孤苦一生,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他是仁至义尽了,留下一堆烂摊子让谁收拾?如今朝中权势尽归孙氏,西厂培养起来的人脉尚不足以与其分庭抗礼,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长安军兵权被孙氏吃了不成?”
千算万算没算到封迟毅会在这个时候撂挑子不干,若是孙昊岩得了长安军,远在尧城的齐王就危险了。
男人紧皱着眉头,浑身都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傅桢没见过这样子的他,觉着有趣,不禁多看了两眼。
傅桢越看越觉得好笑,世人都说他沈雁行是奸佞之臣,可有哪个奸臣会因为这么点小事把自己难成这样?
“放心,长安军这块肥肉,他孙昊岩吃不了……而且,就算他真吃了,皇帝也会想方设法让他吐出来。”
傅桢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和男人的纠结比起来,她简直悠闲得太多了。
她执起茶壶倒了一杯温茶递到男人面前,眉眼微垂,侧脸的线条莫名带了几分凌厉之意。
“主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将兵权交到旁人手里……担心孙氏会吃掉,就将希望寄托到封迟毅身上,甚至是那些毫无用处的朝臣身上,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呢?”
“……那是兵权,是顷刻间便能要人命的利刃,这样的东西,难道不是压在自己手底下才是最安全的吗?”
面前的女子一身青衫如竹,墨发如瀑,红唇轻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明明该是笑的模样,那双星辰般明亮的墨眸中却是毫不掩饰的阴暗狠戾,野心昭然若揭。
沈雁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当日在冷宫,女子扣着自己下颔放狠话时的模样。
她傅长挽,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任人摆布的人,她有野心,有与之匹配的智谋,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思绪万千过,沈雁行轻抿薄唇,抬手扣住女子精致的下巴,狭长的凤眸危险地轻轻眯起,漂亮得近乎妖冶的脸庞缓缓凑近,直到二人呼吸相闻。
“傅长挽……你放肆!”
这一声不可谓不凶狠,并且满含警告之意。
“呵……难不成我说错了?我以为你同方淙交好,就是为了借他方家的财力招兵买马……原来不是么?”
傅桢不怕他,唇角的笑意更甚,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她就那么看着他,一双清澈的墨眸中倒映出男人冰冷的面容。
沈雁行不说话,只冷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她,手上的力道禁不住加重了几分。
“是不想,还是不敢?我猜主子是怕被人骂吧?也对,我大燕从未有内宦掌兵权的先例,若是主子做了这个先行者,必然会引得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就连史书上都得记一笔……”
“呵……我是该夸主子您一句忠良,还是该骂您一句愚蠢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傅桢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扣在下巴上的手在微微发颤,呼吸也有些不稳,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升起了一层猩红,仿佛正在经受着莫大的折磨。
“傅长挽……你真是,好样的。”
许久,就在傅桢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被捏脱臼了的时候,面前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沈雁行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放开对她的钳制,拂袖起身,转身离开了房间。
“砰!”
房门被人狠狠摔上的声音响起,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面,坐在桌前的人这才抬手捂着脸揉了揉,耳根处的薄红再也无处可藏,就那么明晃晃地将她的心思显露了出来。
好险好险!刚刚离那么近,她差一点就破功了!
傅桢从掌心中抬起通红的脸颊,眼睛里一片湿润,哪儿还有方才临危不惧的气场。
她仔细回想自己方才的表现和沈雁行的反应,想着应该没有露出破绽吧?毕竟她都把毕生的演技都用上了。
希望他没有听到自己如擂的心跳声,不然就真的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