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你是T.S.艾略特。”这位著名的诗人刚上车，出租车司机就对他说道。艾略特问司机是怎么认出他的。“哈，我很会看名人的，”他说，“有一天晚上伯特兰·罗素坐我的车，我问他：‘啊，罗素爵士，生命到底是怎么样的？’你懂的，他竟然没法回答我。”

在这个真实的故事里，谁是可笑的人？是伟大的哲学家罗素吗？他的聪明才智众人皆知，却无法回答出租车司机的问题？的确，谁能告诉我们：生命到底是怎么样的？罗素这位当时最伟大的哲学家应该是能回答的吧。那个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听到这一高深问题答案的出租车司机能回答吗？就算罗素知道答案，解释宇宙的奥秘不也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吗？

或许最好的答案是出租车司机和罗素都不可笑。罗素当然不可笑，要是在十分钟内就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早就有人公开说出答案了，出租车司机也就不需要再问这个问题。但我们也不应该因为出租车司机不知道答案就觉得他可笑。他问的这个问题是几乎所有人在一生之中都会问的。

可是这是个模糊而笼统的问题。与其说是一个问题，倒不如说是一堆问题的集合：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生命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快乐就够了吗？我们的生命是不是为了某个更伟大的目的？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帮助他人，还是只为了满足自己？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觉得我们应该进行一次理性而世俗化的探讨。我说“世俗化”不是指“无神论”。我只是想说我们的论证不能来自任何想象出来的或宗教揭示的真理、教条或圣书经文。论证必须要诉诸所有人都能理解和评价的理由、证据和论证，而不考虑是否有宗教信仰。这是因为即便对很多信徒来说，现有的宗教权威也不能被视为绝对。我们知道，世界上的宗教信仰非常多，形成每一种宗教的教义和经文的历史事件与力量各不相同，这些宗教的领袖也可能犯错，所以宗教领袖们掌握绝对真理这个观念不可信。无论是否受到神的启示，我们都能很清楚地看到人的因素。这表示即便我们确实相信宗教，也不能毫不存疑地接受相关教义。我们都必须用自己的智慧判断来自宗教的答案是否说得通。因为大多数人都会在某个阶段忍不住思考生命究竟是什么，我们没法一直逃避这个哲学问题。

这个主题可能看起来很艰深，甚至就这个主题写书都显得狂妄自大。如果我说“生命的意义”是一种只有少数人经过沉思、启示或终其一生的思索才能发现答案的秘密，那确实可以指责我狂妄。这样的承诺暗示生命的意义就像一种知识，一旦发现，就能解开生命的所有奥秘，解释一切事情。因为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显然是不知道这个大秘密的，因此特别聪明的人才能发现它。

我认为这是臆想，也希望大部分读者都这么觉得。如果真的存在这种大秘密，那么它早就广为人知了。无法回答生命的意义这个问题，并不是因为我们缺少能让我们理解生命意义的某种秘密信息，而是因为这是一个无法通过发现任何新证据来解答的问题。思考一些鲜有人注意到证据的问题，反而能解答它。我希望接下来的讨论能够阐明这一点。

因此，我将这本书对生命意义的解释描述为“紧缩的”。在这种“紧缩的”语境中，这个具有神话性质的、单一而又神秘的关于“生命的意义”的问题被细分为一系列关于生命中各种意义的问题。这些问题更小，并完全脱离神话。这种方式让我们看到生命的意义这个问题比一般认为的少了点儿什么但又多了点儿什么：说它少了点儿什么是因为这个问题并非大多数人无法理解的大秘密；说它多了点儿什么是因为它不是一个问题，而是由许多问题组成的。

这些问题我之所以可以回答，并不是因为我有着非凡的智慧，只是因为我将历史上伟人们的智慧进行了融会贯通。不过，在选择和介绍他们的观点时，我必然会带上我的观点，而非毫无感情地罗列哲学家们说了什么。这是我个人的观点，不过我希望大多数哲学家都能认同。

任何开始寻找生命意义的人都应该警惕道格拉斯·亚当斯在《银河系漫游指南》中的警告。在这部小说中，某个种族厌倦了无休止地争论生命意义的问题，决定造一台超级计算机回答这个问题。这台名为“深思”的计算机，花了750万年找到了“生命、宇宙和一切”这个问题的答案。结果，在放出答案的当天，“深思”“庄重而平静”地给出了它的最终答案：42。

问题是，这台超级计算机的设计者要求计算机回答“关于生命、宇宙和一切”这个问题时，并没有花时间去思考他们自己是否明白这个问题到底问了什么。现在他们有了答案，但却无法理解，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答案回答了什么问题。问对问题与给出正确答案都很重要。

生命的意义这个问题永远都没有最终的答案，部分原因在于，每个人都问对问题、找到满意的答案之后才会满意。对于意义的追寻基本上是个人的事情。就算对这一问题的追寻有迹可循，本书也无法像给地图标出你要找的东西的位置一样回答你的问题。但本书可以提供一些导航工具，帮助你追寻这个问题。怎么使用这些工具，使用它们的效果如何都得由你自己来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