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裂痕

李寒寒担任新社长后，虽然俱乐部还是没有以前那么活跃，但至少大部分成员都不会缺席活动。“其实足够了，因为我自己也有不少事情要忙。”身处大学四年级的李寒寒发消息说。不过，高二的知识难度很快增大了起来，由于学业繁忙，那一次以后，我去延续社活动的频率明显下降，把主要的精力放到了我自己的生活中。

暑气逼人的季节很快离去，随即是瓜果飘香、枯叶飞扬的秋日。凭借着高度集中的精力和胜人一筹的悟性，2019年11月，在期中考试中，我名列年级第七名——这是我上高中以来第一次挤进年级前十名。几个同学围在成绩单前，有的还感叹道：“蔡言这学期开挂了吗这是。”面对老师和同学们的称赞，我虽然脸上表现得十分淡定，其实内心早已乐开了花。晚上放学回家，我迫不及待地和妈妈邀功。妈妈满脸疲惫，挤出笑容，说了一声“真棒”，就进房间睡觉了。这时，我注意到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与爸爸在一张床上睡觉，而是在另一个房间里铺了张简易的床。大概吵架了吧？我没多想，毕竟从小到大他俩每个月必有一两天要吵架，简直成了家常便饭。然而，一连几天，天天如此。吵得不轻呀，我叹了一口气，随即抛之脑后。毕竟我知道，劝架十有八九是徒劳的。

期中考试后，学校为我们高二全体同学安排了一次集体前往附近一家食品加工厂进行研学的活动。说是研学，对我们来说简直如同一次“郊游”：放开玩就是了，大不了回头再互相“借鉴借鉴”研学报告罢了。整个下午又在笑声中度过。活动结束后，因为恰逢周末，学校就直接放假了。这岂不喜上加喜？回到学校，下了车，大家便有说有笑地出了校门，我也匆匆往家走去。

走进家，一种奇怪的气氛席卷着我。爸爸不在家，估计是还没有下班。妈妈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

妈妈见我回来，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把我拉进房间，掩上门，然后坐在床沿。我越发不安，问：“妈，怎么了这是，搞得怪吓人的。”

妈妈凑近身子，用极为微弱的声音低语道：“我和你爸离婚了。”

我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为什么要这样？”

“你爸打麻将欠了四十多万，这个数字比咱们家积蓄的总数要多得多。”

我沉默不应。

“我想带着你搬出去住，但你已经十六了，也是大人了，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我的选择无疑会极大地改变我的生活。我全身发冷，不敢说话。与此同时，我的脑海中快速地涌现出我的童年，那些已经被时光尘封的黑色岁月……

我的家境并不富裕，妈妈没有读过大学，开了一家缝纫店赚钱；爸爸那边生活相对富足，连我家现在住的这套房子都是我爷爷名下的。在我出生以前，我爸就染上了赌博的习惯，从三块五块的小打小闹，到以万为单位的巨大赌注。上幼儿园时，因为爸爸赌博欠下巨债，妈妈曾一度闹着要离婚，甚至往法院跑着说要起诉爸爸。为了避开不利的家庭环境，我被送到爷爷奶奶家生活。后来，在各方亲戚的帮助之下，这笔巨债才被成功偿还。由于爸爸保证不会第二次踏入泥沼，妈妈原谅了爸爸，我也被接回父母身边继续生活。然而，四五岁时，我时常会看到在爸妈的房间里，在电视机强光的映照下，有两个人撕扯的身影。可那时我还不懂事，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只能在我自己的房间里呆呆地坐着。当我长大一些后，我知道了妈妈在那次变故以后一直监管着家里的钱，而爸爸正是因为拿不到钱才会与妈妈大打出手，甚至到她的缝纫店里叫骂打砸。到我上小学后，爸爸还会偶尔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回家指桑骂槐，摔这砸那。有时，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怕是妈妈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他也会立马翻脸，大发雷霆。也正因此，我仿佛对爸爸有着一种天生的恐惧心理，尽可能与他保持着距离，交流也是能少则少。令我难以置信的是，十几年后的今天，曾经的那段黑色的历史再一次发生了。已经有了自我意识的我顿时感到手足无措。

直到夜幕降临，我也没有给出我的选择。妈妈看我面有难色，也没有再为难我，去厨房做饭去了。

这天晚上，我辗转反侧，思绪一团乱麻。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一场醒来后会全部消失的噩梦。但哪怕我把自己的胳膊掐得淤青，我仍然无法逃离这个世界。我两眼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倍感迷茫。我该怎么做？真的要离开了吗？

手机响起，是杨姝发来的消息。“今天怎么没看见你呀？生病了吗？”

“没事。”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可以和我说一下呀，或许我可以帮你。”

我心里一暖，便把我的处境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出来。

“这么严重吗，但我还是选择站你妈妈这边，主要看你什么想法，她虽然把问题给你，但她内心肯定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知道。我迷茫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你妈妈已经有了答案，她只是还没说出来。但是搬开一段时间，是真的需要，你爸爸需要反省。”

……

畅谈一番后，我决定先静观其变，等到万不得已时再给出我的选择。

第二天上学，晚饭后，孙皓也是满面愁容。出于同病相怜之心，我走上前去，“怎么了？”

“我爸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现在还在医院没醒过来，现在全家都在医院陪着他，我现在也好难受。”

我心情复杂。别人的家庭都是如此幸福，用“心连心”形容也不为过，为何唯独我……

“会好起来的。”我敷衍了一句，随后匆匆离开，以此掩饰我内心的失落。

我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天空，看着夕日欲颓之时，夜色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晚霞。“我也会好起来吗？”我问自己。

不知道。

人可以暂时躲避问题，但日子无论明朗还是阴暗，都要往前走。我始终没有给出我的选择，在正常上下学的同时，秉持着中立的态度，冷眼旁观。

几天后，我像往常一样回到家。这一次，迎接我的是面色舒展的妈妈。

“我和你爸谈过了，你还在上高中，我们共同抚养你。如果你喜欢住在这里的话，就待在这里好了，我陪着你。”妈妈面带微笑，轻松地说。我欣然同意，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我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吗？也许吧。至少，我不必为去留问题而烦恼了。

而且，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稳定下去吗？

但愿吧。